阿富汗給人的第一印象也是唯一的印象。
只有山。
高山、低山、荒山、雪山、陡山,土山。
無論是視野之內還是太空遙感,這裡除了山,還是山。
這是個建立在山巒之上的國家,也是依靠山巒擊敗當時的世界兩強之一的蘇聯,然後又讓另外一強花旗國陷入戰爭泥沼的國家。
所以說,如果一定要在這些蒼山峻嶺之外再找點別的什麼東西,那就只有戰爭。
從十九世紀的三次英阿戰爭獲取獨立,到一九七零年的蘇聯入侵,再到二零零一年的美阿戰爭,近百年來,這個國家有十一位被世界承認的當權者不得善終,最誇張的時候一年內有三位當權者被暗殺或槍斃。
歸根結底,這個國家的地理位置實在太過重要,位於歐亞大陸的正中心,被稱為中東的十字路口,多數地區的平均海拔超過兩千米,這也就意味著一旦佔領這裡,無論從哪個方向派出軍隊攻擊其他地區,居高臨下這一戰爭優勢相當明顯。自古就是那些企圖建立歐亞帝國的統治者必須征服的地方,現代也是多個國家比拚勢力的戰場。
戰爭造就了這個國家,同時也讓這片原本應該寧靜山野變成了全世界最貧窮的國家之一。
車聲轟鳴,帶起成片的塵土,打破了山谷的寧靜,原本在家門口編織草蓆,全身籠罩黑紗的阿拉伯婦女眼見有一條黃龍從山腳拐出,向村子這邊衝來,趕緊招呼自己的小孩子回家,幾乎用閃電般地速度將家門關閉。
車隊在村莊前停穩。塵土還未飄散。幾個全副武裝的ISAF士兵從車上跳下,搶上車隊旁邊的小山坡,建立起簡單防線,確認安全後,其餘隨行人員才紛紛下車,檢修車輛,整理裝備順帶吃點午飯。
劉昊看著周圍半荒蕪地山巒。端著手裡地自加熱飯盒,心不在焉地咀嚼著,從土庫曼共和國進入阿富汗的巴德吉斯縣過去了整整兩天。劉昊跟著ISA的車隊才蹣跚地進入巴格蘭縣巴格蘭市附近的一個小村莊休整。
兩天時間,車隊只穿過了四個縣,速度慢的如同烏龜爬,著實讓人無可奈何,阿富汗百廢待興,北部山區常年遭受戰火,公路情況糟糕的無以復加。要不是這些高山深谷中還隱藏著不少反政府武裝,他們手中掌握著火箭炮、對空導彈等單兵武器。用李葵麗的話講,她都想坐直升飛機前往目地地。
回想起一路來所見到的戰爭殘骸與那些面黃肌瘦的身影,劉昊就感覺嘴裡地盒飯味同嚼蠟,ISAF的史密斯上尉走過來,招呼道:「感覺怎麼樣?」劉昊嚥下嘴裡的麵食,對於這個滿面風霜的中年軍人,他還是保持著應有的尊敬,笑道:「還算習慣,只是這裡的塵土比想像中大一些。」
「環境還需要一點點恢復,這個國家恢復平靜沒幾年。現在的主要精力都放在發展教育與民生建設上,比塔利班剛倒台那會已經好上許多了。」史密斯上尉看劉昊吃的差不多了,抽出包香煙,遞過來一隻煙。
劉昊也不客氣,說了聲謝謝,拿來點上抽了兩口。史密斯上尉回望了兩眼。確定身邊沒什麼礙眼地人,很直白地問道:「晚上就可以趕到巴格蘭市。在這之前,劉先生,能不能透露一下我們到底要對付什麼人?」
「為什麼這麼問?」
「雖然你和格蕾小姐是國際刑警,與二位同來的那三個傢伙可是KGB,情報部門與警察都要抓的人物,不僅僅是恐怖分子那麼簡單吧?」史密斯上尉瞇縫著他那雙藍綠色的眼睛,看起來就像只正在琢磨獵物的土狼。
作為臨時的合作夥伴,劉昊還真不清楚是不是該和對方攤牌,猛抽了幾口煙,沒有立刻回答這個問題。
「我只是不想讓自己的部下陷入到危險境地,當然,你不方便說,我也不勉強。」史密斯上尉彈了彈煙灰,擺出一副無所謂的樣子。正當劉昊感覺為難的時候,李葵麗把全身包裹得只露出一雙眼睛,拿著水壺走過來,問道:「你們兩個嘀咕什麼呢?」
作為車隊裡唯一的女性,李葵麗為了應付當地地宗教習俗,一下車就要戴著黑罩紗,好在這個季節不會讓她感覺到悶熱,罩紗還起到了防風沙的作用。
「史密斯上尉認為我們此行的目的不是抓捕恐怖分子那麼簡單。」劉昊決定把皮球踢給女伴。
李葵麗卻沒劉昊那麼猶豫,顯然她早已經想好了出現這種情況該怎麼說,「你的判斷很準確,少尉先生,我們這次的任務確實不僅僅是抓捕恐怖分子。」
史密斯上尉擺出一副早料到地表情,冷哼了一聲,靜待下文。
「阿富汗地區自古就是歐亞大陸橋地咽喉要道之一,我想這一點你也清楚,早年的戰亂帶給這個國家無盡地苦難,也淹沒了這裡古老的文明遺跡,比如被炸毀的巴米仰大佛。事實上我與搭檔一直追查一個國際文物走私團伙,所有證據都顯示這個團伙近期走私到歐美的幾批文物都和咱們要追查的恐怖分子有關。」
「既然是抓走私犯,為什麼不明說?KGB為什麼也攪和到這裡面?」史密斯上尉已然相信李葵麗的說辭,只是有些細節方面還要確認。「如果我們只說去抓走私犯,ISAF那幫官老爺能那麼痛快地把你們派來幫忙嗎?至於KGB,那幫走私犯是通過KGB的一個成員將文物運到歐洲的,那個傢伙左手收美金,換成軍火後轉給文物販子。這事兒如果暴光,你覺得KGB臉上會有光彩?他們是來給那個僱員擦屁股的。」
史密斯上尉顯然相信了李葵麗的說辭,將煙頭丟在地上踩滅,看看休息時間也差不多了,敬了個軍禮,自行收攏部隊,準備離開。
劉昊見上尉走遠,低聲笑道:「行啊你,說起謊來連眼睛都不眨一下。」
李葵麗依舊罩著頭紗,兩隻眼睛卻明顯透露出無奈的神色,苦笑著說道:「你當我是吹牛大王?剛才那些話都是真的,停車後我在例行和總部的通訊裡得到這些消息,KGB的人員也是同時收到指令,咱們提供的電話號碼通過二重加解密,與一個國際文物走私集團的衛星電話號相同,老太太那邊下達的指示是並案處理。」
發覺劉昊的臉色沒什麼變化,李葵麗好像很隨意地將水瓶塞到對方手中,問道:「閔玉濤還記得麼?」
「記得啊,怎麼了?」劉昊擰開蓋子,開始喝水。
「他是這個走私集團在東南亞的代理人。」
噗!
劉昊擦乾嘴角的水漬,顧不得自己的失態,也不管遠處幾名ISAF隊員投來的詫異目光,低聲說道:「電話那頭的人就是三川?佛祖法器可能在咱們要抓捕的人身上?難怪要弄什麼神賜儀式還信誓旦旦地保證不會死人。」
「可能是,你知道的,巴格蘭市並不大,找幾個外國人不算困難,KGB情報人員先期勘察已經發現了這些嫌疑人的住處,但是咱們手頭沒有可以用來對比的三川影音資料,或許電話那頭就是三川本人,誰也無法確定。」接過劉昊還回來的水瓶,李葵麗接著說道:「事情應該沒那麼容易,資料也就這麼多,走一步看一步吧,總之要小心一些。」
離車隊出發還有段時間,兩人正有一句沒一句的閒聊,KGB方面的三位工作人員走了過來,領頭的那位介紹自己的時候只提了他的外號叫山貓,另外兩人分別是土狼和老鷹,這三個人無論身高長相都與當地人相差不大,也都是一臉的大鬍子,顯然是做慣中東工作的情報人員。
沒等劉昊客氣,山貓習慣性地放低聲音說道:「巴格蘭市的潛伏人員聯絡上了,有些情況我需要和二位商量一下。原本咱們的計劃是在保密的前提下調集當地警察與ISAF人員直接強攻,現在看來這個計劃必須取消。」
說起來有些好笑,劉昊分辨這三個人的唯一辦法就是看他們的鬍子式樣,山貓的鬍子最小,土狼最多幾乎長到脖子裡,老鷹的適中一些。
「請說。」劉昊下意識地皺起眉頭。
「今天上午,總共九名嫌疑人從原本棲身的賓館出來,駕駛四輛越野車,進入當地一名伊瑪目的家中,看情況他們將在伊瑪目家居住一段時間。」
這段時間在車上劉昊也不是光看風景,整整聽了兩天的俄文版的阿富汗資料,當然清楚這個變化意味著什麼,頓時有種牙疼的錯覺。
伊瑪目這個稱號是伊斯蘭教派中領祈者的意思,他的職能是帶領當地教徒在伊斯蘭教的儀式上祈禱,這種人物就好像基督教的神甫,在伊斯蘭教地區當然擁有一定的地位。想要到他的家裡去抓人,不僅僅是挨槍子的可能性是百分之一百,還要做好承擔國際輿論譴責的心理準備。
在這種宗教高於法律的地方,住進一名伊瑪目家就等於獲得了護身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