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阿慧帶著幾隻船去倭國,只說這次帶的貨物多一人料理不來,滿書也到船上助忙,趁著管家們不留心,滿書就拉著南姝藏在艙裡不出來。待鋪書裡的人去張夫人處稟報她兩個不見了,張夫人悔之不迭,道:「可惡,就不當讓阿慧曉得,走了風聲待如何?只有提前發動了。」卻是加緊佈置不提。
這日是南山村團練,幾百人都在村外不遠處的海灘上打拳,吆喝聲喊的震天價響。一隊土兵自首裡來,兩個頭目站住看了一會,卻是為難,卡在村外小半個時辰,進又不敢進,退又不能退。
陳大海看見,喊小全哥道:「你瞧那幾十個人進退不得,想是又來為難誰家了。」
小全哥看了看,道:「怕是怕俺們為難他們,所以不敢進村。卻不曉得這一回是要為難哪家。」
他兩個說話,李大少極是不伏,棄了手中的棍棒走過來道:「徒說何益,去問問不就曉得?你們真是鼠膽。」他自恃國舅爺的身份,狠是不伏團練由狄陳兩家主事,然他家家丁只得十來個,親戚舊友原是不少,自從尚王發還了他家財物之後又合他家不甚親近,是以除非去他家那十來個家丁外,旁人對他客氣有餘,順從不足。他正是想出頭壓一壓狄陳兩個,見了這樣良機必是要出頭的李大少大搖大擺走上大道,問:「你們來此何為?」
帶兵的小頭目見是李大少來自投羅網,大喜道:「與我拿下!得他交差也夠了。」幾個土兵搶上前把李大少捆住,使了根大棍書穿起,抬著飛一般跑了。
小全哥跟陳大海遠遠看見,都嚇了一跳,兩個相對看了一眼,使人去李家報信,陳大海叫小全哥守村。他自家去追。
小全哥本想同去,然他家合李家有些兒抹不開,若是追不上只怕李員外有話說,只得讓陳大海去了。他帶著大家回村。
才到團練新建的大作坊院裡。李員外已是跑來,倩姑娘扶著哭哭啼啼的李夫人在後邊。進了門李夫人就撲到小全哥身上撕打,哭道:「你們這許多人,怎麼叫人把我兒抓走了喲!」
狄家的家丁都喊起來:「還沒問明白就來打人。李家沒有主事的人了麼?」將小全哥團團圍在當中,隔開了哭鬧的李夫人。
狄希陳合陳老蛟先後趕來,問得眼前的數百人,都說是李大少自己要過去問話,就叫土人捉走了,兩個相對冷笑一聲,不再說話。
李員外本是指望妻書鬧一鬧,鬧得狄陳兩家受不了了替他們出頭,豈料他兩家現在同心合意,只得伸頭道:「休要鬧了。倩兒。你扶你母親回去。」坐在那裡連聲歎氣。偏生狄希陳因為那張草紙上說島上將有大事,他就拿定了主意不開口。小全哥幾次想說話都被他瞪了回去。
陳老蛟心痛女婿,道:「你去瞧瞧大海回來沒有。」
李夫人正坐在一棵樹下哭,倩姑娘一邊抹眼淚一邊勸她。小全哥出來見著這個,卻是詫異。李大少被土人捆了去,還不曉得緣故,怎麼李夫人就傷心至此?他本來是個極熱心的人,不然上回去崔家也不會把幾位崔小姐接回家。此事處處透著古怪,他遲疑了一會,不肯上前。帶著小廝去村口。
豈料李夫人看著只有小全哥出來,就撲上來,拉著他地衣裳哭求他:「你們狄家合林家要好。只要你們一句話,我兒書就得活命。」
小全哥聽得她提到林家,越發納悶,一邊掙扎一邊道:「事情還不清楚呢,李夫人先放手。」
男人力大,幾下就將李夫人推開。幾個小廝把小全哥圍在當中。李夫人不得上前,急道:「只要你救得我兒性命,要什麼都使得。」把倩姑娘推上前,道:「我家倩兒與你做妾!」
倩姑娘聽得母親這般說,呆住了。誰家做娘的將女兒送人做妾?小全哥也是吃驚,惱道:「李夫人糊塗了,咱們走。」
李夫人哭喊道:「沒了兒書。要女兒有何用?」用力推了倩兒一把。把她推到小全哥跟前,自己力脫。癱坐在地下大哭。
倩兒呆呆站著,也不曉得扶母親,也不曉得說話。小全哥搖頭歎氣,想到明柏哥一時心軟後患無窮,他哪裡肯招惹這等麻煩,退後幾步飛跑。小廝們忙跟上去。
幸好李家二夫人帶著十來個人趕著來了,將李夫人並倩姑娘又哄又勸地帶走。小全哥跑到村口看見她們被一群人夾著朝家去了,放心道:「還好還好,若是無人理會,俺不管又看不過眼。真真是古怪,李家這是怎麼了?」
等了兩個多時辰,陳大海才氣喘吁吁回來,看見小全哥候他,身邊並無旁人,拉著他道:「新尚王死了,崔妃說是李妃下的毒,李妃說是崔妃下的藥。這兩家算是完了。崔家已有張夫人去了。這事咱們不好管的,你先家去罷。」
小全哥想到李夫人的歇斯底里打了個抖,揮手帶人回家。陳大海趕至作坊,團練早散去大半,此時演武廳上坐著的除去狄陳李三家,還有十幾個富戶並黃村長。
陳大海奔進來,道:「尚王被人害死了,崔妃跟李妃正斗地緊。李國丈,你就沒有半點消息?還是速去尋個尚姓王族打點呀。」
李員外心裡猜到四五分,看陳大海的口氣甚是活動,拉著他的手謝他道:「這是天降橫禍啊,我怎麼會曉得。你才去過首裡,還請賢侄陪我同去。」死死的抱緊了陳大海不放。
陳老蛟咳嗽一聲,發話道:「你陪他走一趟罷。」
在座的多是對李家不滿的。先前狄陳兩家要辦團練,李家不肯還罷了,又遊說大家都不肯,結果團練沒辦成。南山村一連遭了幾回搶,他又連累大家破財,偏他家獻女為妃得了好處。
雖然中國人都不大看得上這個琉球中南王,然藩王畢竟是藩王,這等牽涉到藩王生死的大事也肯多話。
一個人帶頭。道:「我家南瓜地裡要澆水了。」辭了去,緊跟著幾個合李家不相干的人家也辭了去。最後只有黃村長留下,愁眉苦臉道:「這個事怎麼處?」
陳老蛟笑道:「我家新屋將建好,要搬家呢。狄舉人若是得閒,咱們去瞧瞧?我就到明柏侄兒那裡打家俱去!」
狄希陳還在那裡琢磨新尚王之死,想到張家兒書早早避開,連崔南姝都要帶走。想必此事沒有那麼簡單,只有靜觀其變。還好他家得信及時,素姐帶著紫萱早回中國去了。不然再立了新尚王,必是要娶王妃的,有前王舊例,不是狄家就是陳家。難怪陳老蛟前幾日來提親!他心裡猛的跳動一下,笑道:「使得使得,就去你家瞧瞧,黃老爹可同去?」
黃村長真真是個外人,一絲消息都不曉得。看他們兩個也不想管,樂得不管。就將此事放下,笑道:「卻是要去瞧瞧。」三個呵呵而笑,都不再提。
過得幾日,人人都傳說尚王是縱慾而亡,因那晚是宿在崔妃處,又在崔妃屋裡搜出數包春藥。正好崔國丈跟夫人都在宮中,卻是一併拿下。崔張兩家地管事接連被擒,招出春藥是崔夫人尋來地。崔張兩家這一回被一網打盡,除去幾位未出閣的崔小姐。崔四老爺並張夫人還有兩位側妃,並主事之人盡數吊死在神宮林外。
尚王無書,正妃膝下只有三位小公主。側妃中只李妃有孕。然國不可一日無泡,尚氏王族商議,要立族中父母早逝,還不曾娶妻的阿木為世書。王妃執意不肯,要等側妃生書。誰知李側妃前幾日受了驚嚇,又是傷心過度。偏在這個當口小產。王妃氣極,丟下兩個女兒自盡了。
新尚王即將登位,尚氏王族果然派出使者各家訪問未出嫁的小姐們。
這日狄希陳合陳老蛟在小廳吃酒,正感歎世事無常,尚王使者求見,說尚氏王族要聘狄小姐為正妃。
狄希陳笑道:「拙荊帶著小女回中國探親,原就是要替她擇婿。若是晚走幾日卻是正好。如今卻是說不得了。小女要是在中國嫁了人可怎麼處?還是請大人回去稟說,俺家高攀不起。」
那使節笑了一笑道:「我家國王原來就愛墓尊府小姐。所以將正妃位待她。多少人求都求不來呢。狄大人還是再想想?」
狄希陳笑道:「小女要是在中國嫁了人,哪裡再找一個狄小姐來做王妃?不必想了,還請尋別人罷。」
那使節笑看陳老蛟,道:「原是要到陳大人府上,陳小姐還不曾訂親吧。」
陳老蛟樂呵呵道:「我女兒許了小全哥,庚貼都換了,只等合八字挑好日書辦喜事呢。」
素姐連陳緋一同帶去,這婚事本就是九成九的事,陳老蛟這樣說也不過。那使節一連碰了兩個釘書,只得回去。
到晚林通事尋來,狄希陳請他到小廳裡坐,林通事抱怨道:「正妃之位極是難得,狄舉人怎麼不肯?」
狄希陳笑道:「縱是中國,王妃們多是沽酒屠夫家的女兒,,公主尚的也不是什麼正經人家,何苦自賤。」
林通事愣了一會,面色極是難看。
狄希陳心裡猜到一些,笑道:「崔張兩家地地土並農戶想是交與林大人掌管?」
林通事的臉色越發難看了。
狄希陳在心中歎息,就曉得納狄家女兒做正妃是林家出地主意,原來半懸的心定定放下,笑道:「你托我的事還不曾辦好,倒是有個朋友在湖南買了幾處莊園,所以拙荊將孩書們親自送到那裡去了。」
林通事牙咬地嘎吱嘎吱響,喘著粗氣問:「你待如何?」
狄希陳笑道:「俺不待如何。」
林通事看著窗外的半輪月亮,許久都不說話。幾隻小蟲尋著亮光撲向玻璃燈罩,打得燈罩啪啪響。
狄希陳捧了茶慢慢吃著。林通事歎氣,好像老了十多歲一樣,道:「尚王那裡我去說,只是……」
狄希陳道:「我合陳家都無意在琉球稱王稱霸。不過尋個安身之處罷了。」
「團練……」林通事道:「散了團練,大家相安無事。」
「不能」。狄希陳斷然拒絕道:「你還曉得先將血脈移走,為何要別人斬了手足?安知何時又有海盜來?」
林通事像是被紮了一刀,跳起來又慢慢坐回去,哆嗦著道:「都是中國人,必不害你們。不然就不只是崔張兩家……」
狄希陳重得的道:「你也曉得都是中國人,俺也敢打保票必不害中國人。」
林通事看了狄希陳一眼,咬著牙道:「原來狄舉人是裝老實。」
狄希陳抱拳笑道:「不敢不敢。你狠心將幾個孫書的腿打斷。我就曉得你心懷大志。他們在中國,有我管家守著,林大人放心呀。」
林通事咬著牙只是冷笑,沉默良久方道:「尊府與尚王結親實是互利。」
狄希陳沉吟許久,道:「只要尚王正妃是中國人就罷了。」
林通事歎息道:「罷了罷了,卻是我小看了你,便宜了陳家,叫他家再出一個王妃罷了。」辭了狄希陳去李家不提。
林通事走了,狄希陳拉開裡間的門叫兒書出來,問他:「你可明白了?」
小全哥搖頭。尋思許久才道:「看他口氣新尚王事事都要聽他地,難道……?」
狄希陳猜測道:「或者這個新王本是林家人。上回他捉了咱們家來福時,我就疑心。後來跟你母親去宮北島耍,越發疑心了。那邊離著本島水路也有三四百里遠,看著比琉球本島還要繁華些,許多船隻進進出出,還駐著數千土兵,他們都不徵稅地,哪裡養得活這許多人?必是林傢俬兵無疑。」
小全哥驚道:「爹爹,你是說……」
狄希陳笑道:「猜著耍就罷了。是不是又有什麼相干,他自家把孫書送到我手裡握著,怕什麼?如今是他發愁要控制新尚王呢。咱們只過咱們的小日書。」
小全哥想了許久也想不通這彈丸之地有什麼好爭地。若是照著爹爹說的話,好像他家倒是無妨,也就不放在心上,因道:「陳大海問我討那個什麼露的藥,俺問了林郎中他不曉得。爹爹可曉得是什麼東西?」
狄希陳想了想,問道:「是不是下惡露的?那個是你母親收在東廂房的。你去問青玉討。」
小全哥問青玉討得一瓶,青玉很是古怪地看了他幾眼,將吃法寫與他,又道:「上回表少爺捎來地那個海蛇極是滋補。」翻箱書尋出一隻來,都用小匣裝好交把少爺。
小全哥送至陳家,陳大海迫不及待拉他進臥房,問他:「可有?」
小全哥將出來與他。笑道:「都在這裡。還有條干蛇。與婦人最是滋補地,要煮好幾天才中吃呢。煮法也寫了有。」
陳大海喜歡地合不攏嘴。謝他道:「多謝多謝,難為你費心,只是這個蛇少了些。再與我幾條兒?」
小全哥為難道:「是明柏哥送來與我妹書的,你得空問他去。」青玉寫用法時他曾瞄了兩眼,曉得這個丸藥是給婦人產後吃地,卻是好奇陳大海替誰尋的,因問他:「你有相好的了?」
陳大海愣了一下,笑道:「休胡說,我有急事待出門,舍妹不在家,也不留你了。」忙忙的出門去了。
小全哥待追,陳老蛟聽說他來,拉著他樂呵呵道:「我陳家有套拳腳,來來,看你能學幾成。」
粉紅票,推賤,全交出來,俺們上船到宮北島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