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山月 第二卷 她
    十七歲的天空總帶著一絲青澀,每個人忙活開來不外乎那幾件煩惱,為臉上不知不覺冒起的青春豆發愁,為高不可攀的成績煩惱,為找不到戀人而鬱悶,也有少數為金錢而悲哀。十七歲也許離世界有些遙遠,他們是他們,我們是我們,與其為金融風暴的到來而悶悶不樂,他們更多選擇為不能在一個屬於他們的小中活得不夠精彩而憂鬱。

    算起來,我是一個比較無聊的人,那些煩惱與我不是很沾邊,每天過著不知所謂的日子,我也覺得自己成了機器人,機械地生活。當中的波瀾對我來說,像炒菜不放調料一般,一點味道也沒有。

    那個時候,我最喜歡的事便是倚著欄杆,看著天空……發呆……偶爾也會希望天上掉下個天使,砸在我頭上,不過那只是一個白日夢。

    驢子走了過來,拍了拍我的肩膀,「阿寺,想什麼呢?」

    「什麼都沒想。」現在我覺得說話也是很浪費氣力的,什麼都長話短說。

    「嗯,恩,很像你,不過真的什麼都沒想嗎?」「恩」我根本懶得開口。

    驢子似乎有什麼傷心事,一定要吐出來,他的臉上帶著憂鬱,一點也沒有平時大大咧咧,嬉皮笑臉的樣子。

    「我把禮物送給她了。」他每一個字都十分用力,那低沉的聲音似乎結果不妙。

    「她沒收?」

    驢子苦笑了,那個笑容也許比苦瓜還要苦上一百倍。「她收下了,很開心。」

    「那不就行了嗎?」我依然沒有看他,那些話像是對著天空說的一般。

    「她很遲鈍,半分也不知道意思。她把我送的禮物又送給她的親戚。」

    「嗯。」

    驢子現在需要的只是一個聽眾,不需要我多說什麼,我就懶得多擠幾個字,敷衍地說了這麼一個字就沒了下文。

    驢子也不多說,他如來時一般拍了拍我的肩膀,「你有喜歡的人嗎?」

    「沒有。」那是下意識回答出來的,我對這方面太過敏感,稍一觸碰就縮了回去,那對我來說幾乎是一塊禁地。

    「不相信愛情的人是沒有人愛的。」他苦澀的背影還藏著多少辛酸,那種我無法理解的苦悶。

    驢子的那句問句很明顯引起一些人的討論,「寒劍寺會喜歡女人,他可是和尚。」

    「和尚?」

    「出家人不打誑語。」

    他們嬉笑著,而我就多了「和尚」這麼一個綽號。

    放學後,驢子口中的她老班(我原來的班長)找上我,她特地盯著我同桌的驢子提前閃人才敢靠近我這張桌子,她有些尷尬。「劍寺,有件事要拜託你。」

    我抬起頭,她算起來是比較可愛的吧,為人又不善打扮,很是樸素。

    「什麼事?」我把書塞入書包,拉起帶子便要起身離開。

    她見我不是很上心,道:「我們班有一位同學病了,似乎很嚴重,於公於私我都得去看看她,不過她離你的同桌的家有些近……」

    「嗯,那和我有什麼關係。」我打了個呵欠。

    她的臉稍稍沉了下來,臉上露出與她十分不相符的奸詐的笑臉。「是麼,如果我說……」

    「停,我答應你。」她要說的事我也猜到十之八九,除了那件事,我還真的沒有什麼把柄在別人手上。與其被她明著威脅,我自己認了先。

    她像大姐般拍了拍我的肩膀,「嗯,那就拜託了。」她停了下來,「不過她的家庭似乎有些問題。」

    「問題?」我也覺得奇怪。

    「我去過她家,氣氛很怪。」

    「嗯。」

    我直接去她的家中。那的確有些奇怪,好像有些異常。她的家有些昏暗,在正廳的左側擺著一張神台,整座房子就那神台上兩支蠟燭般的紅燈泡發著暗紅的燈光。整座房子充斥著一種檀香的香味,有些刺鼻。

    那應該是一個傳統得過火的家庭,封建的氣息在裡面體現得淋漓盡致。在我們那個小村莊裡,保留封建氣息的家庭很多,但像這家庭的卻一個也沒有。這兒封建得有些詭異,有些邪教的味道。

    整座房子靜得怕人,那種氣氛只有踏入這座房子的人才能體會得到。想不到她的家是這麼一個樣子。我心下也有些害怕,好在在這冰點的時候,她從臥室走了出來。她的臉有些蒼白,白得怕人,一點血色也沒有,頭髮也有些枯黃,眼睛更是失去了往日的神采。身上那件略微發青的白色睡衣更把她的病態發洩出來。

    她算是一個很清純的女孩子,特別是她穿著那一身潔白的連衣裙的時候,真如一朵白色的蓮花,一塵不染。

    她見到我,有些吃驚,這個一向懶懶的男生也會來找她。她勉強擠出一絲笑容,配上她蒼白的臉盤,真是楚楚可憐。「是你啊,請坐。」我沒有回答她,扶著她回到臥室,然後坐在床邊的木椅上。

    「你怎麼不開燈?」我問她。「在我家,一年四季只是開著神台上的那兩盞紅燈而已。我學習的時候總要到鄰居家。」她的眼睛似乎在微笑,「你怎麼會來的?」「老班拜託的。」她對老班與驢子之間的事多少也知道一點,若有所思地笑了笑。

    「你怎麼了,還好吧,怎麼突然這個樣子?」其實我也不知道要說什麼,只能將探病時的陳詞濫調搬了出來。

    她仍是掛著微笑,「只是急性肺炎,休息幾天就行了。」

    在我腦海中浮出「急性肺炎」四個字,那是多大的事,她卻無所謂一般。我猛地站起來,「急性肺炎怎麼不去醫院,我帶你去。」當時,我只是覺得很荒謬,「你父母呢?他們怎麼把你留在這兒?」

    看得出來,她有些苦澀,「他們……」她始終沒有說出來,可能覺得自己說出的話很奇怪吧。

    「其實也好得七七八八了。」她裝出一副精神的樣子,但那空洞的雙眼告訴我,她病得很重。我起身要去找醫生,這般下去,她……會死的……

    她卻拉住我的衣袖,「先別走好麼?」她已一個人呆在家幾天,這幾天,幾乎沒有人與她說過一句話,這是一件令人鬱悶的事,像她這般陽光的女孩子,這比她的病還要折磨她。「我的病也不差這一時半會的。」她以乞求的眼神看著我,我不得不轉身坐了回去。

    「你想聊什麼?」我不是很瞭解她,完全不知從哪開始。

    她「恩」了一聲,然後露出笑臉,「你是不是暗戀鄭老師?」

    我愣了,我也曾經這般問過自己,但愛是什麼樣的感覺我不知道,我無法回答她。但我不想瞞她,「那也許是從一句玩笑開始的吧,那時我的地理成績不錯,年輕人又喜歡胡說八道,無意中說了一句『我是因為正鄭老師才學地理的』。那句話後來像繩索一般,我在逼自己喜歡她,有時更故意逼自己目送她離去。」

    我陶醉在自我當中,「也許那不是暗戀吧,畢竟強迫的愛不是真愛,那更無所謂的暗戀。」有時我也會這麼想,但很快被自己說服。

    她依然帶著微笑,雖然偶爾會露出痛苦的表情,有時會咳嗽……

    「劍寺,從沒聽過你唱歌,唱一首來聽行麼?」「嗯?」我看著她,卻不願拂逆她的意思。我真的不會唱歌,只能隨便哼幾首小調,我小時候奶奶哼給我聽的小調。但在我五音不全的哼唱,那曲子比飛機起飛時的噪音還要怕人。她聽著,笑了,銀鈴般的笑聲。但她一笑,立即咳嗽起來,咳得很厲害。

    我忙著在房子裡找水,好不容易找到水壺和水杯,卻發現那只玻璃杯中殘留著焦味。我把水壺放在床頭,又忙著幫她洗刷那只玻璃杯,直到我聞不到一絲氣味,這才給她倒了杯水。但她卻有些害怕那只玻璃杯,右手總把那只玻璃杯推回給我,眼中流露著恐懼的神色,口中卻是咳嗽不停。

    她那只纖瘦的右手一用力,水杯中的水潑了出來,潑了我一身。她愧歉地看著我,想向我道歉,但那一連串的咳嗽卻讓她說不出話來。我忙道:「別在意。」又倒了杯水給她。這一次她沒有拒絕,但眼中的恐懼依然沒有散去。

    她將玻璃杯湊到嘴邊,勉強喝了一口,漸漸平復下來。「我帶你去醫院,你這樣下去,病情會加重的。」我剛站起身來,手卻讓她抓住了,那一刻我的臉紅得發燙。我雖沒有見到自己的模樣,不過也可以想像得出。她覺得我有些可笑,輕輕地笑了幾聲,可又咳嗽不停,痛苦的神色漸漸加重。

    我有些六神無主,無意中瞥見掛在牆上的電話,正想跑過去打電話這時一個女人無聲無息地出現在門口。我一回頭讓她嚇出魂來。那女人是她的母親。「阿姨,快看看,我叫救護車。」那女人的聲音很陰冷,真的很冷,「用不著那種東西。」

    她咳嗽得越來越厲害,竟咳出血來。她母親一看忙將我推了出去,下了逐客令。我愣在門外,傻傻地聽著她母親用冰冷的聲音念著不知名的咒語,之後又是「乖女兒,喝下去就會好的。」

    我傻了眼,想要進去時,她母親已經出來,將房門重重一關。那聲音像天雷撼動大地一般,我什麼都做不了。

    第二天,我得到一個令我震驚的消息。她一家三口死了,被燒死了。經警方初步鑒定是自殺。後來她的鄰居說應該是她的父母受邪教的蠱惑,追求所謂的極樂,舉家自焚了。

    聽到那個消息時,我哭了。我很奇怪,我沒有表情,但眼淚卻止不住地往下流。

    從那以後,我就下意識地迴避,迴避關於她的一切,迴避老班,迴避驢子,甚至迴避所有穿白色連衣裙的女人。而令我更加不安的,是鄭老師。我在躲著她,不敢看她一眼,因為每次看到她,我總會想起她問我是否暗戀鄭老師。而那些話我只說給她聽,她應該是一個我覺得放心得下的人吧。

    那種心情,算是愛麼?我依舊不知道,我只知道我放不下她。她永遠在我心中留下一席之地,不管那是愛情,友情又是遺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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