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吧中沒什麼人,只有單帶著十幾個手下坐在習慣的位置上。他的斷手還沒有長出,但手腕附近的凍瘡已經痊癒。與受驚過度的瑞斯比截然相反,他安坐著靜靜等候張子霆,臉上帶著與張子霆十分相似的淡淡微笑。
「龍武大駕光臨,真使小店蓬蓽生輝。我叫單,我們昨天見過。」單首先開口,命人為張子霆和聶思蘭準備座椅。「你們今晚來找我是因為昨晚的襲擊而報復麼?不過我的手下可從沒對你們進行過任何形式的攻擊。」
「報復並不是我的目的,我的目的是結束這場無聊的鬧劇。當然我的朋友並不這麼想,她想徹底剷除這世界上每一個吸血鬼。」張子霆泰然自若的在椅子上坐下,一隻手壓著按耐不住隨時可能撲上去的聶思蘭。
「每一個?」單饒有興致的看著聶思蘭,讚歎道:「好漂亮的小姑娘,可惜眼中充滿仇恨。看來又是我們長生種自己種下的惡果。不可否認在我們當中有些格外危險的傢伙,但凡事不能一概而論。雖然這話從我這長生種口中說出來像是在詭辯,但我們並不是所有人都該死。時代不同了。我不否認我們吸血的本性,但牲畜的血液和人造血漿完全可以滿足我們的需求,偶爾有對新鮮血液的渴望也會有人類心甘情願的奉上。只要我們拿捏好分寸就算少許吸食一些也絕不會對他們造成傷害。他們不會死,不會被轉變,有的只是快感,當然前提是完全自願。我覺得這比起人類吃牛肉,吃豬肉,吃雞肉,吃魚肉還要健康得多,不是麼?」
「那些讓人頭疼的麻煩事交給哲學家或和平主義者去討論,你我就算爭論出結果世界也不會有任何改變,我也不想為了那些無聊事浪費時間。大家都是聰明人,我就開門見山有話直說了。」張子霆不願在這些問題上浪費唇舌,索性拋開旁枝直入主題。「我的地址。」
「地址?什麼地址?我不懂你的意思。」單滿臉遺憾的說。
「得了,我的意思你清楚得很,或者你並不認同我說『大家都是聰明人』的話,認為我是可以任意愚弄的笨蛋?幕後黑手你我心知肚明,但純血的窩並不是隨便就能找到,所以我才來問你,紐約最大的雜種頭子。」張子霆目光收斂,殺意一閃即逝。紐約城知道拜克斯雷德家族所在地的絕不只單一人,若是殺一儆百能使之後的詢問變得簡單,他並不介意在此放任聶思蘭盡情發洩,剷平這紐約城最大的轉變長生種老巢。
單背後兩個沒見過張子霆的小頭目聽他出言不遜當即大怒,不等單制止已然惡撲上來。張子霆瞧也不瞧,只是鬆開聶思蘭的肩頭,秀美少女便如一頭脫離囚籠的雌豹殺入二人中間,左右開弓將兩個不知世界寬廣的井底之蛙分別擊退。也算這兩個吸血鬼年老力強,雖然狼狽的挨了幾拳但總算保住一條小命。
聶思蘭站在單與張子霆中間,殺氣騰騰的雙眼緊盯著那被簇擁著的吸血鬼首領。若不是唯恐重蹈昨夜被圍擊耗光體力的覆轍,她早已衝殺過去。饒是如此,對她而言已算十分難得。
張子霆歎道:「早上海叔的示範你是白看了。武者要外如火而其內如冰。如果只是一味的火熱奔放那只是野獸般的狂態而已。內心深處必須時刻保持冷靜,冷酷中透出的灼烈,那才是被人敬畏的霸氣。你有這個潛質,可惜卻壓抑不住怒火,控制不住自己的心。太過放縱仇恨遲早會使自己墮入魔道,你想後半生在少室山後峰面壁思過還是被以往的戰友討伐斬殺?」
此時此刻張子霆的話語已無法傳達到聶思蘭耳中,她只是拼盡全力壓抑心中躁狂的衝動,使自己不會衝過去將眼前這些吸血鬼一個個撕成碎片。但她需要一個發洩口,於是她轉身將茶几和後面一排沙發全部砸得粉碎。
張子霆聳肩道:「抱歉,我的助手有時會太衝動,砸了你的地方。回頭把賬單寄給我。」
單心中好笑,他連張子霆的姓名也不知道,要如何寄去賬單。只是淡淡道:「沒關係,都是些破爛傢俱值不了幾個錢。反正我也打算換新的,還要多謝你的助手幫忙呢。」
「言歸正傳。」張子霆起身將自己這把椅子也踢給聶思蘭練拳。「我再問一次,地址你究竟是給還是不給?」
「這個……」單面露難色。他自問不會輸給聶思蘭這不懂事的小丫頭,但張子霆那深如大海捉摸不定的感覺給他太大壓力。「你也要體諒我的難處。我今天告訴了你明天就會成為眾矢之的,所有長生種討伐的叛徒。到時就算我勢力再大也保不住這條性命,何況我自己的手下也可能因此被判我,身邊最終還能留下幾個人實在難以想像。你這麼問等於是在要我的命啊。」
「你說的也有道理。」張子霆微微點頭,突然露出奸笑。「不如這樣,我有個提議可以讓我們雙方都滿意。」
單奇道:「什麼提議?」
「你告訴我地址,不然我立刻殺了你。這樣只要我得到了想要的東西,你雖然過後遭到追殺,但畢竟躲過了當下就死的命運。生命這東西本就是消耗品,即便對你們這些傳說中的不死生物也同樣是拖得越久就賺得越多。你認為如何?」張子霆將這玩笑般的話說得煞有介事,而那雙隱藏在笑容背後的冰冷目光使單毫不懷疑當他得到不希望的回答時會做出的反應。
「就是說沒得選嘍。」單無奈一歎,從口袋中拿出一張紙條遞給張子霆。「這話出自我的口中也許有些奇怪,但是……看在上帝的份上別再來了。」
「合作愉快。」張子霆滿意的接過紙條,拉著聶思蘭離開,到門口時還不忘將那扇被撞壞的門板象徵性的蓋在門框上。
他們走後瑞斯比上前說:「就這樣告訴他們好麼?如果之後拜克斯雷德家族追問起來可怎麼辦?」
單冷哼道:「那也要等他們活過今晚才行。我擔心的不是這個,而是一旦今晚的消息走漏出去,明天一早拜克斯雷德家族被滅門的消息再傳出,其他純血會來興師問罪,到時才是真的麻煩。」
被聶思蘭擊退的兩人中一個心中不忿,氣哼哼的說:「既然這樣為什麼老闆還要告訴他們?」
「廢話,你沒聽到他剛才的話麼?如果我不說,我們所有人都活不到天亮。我為什麼要給拜克斯雷德那群老不死當這連道謝也不會有一句的替死鬼?」單狠瞪那人一眼,摸著自己空蕩蕩的手腕。「今晚之事決不能洩露。瑞斯比,你帶幾個信得過的手下立刻去調查他們是如何找到我的。把所有相關之人全部肅清,就算到時純血家族追問起來,沒有證據也不能大張旗鼓的對我們討伐。」
坐在車上,聶思蘭閉著雙眼靠在車座上顯得十分疲勞,而萬惡的張子霆毫無半分憐香惜玉之心,將音樂開到最大,好像要將全紐約城的人都吵醒。聶思蘭連與他鬥嘴的力氣也沒有,疲憊並非身體上的,而是精神上的。壓制內心的復仇之火並不如想像中那般輕鬆自如。
令人著迷的67年野馬停在港口一個貨櫃前,對照庫房上的地址後張子霆才熄火下車,用那張紙條點了只煙,深吸一口後將燃著的紙條丟在一邊。聶思蘭拉開車門卻懶洋洋的靠在車上,雖然控制自己的暴走情緒耗費很多心力,但頭之所以會如此疼主要是拜那狂躁的重金屬音樂所賜。
神盾電腦室中將軍面前的通話機閃爍紅燈,工作員小心翼翼的喚醒兩天沒合眼,剛剛才小憩片刻的將軍。將軍揉著太陽穴起身,命令接線員把線路接過來,拿起身旁的耳機扣在一隻耳朵上。
對面是火熱淑女低沉的聲音:「目標已經出現。」
「這麼快就找到了地方,看來他的運氣不錯。」將軍點手向旁邊的研究員要了一杯咖啡,那女研究員急忙放下手中的工作衝到餐飲室去。
「我們要怎麼做?」火熱淑女問道。
「暫時什麼也別做,我要看看拜克斯雷德家族會如何應對。」將軍疲倦的扭著頭紓解僵硬的頸部肌肉,接過女研究員遞來的咖啡,輕輕喝了一口,皺眉道:「能不能麻煩你幫我換一杯?我只喝Black的。」
「對,對不起,我立刻給您換。」女研究員手忙腳亂的接過咖啡,慌慌張張的出去。
奧尼爾博士走過來笑道:「你怎麼把我們的新人嚇成那個樣子?」
將軍聳著肩無辜的說:「我只是要了杯咖啡而已。」
奧尼爾博士笑罵道:「你當我手下的研究員是什麼?咖啡廳的女招待麼?」
將軍避而不答,沉吟半晌後突然問道:「我很可怕麼?」
「節哀順變。」奧尼爾博士在將軍肩頭誇張的拍了一下,回到辦公室為自己弄上一杯醇香可口的Kopi·Luak。
張子霆和聶思蘭在貨倉外轉了兩圈,即便知道地點想要突破吸血鬼的防禦魔法尋找城堡入口也不是件容易的事。他們仔仔細細查看過倉庫四周每一寸土地,不放過絲毫蛛絲馬跡,然而通往那座陰森可怖的蝙蝠城堡的黑暗大門始終無跡可尋。
張子霆靠在車上思索,時間已是午夜,周圍的風吹草動中已傳來血腥的氣味。雖然經過昨夜一戰許多外圍長生種都放棄了繼續追殺張子霆,但仍有些忠心的蠢貨和天真的機會主義者將昨晚的慘敗全部歸咎於神盾的加入,無知的認為如果只是張子霆和聶思蘭兩人尚有辦法可以應付。
張子霆並不討厭這種人,否則他的生活豈不是無聊透頂?他仍舊托著下巴看著倉庫,任由那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吸血鬼逐漸靠近。聶思蘭站在他身旁,似乎有些提不起精神的半臥在車蓋上。在那萎靡的身姿下一雙閃爍寒光的眼睛被仔細的掩藏著,不讓那些已經淪為獵物的「獵食者」察覺自己正在一步步邁向死亡。
張子霆突然問道:「你對吸血鬼那麼憎恨,在訓練營應該仔細研究過他們吧?」
「只是看過相關的書籍而已。」聶思蘭聲音嬌弱的回答。
「書本上有沒有說遇到這種情況該怎麼辦?」書到用時方恨少,身為徹頭徹尾的實踐主義者,張子霆卻也有不得不為此感慨的時候。
「純血家族的城堡若非從裡面開啟,幾乎是不可能闖入的。」聶思蘭回憶著訓練營的幾項基礎課程。「我並沒有傾力研究吸血鬼,因為只是看書或圖片我有時也會控制不住,在訓練營會造成大家的不便。我只是上課時稍微瞭解一些。你上課時都在偷懶麼,為什麼不知道?」
「我沒上過訓練營,不知道你們都講什麼課程。」張子霆向前邁出幾步。「你剛才說『幾乎』而不是『絕對』,就是說辦法還是有的,只是鮮為人知或極其困難。」
「等等,你剛才說你沒上過訓練營?那怎麼可能?你是怎麼加入龍武成為戰國的?難道沒經過選拔,沒經過考察?」聶思蘭驚異的問。
「那是國防機密,對你現在的安全等級而言是不可觸摸的潘多拉寶盒。別為了好奇心隨便打開來看,後果往往是你不能承受的。」張子霆說完狡黠的眨了下眼睛,瀟灑的退開半步,與聶思蘭之間拉開距離。
勁風撲面,三個按耐不住的吸血鬼分從不同方向殺到躺在車上的聶思蘭身前。張子霆眉頭深鎖,手腕急速旋轉,掌中出現那把將軍所贈的新槍,連續三槍射中那三個吸血鬼的眉心,三具再也無法動彈的屍體在半空中化作灰燼消散。
張子霆驚奇的看著手中的槍,讚歎道:「竟然感覺不到後坐力。以那樣的速度那樣的威力射擊卻把後坐力降低到連兒童也能承受,真是了不起的技術。」
聶思蘭不滿的叫道:「那是我的獵物,你別插手。」
張子霆聳肩道:「我只是不希望他們刮壞我的車。」
「土匪也會心疼車麼?」聶思蘭低聲嘀咕,卻主動離開車子附近以免張子霆再插手。
越來越多的吸血鬼聚集而來,張子霆就如同他承諾的,除非有誰不怕死膽敢靠近他的愛車,否則一律不加干涉。聶思蘭奮力拚殺在人群之中,就和昨晚一樣,同樣柔弱嬌小的身軀被一群身穿黑色夾克的猙獰妖怪包圍,不同的是她的心已不像昨晚那般狂熱。她開始逐漸學會控制並利用自己的怒氣,一招一式中已有三兩分王海的威霸影子。
「你果然和海叔是一類人。可惜當時川老二在閉關,否則由那個老武癡來教你這個小武癡也許效果更好。」張子霆看著聶思蘭飛舞的身影,心中不免想起禪房中王海給他講述的故事。「也許你算不上武癡,因為習武的目的並不單純。仇恨的前面只有修羅地獄一途,越是癡狂便越容易化作厲鬼。但你運氣不錯遇到了我,也許這就是為什麼老爺子將你交給我的緣故。龍武之中沒有人比我更熟悉那條道路的可怕。你放心,我可不是那種會讓自己的助手墮入魔道的沒用男人,那種丟臉的事絕不會發生在我身上。就算死,我也會讓你的靈魂飄在人類的界限之內。」
異變突起,異乎尋常的慘叫聲從遠方尚在潛伏觀望的吸血鬼群中傳來,一隊不知名的人馬突然殺入吸血鬼背後,硬是在巨大的包圍圈外豁出一個缺口。為首三人張子霆曾在玉珮中見過,而他們的目標非常明確張子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