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齮如此激動的反應在曹操的意料之中,蕭何的反應就讓他有些好奇了,這時的他完全是一副傻眼的神色。
驀然間,蕭何長歎了口氣道:「天下要亂了!」
曹操心中一動,問道:「蕭兄何出此言?」
「孟德有所不知,那秦始皇有子二十許,其中只愛扶蘇、胡亥。始皇帝既處死扶蘇,這帝位必將傳於胡亥。在五年前,我曾到過咸陽,同胡亥見過幾面。胡亥本性太壞,暴虐無知,俗語說,八歲看到老。以胡亥之能,根本就沒有能力管制天下,這天下豈能不亂。」蕭何心事重重,似乎有些欣喜又有一些不忍。
蕭何說的並不複雜,但卻正中要害,胡亥沒有資格當皇帝,他沒有秦始皇那本事可以統御天下。
夏侯嬰道:「這消息不實,秦始皇雖然暴戾,但不失為一代雄主。胡亥有沒有資格當任秦國之主,他應該是最清楚的一個。怎麼幹如此蠢事?」
蕭何也認同的點了點頭。
「那是因為秦始皇犯了大忌,在生前沒有訂立太子,因而才讓趙高、李斯得逞。」曹操在心底說道。
見三人都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曹操提議:「我們去趟北地不就清楚了,何必在這裡費神呢?」
三人立刻點頭同意。
喬裝打扮了一番,曹操等人行至黃河邊雇了一條大船往黃河北岸行駛過去。
當天夜裡,蕭何獨自站立船頭,眺望夜空,時而歎息,時而想著心事。
「長夜漫漫,蕭兄為何無心睡眠。」曹操來到了蕭何的身旁。
蕭何回頭淡淡的看了曹操一眼,隨即又望著夜空。良久方才道:「不怕孟德看不起,其實我是在想秦始皇。這天下恨秦始皇的人有很多,可我卻恨不起來。這並非是我蕭何不愛故國,只是我熟讀秦律,發覺秦律中確有許多問題、弊端,但同樣也存在著許多的優點、利處。我時常在想,現下之人每每想起故國就覺得秦國可恨,可故國真的就比秦國好嗎?」
「至齊太公姜子牙建立齊國以來直至滅國一共近八百餘年,在這八百年中,齊國經歷了無數的大起大落。有齊桓公制霸,也有田代姜氏之亂,還有樂毅破齊之苦以及田單復國之樂。」
「但這一切無不是成千上萬的百姓用他們的生命換取來的,這八百年中,我齊國除了發展,就是打仗,就是死人。其他國家也是一樣。不知世人想過沒有,由犬戎攻破鎬京殺死周幽王開始,王綱解紐,遍地諸侯。周幽王之死,直接引發五百年的大亂世,在這五百年中究竟死了多少人。十萬、百萬還是千萬?」
蕭何雙眼緋紅,俊秀的臉龐露出了吃人的神色。
曹操也想起了這五百年的種種一切,在這五百年裡,各國名將無數,可又有那一個名將不是踏在千萬枯骨上而成就一生輝煌的。
他痛苦道:「我常在想秦始皇一統天下未必是錯的,只是他用錯了方法。他對於六國遺民太過霸道,若能仁慈一些,天下或許就不是這個樣了。我曾將這個想法告訴我父親,當時我父親大怒,要打死我。他罵我是畜牲,罵我是叛國賊,罵我忘記了國仇、國恨。我是不明白國仇、國恨,難道真的比千萬人的性命更加重要。」
「倘若人人都要復國,這天下恢復到原來一樣,又有多少百姓會死於戰火呢?想到扶蘇已死,胡亥即位,天下即將大亂,復國就在咫尺之間,可我卻不知怎麼的,一點兒也高興不起來。」
這一番話,他在心頭已想了很久,可是沒對夏侯嬰說,沒對周勃說,也沒對劉邦、曹參說,突然在這船上中對曹操說了出來,這番言語一出口,自己也有些奇怪。也許是因為兩人興趣相投。對方才學又深不可測,想從他這裡尋找答案吧。
曹操聽他說得誠懇,想了一想,道:「這……怎麼說呢,歷史是不分對錯的。不同的人,性格不同,才學不同,所想的便也不同。你認為是對的,但在他人眼中卻是錯的。你又如何抉擇,是盲目的相信自己,還是無道理的順從別人?」
「這個……」蕭何一時間也回答不出。
曹操指著蕭何的心,說道:「這裡是怎麼想的,就怎麼做。問問它是被說服了,還是堅持自己的信念。記得《左傳》裡有一句話『人誰無過,過而能改,善莫大焉』。不要怕犯錯,錯了是可以回頭的,只要無愧於天地,管他後人如何評說。」
蕭何似乎被說服了,臉色逐漸好轉。
「在說說我的看法吧!」曹操看著蕭何,開口說道:「秦始皇是偉大的……」
「啊……」蕭何驚訝的看著曹操驚出了聲響,雙眼瞪的老大,一臉的不可思議。他想不到竟然有人跟他一樣,認為人人唾棄的秦始皇並非是一個慘無人道的暴君。更讓人驚訝的是對方居然用「偉大」來形容秦始皇。
曹操見蕭何如此模樣笑道:「難道不許有人跟你的見解一致?」
蕭何連忙搖頭。
曹操續道:「秦始皇是偉大的,因為他終結了五百年的大動亂,開創了一統的新世道。但秦朝確是不應該存在的……因為他給六國帶來了許許多多的難堪、恥辱還有殺戮。就像你的父親一樣,一說道秦國。他就有恨,滅國之恨、亡國之恨,那種無法忘懷的恨意不但在他的胸中纏繞,還要將這仇恨傳給下一代,告訴下一代,秦國是仇敵,要反秦。試問如此,即便秦始皇做的再好又有什麼意義?六國遺民會接受秦國的統治嗎?」
「不會。」曹操斬釘截鐵的說道:「只有推翻秦朝,再由一個新的人,建立一個全新的家國,如此才能得到天下百姓的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