激流咆哮,峽谷幽深,被霧江中穿而過,一分為二的風翼峽谷,激盪的山風被兩側高山峻嶺擠壓,帶著鼓奏的松濤咆哮聲,從峽谷東南口擠壓而出,狂風呼嘯,聲若奔雷。
空中十幾個展翅盤旋的翼人,圍繞著峽口兩端不停飛舞,一雙雙銳利的鷹眼,來回掃視著谷外的草甸密林,一有風吹草動便前後俯衝而至,小心且緊張的查看著,嚴密戒備著大峽谷的進出口。
也不怪這些翼人如此風聲鶴唳,草木皆兵,這些日子來,先是不知道從哪裡傳來八大天王全部消失無蹤的消息,後來似乎是為了印證這個消息並非空穴來風,西北猛獒族與八爪族礦工先後暴動,十幾日之間攻陷上百座礦場,聯合各族苦力一舉攻佔三座魔族城池,直到從西疆郡都平叛的軍馬開出,駐守西北邊陲的八部眾所屬仍舊悄無聲息。
緊跟著,因當年受創於黑巢而實力大損的鎮蜥大營,漸漸式微,不甘蟄伏的蜥人族為了拓寬生存環境,解決族內日益增加的人口,突然趁機發難。
從沼澤地中傾巢而出的蜥人族戰士,先是一鼓作氣攻陷鎮蜥大營,緊跟著族內被武裝起來的近五十萬青壯族人,橫穿草原,兵分六路直搗南疆,一路掩殺攻入人蛇族地盤。
人蛇族被同樣善於叢林作戰的蜥人族出其不意的突襲,頓時死傷慘重,不得不放棄了經營百年的南疆重鎮果阿高原,一路潰退到了弱小的猿犸族勢力範圍。
不堪受辱的猿犸族只得又掉頭向更南邊的水族求援,共同抵禦人蛇族潰軍的衝擊……
本就勢力錯綜複雜的南疆,一經蜥人族這個外來族群的強勢衝擊,更是狼奔犬突炸了鍋,各勢力合縱連橫,相互搏殺,順帶的把本就不適應南疆惡劣條件的魔族弱小勢力一掃而空。
南疆已經亂成了一鍋粥,可那還算是小勢力間的野蠻征伐,獅人族紅泰對蜥人族不跟自己打招呼,便橫穿自己的草原大為惱火。
結果,紅泰又率領獅人族精銳從大草原上橫掃而過,席捲而來的獅人族大軍,摧枯拉朽的便將草原上蜥人族後路近十萬兵馬掃蕩一空。
三四十萬蜥人族青壯泥足深陷到了南疆雨林,自己的老窩沼澤地只剩下了老弱病殘,後路又被獅人族給堵了,著急上火中只得兵分兩路,一部回身往後殺,希望能夠打通後路,一部更加瘋狂的朝南疆深處攻伐。
整個南疆勢力全部陷入拉鋸,漸漸殺紅了眼。
西北跟南疆硝煙四起,局勢先後糜爛,各地屯兵城池的魔族地方駐軍源源不斷,接連開出,橫徵暴斂的魔族地方軍閥一路燒殺搶掠,又激怒了沿路的各方大小勢力。
盜賊強盜跟佔山為王的草寇,雨後春筍般地出現,沿途山谷地地藏寇,一路山峰處處有賊,狼煙方起,大地之上便處處藏賊。
本是發往西北邊陲平叛的西北地方軍,不得不邊走邊進山剿匪,以防後路糧道被盜賊騷擾。
風翼峽谷西北口的巨蠍族不堪其擾,只得抱著惹不起躲得起的心態,朝峽谷深處進發,去佔領與風翼族相隔的峽谷中段,這又惹到了處於峽谷東南方的風翼族。
風翼族見這些年來已經與自己井水不犯河水的巨蠍族又開始犯病,居然想侵佔峽谷中段的緩衝無人地帶,自然惱怒異常,不可避免的寸土寸爭,開始跟巨蠍族頂了牛。
連鎖反應下,七重天除了相對平靜的中州地界,其他地方亂成一團,巨蠍族跟風翼族在峽谷內打了起來的同時,雙方也怕被谷外的勢力漁翁得利,不約而同的屯兵谷口,並派出大量人員,密切注視著週遭勢力的反應。
凡是陷入亂局的大小勢力,乃至處於戰火邊緣的族群,無不繃緊了弦,在這個一點火星便能燎原的險惡局勢下,沒有誰敢掉以輕心。
正是在這樣的緊張時刻,鍾道臨出現在了風翼峽谷的東南谷口外。
十幾個正在巡視谷口的翼人幾乎同時發現了突然出現的鍾道臨,「嘎嘎」厲鳴著朝鍾道臨站立的凸石處俯衝過來。
除了其中兩個翼人圍著鍾道臨頭頂盤旋外,其餘幾人先後收翅落地,分站鍾道臨左右前後,隱隱的形成了包圍。
面對著左右幾雙敵視的銳利目光,鍾道臨不耐煩地一抖袍袖,揚聲道:「找個會說人話的出來,叫風疾風行前來見我。」
「嘎!」
一聲厲鳴從鍾道臨耳後傳來,其中一個翼人似乎聽懂了鍾道臨的話,對來人冒犯風翼族族長的語氣生出不滿,猛地一翅膀朝鍾道臨拍去。
「彭」的一聲悶響。
動手的那個翼人一翅膀拍下,還不知道怎麼回事,身子便騰雲駕霧般的離地飛起,在半空中滾動著飛了出去,彭的一聲砸到地上。
被摔飛的翼人惱怒的搖了搖腦袋,撲扇著雙翅從地上爬起,剛要重新撲上,卻發覺剛才站在來人周圍的族人全癱倒於地了,而自己身上卻沒有受傷。
鍾道臨仍是一副不耐煩地表情,又朝著面前的翼人揮了揮手道:「聽得懂我說得就快去找你們族長出來,沒空跟你囉嗦。」
先前被鍾道臨摔翻於地的翼人,站起來愣頭愣腦的盯著鍾道臨看了幾眼,似乎聽不明白來人在說什麼,只是雙目之中越發顯得惱怒,或許是躺在來人身旁地上的那些同伴,仍舊昏迷不醒的原因。
鍾道臨眉頭一皺,原本以為這個鳥人聽得懂自己的話,誰知道還是不明白,心中一歎,鼓氣揚聲道:「風行風疾何在,鍾道臨前來拜會。」
「風行風疾何在…….」
「風行風疾何在……」
聲音不大,卻在峽谷內外形成的道道回音,本已經從天空中撲下的兩位翼人,只感到耳鼓一片生疼,全身羽毛被震得瑟瑟發顫,大驚失色下猛扇雙翅,慘叫著拔高身形,掉頭改向,驚慌的朝谷內飛去。
鍾道臨身前站立的翼人,更是雙翅抱頭,嘎嘎悲鳴,跌跌撞撞的扭頭便跑。
不多時,一片片鼓噪的厲鳴聲傳來,蝙群出動般地萬翅齊扇聲沙沙傳來,一群黑點蜂擁從谷口飛湧而出,黑壓壓一片,嘰哇亂叫的朝鍾道臨撲來。
鍾道臨看著眼前漫天撲來的翼人,心頭不快,暗道這幫鳥人真不長進,一遇警便條件反射似的傾巢而出,真要是兩軍征戰,一個引蛇出洞之計便能把這幫傻鳥一勺燴了,引蛇還要雄黃粉、木棍一類的玩意,引鳥出巢一嗓子可就什麼都解決了。
當年因被黑寡婦穆蛛蛛領兵追殺,鍾道臨跟八百黑雲騎與卜要臉等人,慌不擇路,只得冒險朝風翼峽谷闖來,早就遇到過眼前這唬人的熟悉一幕。
再次面對著這些黑壓壓撲來的翼人,鍾道臨心中早有準備,任憑這幫鳥人在頭頂上呼呼飛過,咋咋呼呼的厲鳴怒叫,仍舊面不改色,只是靜靜地等著風行跟風疾出現。
風疾與風行二人其實早就看到了鍾道臨,此時已經並肩站立在山崖之上,觀察了鍾道臨多時,雖然認出了來人就是當年那個人,卻沒有馬上下去見面,畢竟兩人不知道鍾道臨的來意。
等四出的翼人發回了周圍沒有伏兵的信號,兩人才打消顧慮,一聲清鳴,先後展翅從崖上飛了下來。
風疾與風行嘎嘎怪叫中飛近,周圍正對著鍾道臨聲色俱厲,只是嚇唬不動手的一幫翼人,紛紛如落潮般飛退。
鍾道臨見身前落下兩位紅睛鐵爪,渾身褐色羽毛油亮如脂的壯碩翼人,閉目暗察了一下兩人體內的氣息,一股似曾相識的感覺清晰傳來,不由睜目輕笑道:「風行風疾兩位哥哥還真是稱不離砣,還認得我鍾道臨麼?」
風行銳利如鷹的冷森目光上下打量了鍾道臨一番,雖然對鍾道臨能夠認出自己兄弟不感驚訝,可仍舊對鍾道臨的來意一頭霧水,冷冷問了一句:「你怎麼還活著?」
風疾對鍾道臨的突然到來只是好奇,反倒沒有風行那麼不客氣,展露著疑惑的表情接口道:「鍾道臨,我自然還認得你這個流氓頭子,你不是死到海裡了麼?」
鍾道臨聞聲愕然,儘管周圍一大幫翼人扇翅鳴叫的聲浪一陣接一陣傳來,可兩人的問話仍舊清晰入耳,似乎對自己還活著的事實,讓眼前這哥倆很是失望,不由納悶道:「鍾某不過駕船出海去了趟烈火島,二位怎麼就說在下已經亡故了呢?」
「嘎!」
風疾似乎也對週遭喧聲鼎沸的環境不滿,大頭猛然一擺,巨翅扇動間發出一聲厲鳴,圍在四周的一大群翼人先後安靜下來,紛紛拔翅而起,騰空朝山谷內飛去。
等周圍靜了下來,風行才操著半生不熟的魔族語言,冷冷的出聲道:「烈火島我們派人去看過了,除了幾個魔族跟土族的人,還有一艘停在山上的破船,整個島都找遍了,就是沒有你的蹤跡,那些留在島上的人說你跟一大一小兩個姑娘在幾年前就失蹤了。」
風疾大頭連點,應聲道:「他們嘴中的那個長著翅膀的小姑娘,我們兄弟也曾見過,沒有船,你怎麼回來?這麼多年不見,我們當然以為你已經死了。」
鍾道臨聞聲心頭一震,這才想起當年還留有「破浪」號海船的一眾船工在烈火島,本以為那些人活不過幾天,沒想到居然在那麼惡劣的環境中倖存了下來,可風疾風行兩人何苦派人涉險飛至烈火島找自己呢?
想到這裡,鍾道臨雙目寒光一閃,沉聲問道:「以在下跟二位的交情,還不值得叫兩位派族人不遠萬里的去冒險相救吧?」
「救你,我呸!」
風行黑著一張鳥臉不說話,風疾卻仍是當年那個急脾氣,狂猛的擺頭扑打著兩扇肉翅,掀得爪下碎石四濺,怒罵出聲道:「你手下那幫混蛋,說好了用三百車糧食跟一處供我族捕獵的地盤,換我三千族人幫個小忙,誰知道有借無還,你們把鱗蛇族滅了,卻把我上千族人給用強扣下不還,翻臉不認賬,你你你……」
風疾越說越氣,原地蹦蹦跳跳的猛扇雙翅,弄得一陣飛沙走石,喘著氣罵道:「還騙我哥說這個所謂的『幫個小忙』就包含把你從烈火島救回來,等我們信以為真,好不容易派族人分批接力到了烈火島,你卻活不見人死不見屍,害得我上千族人至今被黑巢那幫混蛋當畜牲使喚,你要真死了也就罷了,怎麼又活過來了?」
鍾道臨聽得瞠目結舌,萬沒想到之間還有這番曲折,同時心中生出一股暖流,畢竟沒有跟當年那些從礦洞逃出的苦力白相處一場,可錯已經錯了,只能將錯就錯的裝傻道:「或許是當初你們談得時候沒有談清楚吧,二位哥哥是跟誰談的?」
風行鷹目泛紅,彎嘴咬得嘎崩崩直響,恨聲道:「還能是誰,除了那頭翻臉不認人的黑熊,誰會這麼說話不算數,厚著臉皮不要臉?」
「哈哈!」
鍾道臨狂笑一聲,連連點頭道:「風兄還真是厚道,他名字就是卜要臉,做些臉皮厚的事情自然手到擒來,可卜要臉一向還算是言出必踐,怎麼會說翻臉就翻臉,你們當初到底怎麼談得?」
風行想起當年的事就是一肚子氣,怒道:「不是跟你說了,講好了借三千族人幫忙投毒,包吃包住,事情做完就讓族人回來,結果不但多出來一個救你的條件,族人也不還了。」
「噢?」
鍾道臨皺眉道:「你們兄弟就這麼算了?沒去找卜要臉理論?」
「呸!」
一旁的風疾又是一嗓子厲鳴,跺腳罵道:「去了,也質問那蠻熊為何騙我們兄弟,就是我親自去的,理論個屁,再理論下去估計我也得留下了,你那鬼地方沒一個人講理呀!」
鍾道臨愕然道:「卜要臉他怎麼說?」
「哼,那混蛋就說了四個字。」
風疾看來是回憶起了當天的情景,神色之間閃過一絲無奈,頹然道:「他說『我騙你的』!」
鍾道臨聞聲一愣,差點沒忍著笑出來,暗道一聲「這才是真小人」,卻知機的閉口不言,畢竟任誰碰上卜要臉這樣的賴皮都沒轍,也難怪這哥倆心中有股邪火。
風疾似乎想起卜要臉就腦瓜犯疼,大腦袋猛朝左右晃了晃,刻意想拋開那段噩夢般的回憶,永遠不再想起。
風行卻反應過來現在不是抱怨的時候,畢竟當初事後也多拿了不少好處,瞪了眼身前的鍾道臨,生硬道:「我們哥倆對你怎麼活過來的沒興趣,說,來找我們兄弟幹什麼?」
風疾也立即從悲傷的情緒中走了出來,立即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俗話說夜貓子進宅,無事不來,卜要臉那幫流氓就夠不要臉的了,眼前這傢伙可是那幫流氓的頭子,別一沒注意,再吃個大虧。
鍾道臨心中一歎,本來是想過來借「翼鏈」一用,可面前這二位顯然對「借」字已經有了明顯的心理陰影,強取豪奪又不是自己的初衷,只得微笑出聲,用試探的語氣道:「鍾某此次前來拜會兩位哥哥,不過是多年未見,十分想念。」
風疾風行哥倆同時鬆了一口氣,就聽鍾道臨又接著道:「這順帶嘛,借些小玩意一觀。」
「不借!」
哥倆不約而同大吼一聲,瞳孔緊縮,轉瞬換上一副惡狠狠的表情,狠瞪了鍾道臨一眼,便開始撥浪鼓般的搖起了腦袋。
「兩位還不知道鍾某要借些什麼,便一口拒絕?」
鍾道臨用嘲諷的眼光瞟了眼二人,伸手從懷中掏出一把東西,伸到兩人眼前攤開掌心,淡淡道:「借來一觀,這些便是你們的了。」
「翼鏈?」
風疾與風行兩人不約而同的發出一聲驚呼,同時伸爪朝鍾道臨掌心抓去,沒成想一把抓空,只見鍾道臨仍舊靜靜的站在原地,攤開的雙掌之中卻空空如也,慢條斯理的對二人輕笑道:「談妥了再看不遲。」
說罷,鍾道臨無視對面射來的兩道凶狠目光,聲音轉冷道:「借是不借,一言可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