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人窒息的風宛如白色的囚籠,裡面纏鬥的五人就像置身在巨大的古羅馬競技場,雖然沒有喧鬧震天的吶喊聲,卻正在上演名副其實的困獸之鬥。
四個吸血鬼,四隻嗜血的禽獸。
一位憤怒的少女,一個名為復仇的凶獸。
在五人之外,張子霆獨善其身,只是偶爾瞥一下那扇黑洞洞的門。
老者低頭看著逐漸癒合的傷口,心有餘悸的感慨:「真是太可惜了。如果你第一劍刺中我的心臟,限制我的行動力,也許還有砍掉我腦袋的機會。可惜你太貪婪,太凶殘,就這樣錯失了唯一能殺我的機會。剛才那個閃光突襲的手段只能用一次,好運是不會接二連三降臨的。」
「就是說如果接二連三的出現就證明那不是我的好運,而是我的實力,斬殺你們這些嗜血怪物的力量。」聶思蘭硬是震開三把長劍,刀氣縱橫將三人逼退,被怒火蒙蔽的雙眼始終緊盯著那老者一人不放。
「雖然我不願扼殺年輕人的夢想,但你那不切實際的天真還是由我在此親手終結吧。」老者闔上雙眼,再度睜開時眼瞼下已是一片血紅,星形的瞳孔在月光下如此醒目,彷彿滿天星斗都在圍繞它旋轉。微張的嘴唇露出懾人的獠牙,吸血鬼的夜祭在這一刻才剛剛拉開序幕。
雙劍垂地,兩條火線切割水泥地面,在巨大黑影帶動下直撲聶思蘭。聶思蘭不避不讓迎頭趕上,當空又是一刀劈斬。刀身上白光閃爍,鋼刃呼嘯似要將風也切開。
老者舉劍招架,無論速度還是力量都比之前增強了一倍。刀劍相碰,兩人齊齊向後倒退一步,但聶思蘭在狂氣推動下迅速重整氣勢再度攻來,可見還是她的力量略勝半籌。瞭解此處的老者不再硬拚,舉劍將軍刀向身側牽引,順勢平斬聶思蘭雙臂。聶思蘭並不躲閃,伸左手將雙劍的交叉處抓住,右掌內刀尖迴旋砍向老者脖子。老者沒想到對方竟然能徒手抓住自己鋒利足可斷石的寶劍,駭然下來不及躲閃。寒光破空,老者的脖子上被生生開了條一寸深的傷口。動脈被割斷,若是普通人早已流血不止趴在地上等死,饒是他擁有吸血鬼百多年錘煉之軀也無法再像之前那麼從容,緊壓住傷口也無法阻止滾滾而出的鮮血。
「你究竟是什麼怪物,為什麼砍不動?」老者粗重的喘息,紅色的目光透出一絲驚恐。
「我乃上天委任的制裁者,是天之禮法的執行官,只為斬殺你們這些醜陋的妖魔,在聖光的照耀下墮入凡塵的除魔天使。」聶思蘭提刀而立,在那肅然的面容後是絢麗鎧甲綻放的光芒。
「除魔天使?還真敢說。」張子霆在旁玩味的輕笑。
「不論你是什麼,主人說你該死你就必須得死。」生命受到威脅,先前的自信已蕩然無存,在空洞的面具被剝落後,他只剩下吸血鬼那不堪入目的醜態。
頸部的傷比想像中更快癒合,老者甩掉手上的鮮血,血滴在空中懸浮,化作數十把小劍向聶思蘭射去。聶思蘭毫不避讓,如同發狂的公牛筆直向那翻動不止的紅布衝去。血劍毫無偏差的擊中目標,沒有想像中碰壁後淒慘的落地,反而變回血滴沾在聶思蘭身上,斑斑點點將那件美麗的白色鎧甲染得污濁不堪。
「我可不是來選美的。」聶思蘭嬌叱一聲揮刀怒斬,背後三把長劍在同一時間抵達,不分先後的落在她肩頭一滴鮮血上。
強烈的衝擊從側面撞來,重心動搖,失去平衡的聶思蘭橫著踉蹌幾步,肩頭一陣刺痛,堅不可摧的鎧甲竟迸出幾道裂痕。
老者獰笑道:「你認為我的血是隨意塗鴉的染料麼?不,那是刻畫你死亡的催命油彩。」雙劍交叉,撲向聶思蘭。
張子霆在旁輕笑道:「被上帝詛咒並唾棄的吸血鬼的劍竟然組成十字架的圖案,這可真是莫大的諷刺。」
快劍連斬,老者瘋狂的攻勢一旦開始似乎就不會停止。面對狂風驟雨的攻擊聶思蘭只能堪堪支撐,而另外三人卻趁機近身,三劍合璧又一次不偏不倚的擊中護肩上的裂痕。
白光一現,精美的護肩碎裂成幾片,在空中化作枯萎的花瓣緩緩飄落,失去保護的白皙肩頭裸露,見證者的銅環和那塊治療用的軟皮赫然可見。聶思蘭毫不動搖,反而越戰越勇,雙目凶光爆射,殺氣奔湧一聲咆哮,從鎧甲上流出白光裹住軍刀,將淡金色的軍刀更增幾許寒意。她挺起胸膛硬接了老者兩劍,憑借悍不畏死的蠻力粗暴的將其逼退。
張子霆咧嘴歎道:「哇哦,這簡直就像是女浩克,震撼力是足夠,可真是太缺乏美感了。」
聶思蘭向老者撲去,對方早有防範舉劍招架,誰知她突然轉身迎向背後還想伺機偷襲的三人。三人猝不及防,其中一人舉劍劈向她鎧甲脫落的肩頭。血濺而起,這一劍重重砍入肩頭,若不是有銀環保護,只怕要削掉聶思蘭整條臂膀。她強忍劇痛探手抓住對方手腕,刀光掠起斬掉其半條手臂。那人沒想到聶思蘭如此凶蠻,肩頭被重傷還能砍掉自己半條手臂,駭然之下慌忙後退,其他兩人則從旁邊繞來想逼退聶思蘭,而她又一次出乎預料的丟下面前的敵人,轉身撲向那老者。
聶思蘭左手緊握長劍連同上面那可憐的半截手臂直刺向老者咽喉,老者正要撲上前偷襲,面對比自己短劍長了足有二十公分的刺擊,無奈下只得舉劍格擋。就在他抬雙劍將長劍挑過頭頂之際,聶思蘭右手軍刀在白光輔助下變成一把巴掌寬的大砍刀橫掃而來,銳利之處連風也被切開。刀光過後人頭滾落,兩把短劍被聶思蘭橫著震飛撞在旋風護壁上被捲入天空。
「可惜啊,如果你再多活幾年,超過兩百歲獲得基礎的變形能力,也許還能躲過這一劫。這就是所謂的時間不等人吧。」張子霆抖了抖襯衫,凝望著黝黑的門內。「也是該上主菜的時候了。」
聶思蘭毫不停歇,再度轉身撲向另外兩人。那兩人眼見聶思蘭雷霆手段氣勢已衰,分從左右後撤打算稍作停歇再重整旗鼓。聶思蘭怎會給他們機會,首先撲向右邊之人。她將左手的劍和那半截手臂拋了出去,在對方格擋同時棲身而上,鑽入其胸口對準心臟便刺。那人向上挑開飛劍後急忙揮劍格擋,由上至下一劍斬落正中聶思蘭的刀尖。本以為聶思蘭力大勢猛,這一劍未必能阻擋刀勢,只希望能稍稍偏折方向不會刺中心臟就好。誰知這一劍下去全不見阻力,刀尖受力下沉,反將刀柄彈起,與此同時揚起的還有聶思蘭那令人戰慄的目光和已經離開刀柄的右手。
右手掌心凝結著一團飛速旋轉的氣團,白色光芒匯入氣團,原本球形的氣團突然變成錐形,彷彿是個鑽頭刺入吸血鬼胸口,將那顆不再跳動的心臟絞得粉碎。那人一怔,不等他低頭去看,嘴角已然噴出鮮血。鮮血來不及濺到聶思蘭身上,憤怒的天使已在虛空中倒提軍刀逆刃橫斬,砍了他的腦袋。
一擊得手聶思蘭不作停留,踢開屍體借此用力撲向另一人。那人已經心慌膽怯,下意識舉劍就砍。聶思蘭探左手抓住長劍,跟著抬起右手。前車之鑒,對方可不想也丟掉一條手臂,丟了長劍抽身急退,可惜這次聶思蘭的目標並不是手,而是腳。軍刀穿過那人小腿深深刺入地面不讓其逃走,左手就那樣握著長劍返完橫斬,一劍砍掉他的腦袋。此時老者那兩把雙劍才從空中落下,伴著兩聲脆響刺入地面,劍身搖晃,彷彿在驚恐的顫抖。
三具屍體倒地,三位年老的初代吸血鬼在短短數十秒內相繼被斬殺。作為始作俑者,滿身血跡的聶思蘭猶若鬼神粗重的喘息,緊緊凝視著那斷掉手臂的最後倖存者。
「不,不,我,我不想死。」吸血鬼同樣會恐懼,他捂著流血的手臂顫抖著後退,一步步靠近那扇黑洞洞的大門。「我不想死,不想。主人,只要主人出面你們一定活不成。」
「我會殺光所有的吸血鬼,誰都一樣。」丟掉長劍,抽出心愛的軍刀,聶思蘭一步步向最後的目標走去。
異變突起,冰冷的呻吟彷彿是初秋季節的蟬鳴,淒慘中透著絕望。那吸血鬼神色漸漸委頓,從他胸口伸出一隻絕不屬於人類的魔鬼般的手。看到那隻手,就連被仇恨沖昏頭腦的聶思蘭也不由得脊背生寒,停住腳步。
吸血鬼低頭看了看透過胸膛的怪手,似乎想要說什麼,可隨著他嘴唇的蠕動只有不名的黑色液體緩緩流出。怪手抽回,吸血鬼跪倒在地,屁股坐在腳上身體仍舊筆直的立著。在黑洞洞的門中露出半節魔鬼的翅膀,翅膀微微顫動,向後縮了幾分後突然展開將吸血鬼的身體攏住,緩緩退入黑暗。空中飄來一個聲音,鬼泣般的聲音。
「吾等門下不需要這等沒有尊嚴的狗。」
黑色大門關閉,再度敞開時那深淵般的黑洞已經不見,取而代之是一個不知通向何處的隧道。
「請進,被命運拋棄的可憐短生種客人,你們那注定要逝去的短暫生命將會成為吾等長生種不斷延續的養料。來見證吾等的尊嚴,見證吾等之偉大吧,如果你們有這個膽量的話。」
聶思蘭提刀便要衝進去,卻被張子霆攔住。他只是笑瞇瞇的說:「我可不能帶著這麼髒的女伴出去見人,會被人笑的。你老老實實待在這,天亮前我一定回來。」
「可是……」
「沒有可是。」張子霆輕輕一推,聶思蘭便向後搖搖晃晃退了好幾步,身上的鎧甲化作枯葉一片片落在地上。「你的能力使用過度,現在別說是純血,就算是普通吸血鬼只要有三四個就足夠要你的命。你剛剛擊敗了四個年齡在一百五十歲以上的初代,對新人而言已經足夠優秀,也該知足了。」
聶思蘭還想說什麼卻力不從心的跌坐在地上,只能眼睜睜看著張子霆的身影消失在緩緩關閉的大門內。
就在短短半小時後那扇門突然風化成灰,大地鼓噪,旋風壁被一股腦吹散。地面上一層看不見的透明薄膜支離破碎,與之前層層剝落不同,這次好像是被劍山刺穿的玻璃,整片破裂。地面裂開一道縫隙,張子霆從其中緩步走出,和進入時一樣悠閒的步伐,整潔的襯衫,不同的只有在邁出缺口的一瞬間,在月光下顯露出的雙眼。那雙被金色填滿的眼球和中央狹長的瞳孔宛如洪荒凶獸,煞氣逼人。
張子霆離開後地面併攏,又凹陷下去。他來到聶思蘭身旁打個響指,臉上的不羈微笑似乎從來不曾消失。「發什麼呆?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