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橫在亦舒和術天姬之前,他緊閉著雙眼,矮人半截的身軀卻透著無比的自信。他雙手負在身後,扮著與他格格不入的成熟形象。他淡淡道:「亦舒姑娘,和我走一趟。」
亦舒沒有理他,反問道:「君望哥哥呢?你把他怎麼樣了?」
「我對那種瞎了眼,經脈斷了十之七八的廢人一點興趣也沒有。我沒有殺他,憑他那廢人樣恐怕除了餓死也不會用其他法子自殺吧。廢物應該還活著吧。」
亦舒雙眼一黯,剛才壹的話比她當年承受「須彌天」的焚燒還要痛苦,她似乎可以聽見君望撕心裂肺的慘叫,看見他失去一切後的黯然神色。一切都是拜這個八九歲的小鬼所賜。她不知從何而來的氣力,衝著壹大吼著,「君望,不是廢人,永遠都不是。」
壹卻哈哈大笑,「愛情看來真的會令人盲目,閉其視聽啊!」
此時另一個聲音響了起來,「廢人就是廢人,你再怎麼辯駁,他依然是廢人一個。看不見,也動不了,那還不算廢人麼。」那人的聲音在顫抖著,他說得很是興奮。
然後,那個白帶藍衣的中年人便從壹身後走了出來,他的樣子很是憔悴,面色蒼白,嘴唇乾裂,額頭之上更隱著黑氣。
壹也不轉過去,「都辦好了?」
「是,壹大人。」
「看來就算身為今宵一族的族長,要使用夔氏秘術也不容易,只是一個城而已,就虛弱成這模樣。」
那人半跪著,低下頭,「有負壹大人所托,屬下慚愧。」
壹尚未開口,術天姬卻已認出那個中年人來,「天藍,你怎麼會和他在一起。為了冰璃?」
「與她無關。」天藍心中並不想把冰璃拉下水,他在做著一些事,爭回屬於他的東西,所以絕對不能讓那個人好受。
壹冷著臉,「現在可不是你們談天的時候。」他伸出右手便要去抓亦舒。
術天姬搶在亦舒身前,雙手結著神秘莫測的法印,周圍的水分開始凝結,不時有寒冰爆裂的聲音。她右掌往前一推,直接打在壹的左肩。那一刻,壹整條左臂由裡到外結著寒冰,然後在一瞬間全部爆裂。
術天姬怎麼說也是舊八門中坎門的門主,於「璃影天」之法雖未能學得透徹,自也有六成。
壹卻未將這六成的「璃影天」放在眼裡,左臂只是稍微一疼,便再無異狀。
「我沒空和你瞎耗。」壹身子一扭,直接出現在亦舒身後,抓住她那雙被包得嚴嚴實實的手。「真是可惜,如果沒有被燒成這副模樣,只怕是個絕色。」
術天姬一愣,旋過身卻已是遲了,壹已拉著亦舒退了好幾步。天藍也纏了上去,他在壹那兒「受益良多」,一身修為不知精進多少,祆帝的肅殺之氣盈溢其外,只是站在它的身旁,術天姬便已多了四五道傷痕。
便是此時,一個富有韻味的聲音道:「當初給你祆帝,是希望你這麼用的嗎?」一個老人攜著一位妙齡少女走來,便停在天藍身後。那少女眼裡充滿著哀傷,以無限的慈愛看著天藍。
「今宵?」壹說得有些咬牙切齒,抓住亦舒的手也不自覺用上力道,幾乎要捏斷她的手骨。亦舒的眼睛睜得老大,她咬緊牙關,絕對不會叫出聲來。
今宵橫在天藍身前,他的眼睛透著冰冷,也有些哀傷,這個一向以自己為傲的兒子竟然會成了這個樣子。他心中有些懷疑眼前這個男人只是外形與天藍相像而已,他根本不是天藍。但今宵知道這只是自欺欺人,那一雙冰冷又帶著怨恨與不屑的眼睛只能是來自天藍。
「劍你既然給了我,就無權過問我如何使用它。」天藍的話也冒著冷氣,他心中大喊,「你這是自找的。」他始終陰著臉,不看今宵一眼。
壹可不想在這種關頭節外生枝,他使勁拖著亦舒往外趕,渾尤降到他身前,「壹大人,我與他始終要有個了斷。他就交給我了。」
壹沒開口,他右手一抖,扭開一個空間,自己拖著亦舒走入那個空間中,憑空消失。
術天姬要趕上去,卻讓夢伶給攔住了,「已經追不上了,壹要以亦舒來要挾柒,不會待她怎樣的。」她說道:「跡瀲,現在一切都聚集在那兒,壹一定會去那兒,他要與憬一戰。」
術天姬定了定神,冷靜下來,她並非是一個衝動的人,剛才也只是愛女心切。
渾尤走到今宵身前,「我們之間的賬也該算算吧。」
「滅門之恨?」
「你很聰明。」
天藍卻站了出來,「他是我的。」
天藍根本不理會葷尤,湊到今宵跟前,他一字一句道:「你不是想知道你那個好徒弟怎麼樣了麼。我來告訴你,他的眼睛被我挖了出來,全身十之八九的經脈也被我以這柄祆帝打斷,從此成為一個廢人,廢人……哈哈……心疼了吧。」天藍在獰笑著,他的心也如他的臉一般扭曲著。
今宵的臉佈滿黑雲,他相信天藍,所以他很生氣,就像當年君望被困乾門時一般,那雙紫色的亟也在興奮地鳴叫。在那一刻,他真的動了殺意。如果真的讓他選擇,他會選擇君望,天藍帶給他的僅有傷痕。
「要殺我?」天藍臉上儘是蔑視的表情,可心中卻在不斷扭曲,「無論我做了什麼,依然還是他比較重要。無論什麼時候,都是他比我重要,那為什麼要把我生下來。」
祆帝已經指著今宵的喉嚨,夢伶擋在今宵身前,「你恨的是我……」被自己的親生兒子恨著滋味真的不好受,夢伶咬著嘴唇,勉強壓抑著自己的情緒,把那一句說得淡然。
「我恨你,但我更恨他。」天藍竟突然用起全力,將祆帝往前一送……他已經沒有退路了,也沒得選,除了將祆帝往他們體內送去,再無其他選擇,就是今宵與碧粼兩大族的悲哀,誰也阻止不了。
……
莫聞聲的毒功始終不如風息。中了寒水仙後,全身上下開始潰爛,臉上坑坑窪窪,凹下一個又一個洞,也帶出許多稜角。雙臂就如一鍋粥一樣稀巴爛。紅雲看著幾如扭成一團的馬蜂窩的莫聞聲,下意識地閉上雙眼,口中驚惶地喊著:「不要,不要啊……」
柒看著莫聞聲,握著雙拳,紅雲也如他那般。對面那個奸笑著的老鬼把薄的美麗的驕傲給毀了,他真想就此一前取了那老鬼的命。可他不行,他無法踐踏一個一心想守護紅雲的老人的心,所以他坐著,靜候著這一場無聊至極的鬧劇的尾聲。無論結果如何,他絕對不會放過那個老鬼。
風息都笑了出來,寒水仙雖不是致命的毒藥,但也是無藥可解,至少如今無藥可解,對手已經無心再鬥下去,憑毒,莫聞聲是無法威脅到自己的。
風息哈哈大笑,「師兄,又輪到你了。下次我用的毒也告訴你吧。我們鬥了那麼久,也該是時候結束了。我會用蓼藍,你曾中過它,雖然我不知道你上次是如何逃過一劫,不過無論你耍什麼小動作,是無法解了它的。」
莫聞聲顯然沒什麼表情,他木訥地從懷中掏出一個小瓷瓶,直接拋給風息。他很是不習慣變成一團粥的自己,動作顯得十分笨拙。
風息拔出軟木塞,只覺一股清香飄入鼻中,那股清香的味道就像是花蜜。風息微微一愣,他也不明白莫聞聲葫蘆裡究竟賣什麼藥,閉上眼睛,一飲而盡,只覺一股清甜流入喉嚨,「花蜜?」風息真地忍不住吐出他的疑惑。
「你……認為現在……我……會給……你吃……花蜜……麼?」他很不適應現在的自己,說話也是結結巴巴。
風息也不再在意,將那一隻早已準備好的藍色瓷瓶扔給莫聞聲,「是時候劃上一個句號了,再見了,師兄。錯了,是永別了。」
莫聞聲眼皮也不眨一下,接過瓷瓶,拔開軟木塞便將裡面的液體一飲而盡。
紅雲大喊著,「不要啊……」可如今誰都阻止不了他了。
蓼藍一下肚,莫聞聲臃腫的身體開始滲出血來,全身每一個毛孔都在流血,整個人成了名副其實的血人。
紅雲已是悲傷過度昏厥過去。柒上前將她扶住,眼睛卻是盯在莫聞聲身上。
莫聞聲笑了,笑得很恐怖,「我們之間不會就這樣完了的,就算下了地獄,我和你的爭鬥還是沒完,這是我和你的宿命,生生世世,永不休止。我的好師弟,最後的毒了。」他用手指沾了沾自己的血,伸到風息跟前,「我的血……」他說得很是淒厲。
風息退了一步,「你想和我同歸於盡麼,沒門,我已經贏了,我已經贏了。」他一直往後退,可四周的景物比他退得更快,莫聞聲那根手指反而離他越來越近。
風息一扭頭,「柒,你……」
柒的眼睛發著藍光,「這是你們之間的規則,你不能破壞。」
驅無盡之術風息拉到莫聞聲跟前,那根手指不偏不倚進入風息的口中。
蓼藍的毒性是何其的強烈,一進風息的口中立即發作,他也成了一個血人。雖然他一生與毒打交道,但仍無法敵得過這自己的得意之作。
「你輸了,把寒水仙的配方說出來。」莫聞聲咬著牙,勉強擠出這幾個字。
「現在,你要了也沒用……你我雖然一生浸淫醫與毒,但也是……撐不了多久……你治不好她……治……」風息突然扭曲著身子,倒了下去,人已成了具乾屍,模樣很是嚇人。
莫聞聲在同一時間就如被雷電劈中一般,劇烈地顫了一下,他祈求地看了柒一眼,然後慢慢地倒了下去,口中喃喃著,「紅雲……師父無法……再照……」已然嚥了氣。
柒看著倒地不起的莫聞聲,「你放心地去了吧,紅雲,就由我來照顧。」
……
憬與芷蘭並排走著,自從他說出要和芷蘭成親之後,身上就像脫了一副枷鎖,然後又背上一層責任。他也不敢牽芷蘭的手,只是並著走著,前路茫茫,壹與柒是兩根一直紮在他心頭的刺。
芷蘭終於開口,「你有幾分把握。」她始終不想說些無謂的話。
憬苦笑著搖搖頭,「老實說,我是一點把握也沒有。你也見過壹與師父那一戰,我自問離師父仍有好一段距離。」
芷蘭突然緊緊地抱住憬,弄得他不知所措,紅著臉,頭腦一陣暈眩,手都不知該擺在哪兒。他許久才冷靜下來,「芷蘭……」
芷蘭也是放開了他,她微帶著一絲紅暈,聲音淡然卻是十分堅決,「你走吧,離開這兒,你不應該去打一場完全沒有把握的戰。」
「這一戰,我是避不了的。因為,你還在……」他緊緊抓住芷蘭的手,「我不會放手了……」憬停了下來,終於問出他一直想問的問題,「現在可以對我說,你的秘密吧?」
芷蘭也軟了,「現在還不行,等一切都完結的時候再說吧!」
站在他們身後的厄亡看著這一對男女,眼裡是無限的欣慰。他現在都有些後悔當初把芷蘭當成賭注,把憬推上戰場,「也許,那一天,我這把老骨頭要好好活動活動。」
在他身旁的岌搖搖頭,「您年紀大了,不宜與壹交手。如果你出了什麼事,他們會一輩子不安樂的!」
「是呢!」厄亡的目光移向遠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