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道人又砸過來一個不懷好意的目光,不屑道:「要為師親自指點你小子的脈絡才明白點,高興個什麼?悟性差遠了,今後出山歷練別說是貧道的徒弟,為師這張老臉都讓你丟光了!」
鍾道臨撓撓頭,不好意思地尷尬笑了笑,心中一閃念,拍馬道:「師尊,這猴兒酒嘛也容易,要知道當初是弟子救那傻白猿一命,所謂救命之恩,那個~~」說到這裡卻忘詞了,只好含糊道:「那個~當然要滴水之恩,永酒相報,嘿嘿,改天徒兒把那群傻猴釀酒的方子給偷學回來,也好孝敬師傅您老人家!」
「嘿嘿嘿嘿,好徒弟!」
醉道人本不屑的冷漠臉上突然容光煥發,透著一層油亮,老臉笑成了一朵花,大讚特讚道:「這個悟性嘛!其實乖徒兒也算不差了,這份孝心更是令山河為之動容,那個天地為之色變,這件事要抓緊,那盆酒為師支撐不了多久,自此猴兒酒入喉,其他世間俗酒再難下嚥,長此以往,為師道法將停滯不前,嘿嘿,為師吃不到肉你小子也別想喝湯!」
說著神秘一笑,得意道:「你以為本道傳你天地異寶『乾坤袋』是因為你夠資格嗎?嘿嘿,就是讓你個臭小子下次抄人老窩要趕盡殺絕,雞犬~那個滴酒不留,嘿嘿嘿嘿!」
要是老白猿聽到醉道人這通高論,不領著猴子猴孫跟他玩命才怪,鍾道臨當初裝了一大木盆「猴兒酒」就已經把這個猴王給氣暈了,那小子師傅更狠,乾脆就要將他的猴門給滅了,被這一老一少看上,這群峨嵋上的長壽靈猴可算是倒了八輩子猴兒霉了。
鍾道臨也是一陣自卑,本以為師傅突發好心給了個好東西,沒想到還是被老傢伙算計了,不由呻吟一聲,悲切道:「徒兒謹遵師傅法旨!」
醉道人想到今後喝酒不愁,精神抖擻,大喝道:「乖徒兒,看好了,還有兩式!」
就見老道右手一揚,竹子做成的長劍「嗖」的一聲飛到半空,醉道人咧嘴一笑,趕緊抽空灌了一口「猴兒酒」,隨後伸出右手食指,輕鬆遙控竹劍,笑嘻嘻開始唸咒:「令馭神劍,遙指凡塵,劍魄道魂,湮滅萬象,疾!」
不住下落的竹劍隨著醉道人秘咒清吟,忽然止住下墜之勢,懸停空中,竹劍變得如碧玉般通體翠綠,猛然從竹見內部暴刺出無數青光,流星般的青芒劍雨疾風驟雨般砸下,直刺密竹林,「辟辟啪啪」的斷裂聲響起,凡是被青光掃中的翠竹無不紛紛斷裂,枝折桿裂,落葉紛飛,茂密的竹林眨眼間被開出一條寬約三丈的通道,通道內空空如也,筆直的延長到一眼看不到邊。
醉道人輕輕接住掉落的竹劍,緊接著異常「負責嚴謹」而又詳細地向他的「懂事徒兒」交待了馭劍行功和秘咒法決,一點也不嫌麻煩,直到最後才呵呵一笑,對鍾道臨招呼道:「乖徒兒,來,給為師復演一遍此式『繁星刺月』,有不明白的地方嗎?」
鍾道臨剛才已經聽得相當清楚,看醉道人馭劍時一副輕鬆的表情,信心滿滿的走前兩步,接過來師傅手中的竹劍,滿不在乎的傲然一笑:「這有何難,輕鬆平常,看本開山大弟子的!」
醉道人含笑點頭,直叫「孺子可教」,滿意的走到一旁,等待鍾道臨祭劍出招。
鍾道臨大刺刺的吸了一口氣,猛地將手中竹劍大力擲向天空,想他這兩年挑水砍柴日夜不停,力量何止千斤,竹劍「嗖!」的一聲破空呼嘯,越來越高,直在高空變成一個小黑點——沒影了!
「咦?」
鍾道臨兩眼瞪天,一聲驚咦,竹劍左等左不下來,右等右不落地,撓了撓頭,尷尬的望了望旁邊已經氣得吹鬍子瞪眼,差點沒背過氣去的醉道人,不好意思地搓搓手,朝天空狠「呸」了一聲,暗罵竹劍不給面子。
鍾道臨雙手卡腰等了一會兒,耳中傳來了劃破空氣的輕輕嘯聲,越來越大,不由得精神一震,眼看竹劍墜落的速度越來越快,就要落地,口中大吼一聲,右手食指遙指天空竹劍,厲喝道:「令馭神劍,遙指凡塵,劍魄道魂,湮滅萬象,疾!」
墜落中的竹劍不情不願的緩緩停下,差點就摔了下來,在天空飄來飄去,卻就是不靜止,隨著鍾道臨秘咒完畢,朦朦朧朧透出一股綠光,「彭」的一聲悶響,整把竹劍突然暴成碎粉,夾雜著呼嘯的風聲和點點劍氣,兜頭蓋臉的朝下界砸來。
「哎呀,不好!」
鍾道臨一聲蹊蹺的怪叫,想要收劍卻無劍可收,漫天竹粉狂怒而下,還伴隨著無數綠芒,可比他師傅耍這一招的時候漂亮的多,可方向卻全錯了,只見漫天劍刺猛然砸向一間竹樓,「辟辟叭叭」的脆響傳來,竹樓十六根承重柱被劍雨掃中了左側和中間的八根,再也馱不住上層的小竹屋,竹屋扭扭歪歪朝左方倒下,正好又撞到下層的劍雨氣幕之上,「轟」的一聲悶響,整個竹樓轟然化成廢墟,一片狼藉。
醉道人兩眼呆滯的望著自己住的竹樓被他的「乖徒弟」一招轟塌,臉上一陣白一陣黑,不但竹樓徹底被轟平了,竹屋內自己精心繪製的自畫像鐵定也完蛋了,還有無數煉製的丹藥都在瓷瓶裡裝著,除了木盒裡的藥材說不定能「大難不死」,那些丹藥估計今後吃的時候要伴著土灰了。
醉道人越看越怒,越想越惱,兩眼發出了野獸般的寒芒,扭頭對他「乖徒兒」鍾道臨厲吼一聲:「御劍決最後一式『天劍凌塵』,臭小子給本道爺看招!」
老道五指在胸前抱團虛抓,兩手一畫圓,在中心憑空出現一個光團,急速膨脹為一把巨大的光稜巨劍,閃著強烈的光芒,滋滋作響。
「浩蕩乾坤,凌塵天劍,覆冒陰陽,御執銜轡,斬!」
驀的,光稜巨劍猛然迸射出堪比太陽的亮芒,夾雜著刺耳的尖嘯,閃電般怒射而出,朝早已看出勢頭不妥,扭頭撒丫子就跑的鍾道臨後心劈去,光稜巨劍散發的光線太強烈了,好像把周圍的空氣都燃著了,化過一道火球般的長長焰尾,朝前猛轟而去。
鍾道臨這時早四蹄如飛,狠命速遁而去,已經狂逃出超出三里的「長距離」,聽到背後詭異的尖嘯,心知不妙,回頭一看,慘嘶一聲:「我的娘呀!」還沒反應過來,就被一大團火球給結結實實的猛轟一記,腦中連躲避的念頭都未生起就被烈焰吞噬了。
「轟隆!」一聲山崩地裂的爆響,山間小路之上升起了一朵巨大的蘑菇雲,伴隨著滔滔烈焰猛然騰空,一里見方的林木山石頓成焦炭,濃烈的煙霧騰騰而起,從圓心朝外蔓延,空間中傳來陣陣焦糊味,四處地表升起了白煙。
清風徐徐,許久,煙塵才被山風緩緩吹散,大地林木依然冒著濃煙,一個焦黑大圓圈的正中,四平八叉的躺著已經氣若游絲的鍾道臨,一席道袍早被燒盡,變成了焦黑的布片粘在紫黑的肌膚上,渾身烤豬般騰騰冒著濃煙,頭髮捲曲焦黃成貼頭皮的一層,死屍一樣四肢平伸趴在地上,歪著的炭黑腦袋上,一雙眼睛含著噩夢般的恐懼光芒,呆滯的看著眼前不住往外冒著煙的地皮,全身一動不動,估計想動也動不了。
一陣殘忍的獰笑飄來,醉道人氣勢洶洶的飛到鍾道臨身旁,抬腳就是一腿,踢得躺在地上的鍾道臨一陣劇痛,沙啞道:「師~傅,您老人家好~~~狠毒!」
「嘿嘿!」
醉道人咧嘴一陣報復般的殘忍惡笑,大喝道:「要不是為師在天劍及體前就把光劍給收了,你小子早趕著投胎了,才被劍焰撓了一下癢就這個德行,快起來,別跟為師裝死,還有七道靈符尚未傳給你,想死哪那麼容易?嘿嘿!」
「彭!」的一聲,醉道人又踹了鍾道臨一腿,踢的他粘身布片頓成粉末。
「唉!」
鍾道臨緊咬牙關,強身渾身撕心裂肺的劇痛,用雙手撐地,晃晃悠悠的緩緩爬起,嘴中吐著白煙哀求道:「師傅,弟子傷的不輕,睡一覺明日再學可好?」
「好個屁!」
醉道人抬手衝著鍾道臨腦袋就是一巴掌,怒罵道:「本道爺房子都給你個臭小子拆了,你睡覺,為師哪睡去?今後你我師徒換房,想睡覺自己蓋去!今天不把七道靈符修完,休想睡覺!」
鍾道臨眼圈一紅,欲哭無淚,沙啞的嗓子只擠出來四個字:「師傅,您真~~」
尚未說完,鍾道臨兩眼一黑,再也馱不住沉重的身軀,傾金山倒玉柱般「咕咚」一聲暈翻倒地,不省人事,再也站不起來了。
醉道人看的神情一呆,有點尷尬的嘿嘿笑了一下,喃喃訕笑道:「嘿~一時沒注意,用力稍微猛了點,嘿嘿!」
自言自語半天,還是從懷中掏出一粒羊脂白丸,碾碎塞入鍾道臨口中,背著他朝竹屋走去。
一個月的時光匆匆而過,在此一月時間裡,醉道人不但將「御劍決」三式劍法傳於鍾道臨,而且傳授給他七道靈符,這就是「金,木,水,火,土,光與暗七靈符咒!」
月節有五六,經緯奉日使,兼併為六十,剛柔有表裡,塵世萬物生靈皆逃不過五行與光暗七元素的束縛,無論你是佛魔道還是六畜生靈,是妖是怪是鬼是靈,皆在此七元素構成的冥冥之中遊蕩,脫離了此七元素,也就脫離了與之呼應的「這個宇宙」,遁入另一個莫名的宇宙空間。
這一日,天上煦光普照,地上草木含露,林中百鳥舒翎,正是一個好天。
天池峰上,鍾道臨已經重新搭建起了一座竹屋,雖比不上原來醉道人那所竹樓,但聊勝於無,總算是告別了近月露宿荒野的悲慘生活,搬進了含有淡淡竹香的蝸居。
鍾道臨手舞紫鋒,正在屋前的空地練劍,手中蟬翼薄刃長劍名為「拂風」,乃是醉道人隨便找些紫焰晶礦石煉化的,雖不是俗物,卻也不怎麼地道,風聲呼嘯中,虛影重重,紫光迸射,寒而不烈,剛中濟柔,顯然是一月的苦功,進境頗是不俗。
「別耍了!」
正在竹椅上假寐的醉道人不耐煩的一哼哼,已經斷了酒的他近日來頗為不爽,那些琴棋書畫的「次要嗜好」全索然無味的放下了,聽到空氣中呼嘯聲越來越大,驚擾了他的好夢,不由怒喝出聲。
「嘻嘻,師尊有何吩咐?弟子一定效勞!」
鍾道臨早幾天就知道師傅「斷糧」了,明白如今不可觸了老道的霉頭,否則不死也要掉層皮,連說話間都倍含尊敬。
醉道人無精打采的掃了鍾道臨一眼,無趣道:「如今你也算剛剛突破了『築基』的門檻,為師傳你符咒雖可,你卻無法自行煉製,就連馭劍之法都是耗子拉貓,勉為其難,臭小子可知你缺些什麼?」
鍾道臨老老實實搖搖頭,誠懇道:「弟子不知,請師尊明示!」
心道:本開山大弟子缺什麼我倒是不知道,您老人家缺酒是一定跑不了的。
醉道人兩眼一瞪,皺眉道:「人生始化曰魄,既生魄,陽曰魂,氣勝志而為魄,志勝氣而為魂。符咒劍法的威力是隨著道法的精深而越發威力巨大,如今你劍無魂,符無魄,嚇唬些魍魎陰魂,小鬼殭屍還行,要靠你小子去斬千年老妖,萬年厲魔,恐怕早被妖魔拿你當骨頭給熬成湯了。」
鍾道臨不好意思的撓撓頭,臉紅道:「弟子資質愚笨,進境太慢,惹師傅惱怒,真是~~」
「好了好了,真是個什麼!」
醉道人擺擺斷了鍾道臨的自我批評,賊笑道:「如今有一機緣,不但可出去歷練增長閱歷,又可結些善緣,順便還能得到些好東西,不知道吾徒可有興趣?」
鍾道臨最近一見醉道人臉上帶笑心中就跳,暗中一陣發怵,緊張道:「師~師傅,您老人家究竟何事不妨直說,弟子就算是捨去這一身皮囊,也萬死不辭,跟隨師尊學藝以來,徒兒也懂得了人生的道理,那就是捨生取義,無怨無悔,為了師門要赴湯蹈火不怕吃苦,上刀山下油鍋無所畏懼~~師~傅,不會太危險吧?」
言下心裡又是一陣嘀咕,「不怕師傅鬧,就怕師傅笑」,如今這句他自己總結的至理名言已經成為了鍾道臨倒霉與否的晴雨表,醉道人無故賊笑,顯然離自己倒霉不遠,先把能感動人的話通通拋出去,希望能感動師傅,自己心裡卻沒底,知道這些話殺傷力有限,目標太渺茫。
果然,穩躺在竹椅上的醉道人瞇著眼,全當沒聽見,直盯著頭上不住打旋的小飛蟲上下搖擺的飛行軌跡看,津津有味的樣子,等到鍾道臨說完,才嘻嘻一笑,來了精神:「徒兒哪,為師怎麼會讓你去死,不過是本門那個~~銀子已經用盡,所謂坐吃山空,再沒有進帳,你我師徒就只有食花飲露了,為師早已辟榖,不吃不喝倒是小事兒一樁,就怕苦了徒兒你啊,乖孩子!」
一股寒氣襲來,鍾道臨渾身汗毛根根豎起,打了一個冷顫,苦惱道:「師傅,您直接吩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