簪花紅袍傳 下卷 紅袍 第六十回 綏靖之戰(上)-(2)
    出了集市,不等八人寧定一下情緒,從路旁的一家當鋪裡走出一個中年男子,嘴裡嘟嘟囔囔正「一五」「一十」數著手裡的十幾枚銅板。他上身赤裸,估計手裡的銅板八成是典當衣服所得。清點完畢後,他正要轉身離開,從路旁的暗影中衝出一個青年人,手持一把明晃晃的牛耳尖刀,捅入他的心口。中年男子踉蹌了幾步,緩緩癱倒,心口血如泉湧,扭曲幾下,方才氣絕。青年人用力扳開他的五指,將十幾枚銅錢一一取出,揣入懷中。回頭狠狠瞪了小雲等人一眼,轉身鑽入小巷,不見了蹤影,來去如風,直如鬼魅。

    二人自始至終一言未發,事件發生在無聲無息之中,極為詭異,小雲八人禁不住週身起栗。青年人既不是什麼武學高手,殺人的手段也不見得有多高明,但為了區區十幾枚銅錢,他竟當街殺人,悍不畏死,此等無視王法、肆無忌憚的行事作風,委實令人心驚。小雲八人一時間就如同走在噩夢裡,除了己方八人,夢裡的所有人皆已失去了理智,成了一群不折不扣的瘋子。

    小雲料知事出有因,命令清雅七人分頭找人查問消息,自己繼續前行。只一會功夫,七人相繼返回,已查明此事緣由。一年前「娑羅神教」也就是魔教,在武昌開設了十幾所教堂,傳佈「大黑天國」的文化價值觀念。值此戰亂頻發之際,人命朝不保夕,武昌居民急需一種精神力量,支撐自己活下去,於是紛紛前往教堂,聽「經師」傳授「娑羅神教」教義。三四個月之後,武昌民風大變,人人以自我為中心,強調個人的得失,置他人的利益於不顧,華夏克己恕人的固有觀念被徹底顛覆,爭競、殺戮、淫-亂、傾軋、奢靡之風繼之而起。之後就如瘟疫一般,愈演愈烈,豐居正眼見禁止不住,只得聽之任之,短短一年,武昌已是社會秩序全喪,變成了一座禽獸橫行的都市。

    小雲得知又是魔教搞的鬼,心裡也不知是喜是怒。魔教傳播的思想儘管邪惡,但並未逼迫武昌居民接受,出現眼下的結果又當怨誰呢?一個人在聽了異教邪說後,竟馬上背棄了在此前十幾年、甚至幾十年中形成的行為規範和道德標準,原因何在?走向邪惡,放縱自己,竟是如此簡單;而經過多年的教育和約束仍不能使人放棄惡念,克制自我,成為一個高尚無私的人,竟又是如此艱難,難道真的是「人性本惡」?他想到這裡,搖頭苦笑,向七人問明最近的一所教堂的位置,說道:「走!咱們也去看看!」

    一行八人前行一會兒,抵達一所大宅。宅門上方寫有「娑羅教堂」四字,小云「哼」了一聲,和清雅七人舉步走入。教堂內約有二三百人,多是少年人,有男有女,人人神情專注,並肩坐在幾十張長條座椅上,聽一個四十多歲的中年男子說話。此人相貌清秀,神情氣度稍顯寒酸,像一個不第秀才,盤膝坐在教堂最北頭的一個八尺高台上,正在向眾人宣傳「娑羅神教」教義。言語流暢,說的是華夏語言,可見此人並非大黑天國人氏,只是一個甘心為魔教服務的走狗。

    此時演講已接近尾聲,中年男子道:「人活一世,不必理會他人怎麼看自己,也不必恪守什麼所謂的『道德』!想幹什麼,就幹什麼,只要自己活得舒服開心就好,何必管他人死活?不論什麼人,只要他阻礙了我們爭取自己的利益,是神,我們殺神,是佛,我們殺佛,是凡人,我們必將之碎屍萬段、銼骨揚灰!只要大家照此行事,捨棄所謂的『良心』『道德』,硬起心腸,勇往直前,我保證最多三年,在座的諸位必定個個功成名就、腰纏萬貫!」稍一停頓,大喝道:「幸福就在你們自己手中,只要去拼、去搶、去殺人、去放火,一切都會是你們的!大家還等什麼?遲疑什麼?又猶豫什麼?與其臨淵羨魚,何不付諸行動?」

    少年人原本就有極強的叛逆情緒,再經此人鼓動,再也克制不了心中的妄念。二三百人紛紛起身,嗷嗷嚎叫,猶如一群野獸衝出教堂,一會工夫兒,大街上就響起了七八聲慘叫,估計他們相互之間已開始火並。小雲的臉色要多難看,就有多難看,心想「魔教的文化侵略,不但已經緊鑼密鼓的展開,並已初見成效!照此發展下去,三五年後華夏將變成什麼模樣?」說道:「走吧!」轉身當先走出教堂。清如走在最後,待小雲七人全部離去,他獨自折回,拿出五兩紋銀,對中年男子道:「聆聽先生的一番話,使晚生茅塞頓開。少許銀兩,不成敬意,希望先生笑納!」

    中年男子大喜,雙眼瞇成了一條縫,笑道:「只要你以後常來,我再好好開導開導你!」說完,從高台上俯身接過銀兩。霎那間一股寒流從他手掌湧入,直抵心臟。中年男子一聲未吭,一顆心猛的一縮,當即氣絕,屍體從高台跌下,臉上兀自掛著笑容。魔教在武昌的勢力極大,眼下大戰尚未開始,清如擔心引起不必要的麻煩,方才用不見血的方式殺了此人,使敵人暫時查不出死因。他從中年男子手中取回銀兩,罵了一聲「畜牲」,方才大步出了教堂,攆上小雲等人。

    他自以為此番行動,神不知鬼不覺,誰知小雲竟似具有未卜先知之能,並未轉身觀看,已知他趕了上來,問道:「你已殺了他?」清如吃了一驚,不敢抵賴,說道:「是!弟子未曾奉命,就擅自行事,請掌教師叔責罰。」小雲歎道:「此人有取死之行,殺了也就殺了,責罰什麼?」說完,繼續前行。清如走出一段路,再也憋不住,問道:「師叔怎麼知道弟子已殺了他?」小雲微微一笑,說道:「就你那點道行,還想在我面前弄鬼?我離開教堂之前,見你瞳孔收縮,雙耳泛白,已知你起了殺心!」一頓,森然道:「如果你要殺的是良善之人,我怎能給你出手機會?」清如額頭上滲出了一層冷汗,躬身道:「是,弟子不敢妄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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