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昊的腦筋轉得飛快,幾次盤算後卻不得不承認自己已經成了砧板上的死魚,沒有絲毫反抗的可能。現在他唯一利用的價值就是用來交換對方撤離的機會。問題在於,自己屬於剛剛加入調查隊的『新人』,又是個擁有特殊體質一定不能見光的人物,施偉能夠答應對方的條件嗎?
一直以來劉昊對調查隊都沒有太強的歸屬感,畢竟他當初入隊的目的就不純,並不是抱著那些崇高的理想,更多的不過是為了活命,不想讓國家機器把自己大卸八塊罷了。無論是當初的吳經理還是後來的董雙福,劉昊出力的理由多數還是有私心,也有些自欺欺人,前者是在相對安全又要表忠心與能力的情況下為朋友報仇,後者則出於義憤和惶恐,一個有能力操縱別人自殺而且已經能讓自己產生幻覺的怪物自然要扼殺在萌芽裡。
既然在後續幾天的反省中徹底醒悟,自己從內心深處對這些相處時間並不長的隊友有著相當的不信任,劉昊也不指望對方能冒著任務失敗的風險救自己一命,畢竟雪怪病毒的殺傷力實在太大。在劉昊看來,施隊最好的處理方法就是等到自己出現在水塘邊作為對方的擋箭牌之時,數槍齊發,能幹掉幾個算幾個。
這次,他想錯了。
當通話器頻道裡傳來異樣的普通話口音,稱自己是國際地質研討會委員,三川特羅夫德薩爾斯索夫斯基閣下的時候,施偉就知道事情不妙,下令停火的同時對著無線電高聲嚷道:「少玩虛的,你想幹什麼?」
顯然,用了這麼個又臭又長的假名字,這位三川先生的心態就算正常也屬於那種邊緣人的正常,這種時候還在通話器中不緊不慢地說道:「華夏國的同志,請不要如此激動,你們的無線電通話器帶有音量調整功能,光靠吼是解決不了問題的,順便說一句,你的同事還活著。」
施隊強按下心頭怒火,讓自己冷靜下來,他承認自己這邊損兵折將後派出劉昊多少存了新隊員體質特殊,有些投機取巧的心思在內,利用新人當炮灰的想法反而是其次。施偉覺得以劉昊的能力去騷擾,打不過可以逃,只是沒想到對方真的能將劉昊抓住,反過來作為威脅自己的籌碼。
劉昊在前兩次案件中的表現讓施偉多少對他增添了不必要的信心,卻渾然忘記催眠術在這種環境中無法使用,而劉昊的特殊體質也不可能強大到對抗突擊步槍的地步。何況,這個新來的手下即便參加過抗聯,在戰場上不是雛,聽起來是很牛卻沒有受過真正正規的軍事訓練。
這個自稱叫什麼三川亂七八糟的傢伙顯然是心理戰的高手,對無線電頻道中的沉默相當滿意,接著說道:「我不知道貴方屬於哪個部門,即使在危機時刻我們這位孤膽英雄所做的應對方式不像是一位訓練有素的軍人,不過你的同事能使用九五步槍,你們應該和軍方脫不了關係。我需要讚揚你的同事,他在遭遇戰中面對我的四個手下仍然能幹掉一個並且差點逃脫,是一位英勇的戰士。」
在施偉看來,雪怪固然重要,新隊員的命更重要,即使為此再受個處分,正所謂虱子多了不癢,債多了不愁,反正傷亡率最高的調查隊是沒幾個業內人士願意來的,尤其還是龍省這個四戰之地,難得能得到劉昊這樣的傢伙。隊長不說話,包括宋主任在內沒有人插嘴,停止射擊後的山林水塘周圍只有瀑布與電閃雷鳴的聲響,施偉略微思索了幾秒,打定主意後斷然說道:「你們放人,我們放手,三隻雪怪任憑你們收拾。」
「不、不、不,我的華夏國朋友,不要以為我們很貪心,雪怪我們只揀小的那兩隻,同樣,為了公平起見,人,我們要帶到國境線再放手。」三川並不給施偉討價還價的機會,相當光棍地說道:「貴方的直升機快到了吧?不要提出其它疑義,我是不會接受的,沒有貴方人員的保駕護航,即使有大雨掩護,我們這些小人物可經不起汽油燃燒彈的攻擊。不要以為開春那場延河森林火災可以瞞過所有人,是多少號發生來著?四月十八還是二十八?」
施隊長聽到對方提起延河高地的那場火災,驚訝的同時不由得揣摩起對方的身份,對於那場失敗的圍捕行動,他多少有些耳聞。在敵方間諜被圍後自知逃脫無望,乾脆啟動無線傳輸設備的情況下,為了防止國家機密洩露,強攻失敗的軍方十分果斷地使用了汽油燃燒彈,大火過後,別說傳輸資料,連間諜身亡的準確位置都沒法確認。
幾十年以來,在東北地勢複雜防禦艱難,尤其是春夏秋三季草木繁盛的茫茫林海中,有多少場火災是自然發生,又有多少場火災是人為造成,恐怕誰也不知道。
無數功勳在這裡建立,無數死亡也在這裡誕生。
剛剛那個條件不過是討價還價的手段,對方既然提出交換方式,將猜測身份的念頭暫時丟在一旁,施隊長低聲問道:「我憑什麼相信你?」
「應該是我冒險才對,親愛的華夏國朋友,幹掉你的同志對我沒有絲毫好處。我怎麼知道貴方不會在我放掉人質後來個跨國境線追擊?或者直接來個火箭彈全射?這種事情你們也沒少干,反正直升機的低空突防能力優秀,只要不被高參國的地對空雷達鎖定就好。」三川依舊慢悠悠地說道:「所以我會將人質留在國境線上,還會將無線電還給他,哦,對了,還會給他身上綁點紀念品,只要你們還想讓他活著,最好的選擇不是在第一時間追殺我們,而是救人。」
「唯一要求,我需要看見我的人活著出現在水塘邊,當然,距離雪怪屍體要遠一些。」施偉見戲碼演得差不多了,隨即提出一個自認為並不過分的要求,得到對方同意的答覆後,施隊長私下將無線電頻率調整到備用頻道,低聲呼叫道:「大黃,一會老鬼出現身後肯定有押送人員,看準機會解決掉,以老鬼的體質只要入了水,挨上幾槍也淹不死。老宋,你和我在老鬼入水後全力壓制對方的反擊!直升機還有多長時間到達?」
「大黃明白!」
「老宋收到,支援還有七分鐘時間到達!」
七分鐘,時間相當緊張,如果不能在七分鐘之內救出俘虜,本就因為對方潛入國境五十公里都沒有發現而惱羞成怒的軍方,恐怕會一意孤行。施偉絲毫不會懷疑軍方會使用鐵血手段,為國犧牲這四個字可不是掛在牆上的口號,尤其是對這些駐守邊疆的軍人而言,更是一種行為準則。
如果事情真到了無可挽回的那一步,即便是調查隊隊長的身份恐怕也無能為力,畢竟,開國五十多年以來,上到中央下至村頭派出所,從來沒有與犯罪分子妥協的先例,對於敵特間諜就更不可能了,如果劉昊是一位倒霉的老百姓,恐怕軍方還有所顧忌,現在被俘人員同樣屬於『隨時可以為國捐軀』的部門,想讓軍方罷手放敵人離開,那就是天方夜譚。
簫敏那槍挨的太冤,子彈上又帶有強力麻醉藥,雖說沒有在身體內停留,可她畢竟是身材嬌小的姑娘,此刻還在昏迷中,相反洪森感覺要好一些,勉強爬到一處制高點,頂著突擊步槍為調查隊剩餘三人打個下手。
三川慢條斯理地通話,動作卻相當快,施隊剛剛認可雙方的交換條件,他就將劉昊推到水塘邊。顯然,這個狡猾的對手把一切都想到了,他沒有叫手下押送著俘虜現身,而是相當聰明地利用土丘後面的歪脖樹將劉昊吊了起來!
黃胄從瞄準鏡中已經能清晰地看到對方吊起劉昊的同時派出了一個頭頂防彈衣,身穿防彈衣的『裝甲兵』前往雪怪倒伏的草地,大模大樣地往回拖幼崽,低聲報告道:「隊長,老鬼還活著,現在怎麼辦?」
施隊眼看著劉昊從土丘後冒出半個身子,嘴裡塞著爛草葉,兩件防彈衣服早就被人扒走,只有那件草綠色的帆布上衣還穿在身上,暴雨有些小了,從調查隊這邊可以清晰地看到老鬼被人打的鼻青臉腫,捆成粽子後隨著山風在樹下輕微的晃動著。
一副淒慘無比的景像。
施偉確實是關心則亂,眼見對方將劉昊吊起作為人質,自己的拯救計劃落空,即便身為隊長,腦海中也出現了幾秒鐘的空白。
『裝甲兵』消失在山石足有一分多鐘,劉昊依舊在樹上吹風。
事情有些不對,電光火石間施隊忽然明白過來!既然對方能想到調查隊這邊與軍方有關係,又怎麼會想不到軍方的鐵血作風是出了名的!他們壓根就沒打算帶著俘虜撤退,剛剛那些廢話就為了拖延時間分散逃跑的同時讓自己放鬆警惕!
「快!馬上過去!」對方既然跑路,為了拖延時間肯定會將劉昊打成重傷,樹林茂密遮掩視線,跑到坡上藉著高度向下射擊是最佳選擇,施偉想通關節後立刻端槍瞄準懸掛劉昊的繩子,只要他落入灌木叢中,揀回條命是沒問題。
隊長想的不錯,可惜晚了一步。
一聲相當清晰地槍聲傳入眾人耳中,劉昊胸前爆出大朵血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