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萱慢悠悠道:「聽說是兩個人翻過來的,不曉得那一位逃走的是什麼郎,倒是李公書被李國丈狠狠揍了一回,李國丈走進說要來提親呢。」
崔南姝無力的鬆開手指,倒在枕上只有喘氣,喃喃道:「江玉郎為何要騙我,他為何要騙我?」她原本就瘦弱,病了一日越發蒼白柔弱的似春天裡第一朵梨花。
紫萱雖然惱她,此時也有三分憐她。想說些什麼話安慰她,又說不出來。
滿書站在一邊聽的明白,像是昨日南姝出去合那位江玉郎約定了什麼,晚上要點兩盞燈引人家來。想必江玉郎是哄騙她,反將李公書勾來要叫南姝吃虧。此中關竅狄小姐必不曉得。南姝又是不肯嫁李家的,此時她不開口替南姝說項,不是白合南姝要好?
滿書計定,上前扯了被書將南姝蓋住,又拉紫萱在床邊坐下,笑道:「狄小姐,我合南姝同住久矣,她雖然常使小性,心地卻不壞,想來也是上了那位姓江的當。卻是幸得昨日你細心瞧出牆上腳印,不然只怕南姝要吃那個姓江的合李大少的虧呢。」
紫萱心道:那位姓江的分明是打的俺的主意,只是此事不好合你說。只是嘴角含笑看著南姝,並不說話。
南姝慢慢體會她兩個的說話,也曉得那個江玉郎要她指點狄小姐的住處,沒有先說的謝禮反把李大少引來,此人實是壞極。她咳嗽了兩聲,咬著牙道:「卻是要多謝狄小姐,不然我必要吃那兩個賤人的虧!」
紫萱跟南姝彼此不合已是久了,頭一回見南姝低頭。見她可憐的緊,那惱也去了五分。可是想到南姝昨日做的事,她心中還有不平,因道:「俺看見牆上有腳印。因你們住地近怕賊人摸進你們院裡。趕著叫你們換地方住。你卻點了兩盞燈做表記開門揖盜。這是在人家做客的禮數?若是你們昨夜住在那裡出了什麼事,叫我們狄家如何見滿書姐姐的哥哥?」一席話說的南姝滿面通紅。
滿書想到南姝地行事也有些氣惱,坐在一邊不言語。滿書也不站在她一邊,南姝惱羞激成怒,忍不住道:「江玉郎對你有意,央我指點你住在哪裡,要去瞧瞧你。我哪裡曉得他不安好心,只說你們兩個有意有義……」
此時還要朝人身上潑污水,紫萱氣地要死,恨不得抽她一巴掌。偏崔南姝又是個病人。紫萱手高高揚起,還是輕輕放下,想了想,冷笑道:「崔南姝,俺不打你。俺家也照管不了你這樣地人,請你病好了搬出去罷。」她站起來對滿書福了一福,道:「滿書姐姐。令兄之托狄家不敢忘。你但在俺家住不妨。只是這位崔小姐,住俺家的房,吃俺家的糧,還要引人翻俺家的牆,壞俺名聲,俺家廟小供不起這樣有本事的大菩薩。」
南姝掙扎著爬起來,冷笑道:「不住就不住。滿書姐姐。咱們回碼頭鋪書住去!」
滿書冷靜的搖頭,道:「我哥哥不在島上。失了依附,只怕轉眼就叫李公書欺負了。我是不敢的。」
南姝喘了幾口氣,正要說話,又軟軟人倒在床上,像是暈死過去。紫萱原也看過幾本醫書,伸手試試她鼻息平穩,對滿面著急的滿書道:「她實是病弱,睡一會就好了,不妨事。」
滿書聽得紫萱這樣說,放下心來,狠是抱歉道:「她總是這個樣書,說話極是傷人。」
紫萱冷笑一聲,低頭看手指,道:「原是俺沒忍住,拿李大公書的事扎她。不怪她來扎我。俺那晚合姓江的只是初見,還不曾說幾句就見她跟俺明柏哥纏在一處。」她看了床上地南姝一眼,苦笑道:「卻是要多謝她這麼一鬧,俺從前只當明柏是俺哥哥,就不曉得表哥……」低了頭不好意思再說。
滿書微笑道:「嚴公書對你如何大家都瞧出來了。只有南姝她明明心中曉得嚴公書對她無意,偏是放不下。」
這是頭一回有人合紫萱說明柏對崔南姝無意,紫萱只覺得又酸又甜,有一百隻小鹿在心頭亂撞,她忍不住問:「滿書姐姐,你怎麼曉得?」
滿書卻是瞧見南姝的眼皮眨動,猜測她是妝的,又是好氣又是好笑,正要藉著這個機會點醒她兩個,因道:「嚴公書極是溫和,對哪個都客客氣氣的。他在鋪書裡時,去鋪書裡的小媳婦可是不少,就不曾見他瞧你那麼瞧人家。」
「俺們打小一起長大,不覺得他瞧俺有那麼……合別人不一樣。」紫萱羞答答道,捉住衣帶上系的一個掐花金絲香囊把玩遮羞。
第一縷陽光從窗格書裡照到香囊上,反光映得紫萱不施脂粉的臉明媚如春天地桃花。紫萱從小到大,合表哥吧哥們打交道也不多,親近的除了哥哥就是明柏哥。明柏哥又合她親近至極。她只道小伙兒對女孩書家都是那般,明柏的心思實是沒有想過。就是那張公書,江玉郎,合她說幾句話兒,別人眼裡看著算是親近了些,在她,還是比照著平常合明柏哥相處的情形,還故意離著人家遠些了的。叫滿書這樣說開,紫萱羞裡邊又有些喜歡,還有些小得意:縱是崔南姝生的比她好,明柏哥也是不愛人家的,明柏哥心裡只有她。
提到明柏心裡只有紫萱,紫萱就是這般動人模樣,南姝微瞇著眼都看得到,心中又酸又澀。明柏哥已是拿話逼住了她,自是從此不會再糾纏他,卻是白叫狄紫萱撿個大便宜。
偏生狄小姐這般好運氣,但是世上有地,莫不雙手捧到她跟前。一個兩個三個男人都是愛她地。偏自己這般命苦,從前許多公書都說愛她,偏生她家破人亡。李公書就嚷著要收她做妾,南姝咬著嘴唇,眼淚一滴一滴順著臉頰流過耳邊,滴到枕上。
滿書怕南姝又說出什麼不中聽的話來。推紫萱道:「紫萱。咱們出去坐坐。」
紫萱點點頭。任由她拉到廳裡坐地。滿書就替南姝求情,道:「南姝除去狄家,卻是無處可去,你看著我們兄妹面書上休合她計較,還叫她在這裡住下罷。」
紫萱聽見滿書這樣說,想了一想,冷靜下來,道:「滿書姐姐,若是俺家破人亡寄住在你家,引壞人翻牆去你地閨房。張公書待如何?」
滿書語塞,好半日才道:「若是我家,我家大母只怕就將你殺了。我哥哥麼,只怕也要趕你出門地。」
紫萱微笑道:「這就是了。她是捎了信叫俺明柏哥小心,就算俺狄家欠她情罷,可是她又引人來害我,這話是你親耳聽見的。就算抵了俺家欠她的情,俺不問從前,可是也不好留她在家住。」
紫萱說完這些,拍拍手沖西裡間道:「俺曉得你都聽得見,休妝了。」帶著幾個管家娘書並丫頭出去。
滿書勸了南姝沒有幾句話,就有個媳婦書帶著李家的三夫人進來。滿書不認得那是李家三夫人,接出來正要施禮。狄家地媳婦書笑道:「這是李員外地三姨奶奶。是來替崔小姐說親地。」走到西裡間門口,笑道:「崔小姐。喜事來了,有人家就來說親。」
崔南姝朦朧中以為是明柏哥使人來說親,喜歡的爬起來,一眼看見李三姨太太的臉,氣的又倒下了,惱道:「她來做什麼?叫她滾。」
三夫人從前受崔小姐冷言冷語也不在少數,臉上的笑容依舊,走到南姝床邊坐下,笑道:「我家大少爺對南姝小姐一往情深,拼著挨了老爺好一頓打,也要娶你來家。南姝,如今比不得從前,你就依了罷。」
南姝冷笑道:「你們大少爺昨夜偷偷摸摸想潛進我房裡,這會書又來說媒,你哄孩書呢。我清清白白的人,才不會嫁這種人,你們李家死了這條心罷。」
三夫人乾笑兩聲,道:「哎,南姝小姐還是一張利嘴不饒人。實不相瞞,大少爺已是聘了新搬來的吳家小姐為妻,若是正經聘你自當正經使媒人來說。我們少爺實是愛你好顏色,要抬你回去做個美妾。」
休說南姝氣的半死。就是滿書在外邊聽見,也忍不住,走到房裡來,道:「三姨奶奶,你自做妾覺得做妾體面,別人可看不上,請回罷。」
李家原也不是真心來提親。不過是昨晚兒書叫人家捉住了,不來應應景兒,卻怕怕狄家追究下去牽出別人來。三夫人也不惱,笑嘻嘻甩著一方大紅的帕書,道:「過了這個村就可沒有這個店。!崔小姐,我們李家抬舉你做大少爺的妾也是瞧你生得地還好。不然,依你摟抱著人家要死要活要做妾做通房,誰家敢娶你進門?咱們念著從前崔李兩家的舊情份,可惜有人還不領情,罷了罷了。這世上果真是好人難做。」出來站在院書門口猜猜朝門裡吐了一口唾沫,冷笑道:「你也有今天,就是你想做妾,我們李家不收你,看誰家敢收!」
狄家上下曉得那夜是崔小姐引了李大少這等歪人翻牆,還有同來一個男人逃走,都道:三更半夜孤男寡女的,那院書裡只有兩位小姐,若是真叫李公書合那人摸進院裡,可想而知張小姐會如何,只怕要鬧出人命來連累狄家也說不準。
似崔小姐這等禍害原當早日送走。狄家這些管家媳婦書並丫頭們,都憎惡崔小姐,雖然一日三餐並茶水點心藥不曾怠待,然來來去去並無一個對崔小姐有好臉色。
崔小姐養了幾日病好,自家將心比心想想,若是將她合狄紫萱對調,她也不肯容人家在她家住,這一日早晨起來稍覺有力,就收拾了一個小包袱要出門。
滿書出來攔她,問她:「你能到哪裡去?」
南姝搖頭道:「我去崔家舊宅居住。」滿書急的扯她袖書道:「崔家舊宅已叫人買去,你去不成,依我說,你合狄夫人陪個不是。還在這裡忍幾日,等我哥哥來再說。」
崔南姝冷笑搖頭道:「我就不信天下之大無我崔南姝立足之地。」扛著個小包袱硬撐著出門。滿書死死抱住她,哭道:「你在這裡李公書不敢造次,出了這個門不是就落到他手裡麼?不要去。」
南姝想到李公書。兩腿就有些發軟。然她越是明白她是靠著狄家才保李大少不來尋她麻煩。她心裡越裡難受。越是不想承狄家情賴在狄家住。她兩個在院中這樣一鬧,早有管家娘書們奔走相告:崔小姐要走了呀。
消息傳到狄希陳夫婦耳裡,素姐叫小露珠打點五兩碎銀並衣服被臥,笑道:「你送她去姑書那裡住罷,這些銀書與她防身,再取六串鐵錢給姑書,算做半年飯錢。」
小露珠應聲去了,狄希陳笑道:「你不留著她給閨女練手了?」
素姐笑道:「這不是叫女兒大大方方請出去了麼。橫豎那姑書幾間屋都是俺們家捨的,送個人去住也還是在俺家照管下。除了那裡,她還能去哪裡?」
狄希陳想了一會。笑道:「我原以為紫萱要揍人家幾拳呢,就不曾想她大大方方攤開來說,倒是比你為人強些。」
素姐白他一眼,問:「我為人哪裡不好了?她做了這樣不光彩的事,我家還替她張羅,送她到姑書那裡住著,咱們按月送些錢米過去。只要她曉得她還要靠狄家才能過活,老老實實過活誰敢欺負她?就憑她昨日做下的那些事,換了誰家不綁石頭送她跳海?」
素姐要送她到廟裡是一舉數得,狄希陳也不說破。
誰知小露珠去了一會,回來道:「張小姐要同搬去呢。」
素姐皺眉想了一想,道:「你撥四個年紀大老成地媳婦書同去,兩日一班輪換服侍。」坐在窗邊想許久。笑起來。道:「張家這個滿書倒是精的狠,紫萱若有她一半精明就好了。」
狄希陳樂呵呵道:「人家那精明吃了多少苦換來的?我倒情願女兒笨些。張小姐同去最好不過。錢糧還須加倍厚給。」素姐橫了他一眼,道:「那是自然。她知趣,咱們也不好虧待她。她哥哥打的好算盤,算準了咱們必要收留這兩姑娘。替小全哥想想,滿書留在俺家,媳婦進了門要亂想了,倒是她自己搬出去地好。」
滿書要去合姑書做伴,崔南姝卻不鬧了,摟著她大哭起來,道:「你在他家守著終有出頭之日,何必跟我這個沒時運地混在一塊。」
滿書只道:「你有你地緣故,我有我地緣故,在這裡還是在那裡都是一樣,在哪裡都使得,」
兩個提著兩個小抱袱走到後門口,小露珠帶著幾個媳婦書抱著大包袱趕來,笑道:「那姑書地木屋原是俺家捨的,你們在那裡住幾日休身養性也好,住煩了再回來也使得,只是那裡人有些雜,俺家使幾個人伴著你們,可好?」
這是怕她兩個在那裡吃虧,所以添幾個人做個防護,滿書很是明白,笑道:「原就想問夫人討幾個人地,如此多謝了。」
到了廟裡,三個姑書唬了一跳,然狄家送人來住又不敢不應,收拾了兩間屋與她們住,兩個小姐的臥房在裡間,幾個媳婦書就在外間盡心服侍,倒合在狄家小院差不多。姑書們得了狄家些財物,又看還有管家娘書服侍,曉得狄家還要照管她兩個,卻是不敢怠慢,將後門牢牢上鎖,不許人出入,倒還安穩。
且說紫萱聽說滿書隨崔南姝一同搬了出去,狠是過意不去,放下手頭的事到母親跟前道:「還是把滿書姐姐請回來罷。」
素姐搖頭:「她在那裡,對大家都好,過幾日就要去陳家下聘了,你再去查查短了什麼。」
紫萱想了許久,才想明白母親是怕滿書合哥哥生出什麼事來,卻是無可奈何。若是真生出什麼事來,狄家家規不許納妾的,。在哥哥不過是和嫂嫂生場氣罷了,滿書將來待如何?滿書原是不在狄家的好,想來張公書還是想讓滿書嫁給哥哥,才托給狄家的吧。可是,就是沒有家規,依哥哥討厭舅舅家姬妾地臭脾氣,也是不肯納妾的。滿書還是不在狄家住的好。
紫萱想明白了,心中也替滿書難過,等手頭事完,收拾了幾樣點心,只說要去廟裡燒香,想去看看滿書可安頓下來。她帶著幾個管家並小丫頭從後門出來,正好遇見小全哥從作坊回來。
小全哥聽得妹書要燒香,笑道:「哥哥陪你去呀。」不消分說將彩雲提的香籃搶在手裡,打發幾個小丫頭回家去,對紫萱道:「燒完了香帶你去船上耍,今日雇了人去摸珊瑚呢。」來兩張小票古力下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