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后妃傳珍珠傳奇 正文 第102章:朝驚雲氣遮天閣(上)
    再過三天,沈珍珠終於收到默延啜所稱「禮物」。

    一隻狹長錦盒,午後悄然置於妝台上,下壓信箋。沈珍珠問遍左右,誰也不知這錦盒、信箋何時由何人放上妝台。

    沈珍珠展開信箋,只廖廖八字:「大禮奉上,望如卿意。」她從未見過默延啜漢書,不知此信箋是否由他親筆所寫,然筆法遒勁,力透紙背,已不是尋常書法功底。

    那錦盒寬不足三指,長一尺有餘,拿在手中不甚沉重。沈珍珠略掂掂份量,倒是暗笑——莫非是甚麼珠寶項飾之類,默延啜真是在中原呆得久了?

    竅笑中隨開錦盒,不禁呆了呆。

    錦盒裡靜靜平躺著一枚箭。

    一枚精緻的白羽箭,箭長五寸,精鋼箭頭,荊木箭桿。這種箭沈珍珠見得多,當年與李俶郊外遊樂,便常以此種箭支習靶。朝廷對百姓習箭從未明文制止,故而此箭市井與兵器坊都有製作,且製出之箭,相差甚微。換而言之,這只是長安城中處處可見的一枚最普通的箭羽。

    然而這決不是一枚普通箭羽。沈珍珠由錦盒中將箭拿出,箭桿微微扭曲,是被人使用過的。她執著箭,手指由桿身緩緩滑至箭頭,指尖一挑,觸到箭頭細如游絲一抹血跡!

    她手微微發顫,何靈依卻急急奔入室內,向她稟報一件甫方發生的大事——裴昭儀被刺身亡!

    說來也要怪裴昭儀時運不濟、噩運當頭。

    今日張淑妃率後宮諸妃嬪赴大慈恩寺燒香禮佛,沈珍珠本也應當隨行,只因近日氣溫驟降,李適早起發熱咳嗽,淑妃特命沈珍珠不必跟從。李適之病症近午時才稍減症狀,淑景殿一班子宮女、嬤嬤前後侍候,忙得上竄下跳,甚是混亂,故而那錦盒何時被人送來無人知曉。

    淑妃一行十數名妃嬪在晉南坊大慈恩寺禮佛、聽經、佈施、服用齋飯,一切都十分順當滿意。臨到乘輦回宮,裴昭儀輦輿不慎被掛破一角垂簾。張淑妃便力請與裴昭儀換乘輦輿。

    裴昭儀乃肅宗第九子璜的生母,原與張淑妃同為太子良娣,且尚比張淑妃早入東宮,名位在張淑妃之上。她的先祖,正是隋朝赫赫有名的裴元慶,臨到這一代,早已人勢衰微,裴昭儀以容貌秀麗入選東宮,從來步步小心謹慎,和順退讓,是宮中人人皆知的個老實人,若不是育有一子,指不定早被其他妃嬪排擠到何處。換乘輦輿這等逾越禮制之事,裴昭儀原本怎肯答允,但張淑妃情真意切,一口一個「姐姐」,言道「姐姐自相識來便對我照拂有加,璜兒也是兄長」之類話語,裴昭儀萬般推辭不過,且在寺前拉扯推受甚為不雅,只得乘了淑妃輦輿在前。

    哪知世上事無巧不成書。裴昭儀輦輿剛出晉南坊,斜剌裡飛出一支冷箭,直穿簾帷而入,裴昭儀被箭正正刺中額間,當場薨逝。一行車駕大亂,不僅尋刺客無果而終,連刺中裴昭儀那枚箭支,也在混亂中不見了。

    何靈依入內室時,沈珍珠已疾將那箭藏下。此際大吃一驚,這錦盒中的箭,難道就是?——這默延啜也忒的大膽敢為,只可惜張淑妃逃脫,倒讓無辜的裴昭儀殞命。

    往淑妃所居承香殿去,正要經過大明宮光明門。輦輿抬得不緊不慢,掠起簾帷一角,遠遠的看見宣政殿前人頭攢動,諸多朝臣由殿中退出,三三兩兩湊在一團商議著什麼,又看著四五名侍衛捆粽子般押著一人,往天牢方向行去。在輦中看不真切,只覺得那被押之人身影極熟。而那人似是被捆綁過緊,極不舒適,左右擺動身軀,頭直往後望,口中生生喊著「冤枉」。

    沈珍珠這才看清是誰。

    原來是薛嵩。

    想來也是,薛嵩自投唐室後,一直不甚受重用,只在軍中委了個副將之職。至隨肅宗歸京,朝廷人才凋弊,值此用人之際,肅宗見其直率且武藝不弱,才任其為內飛龍副使,只在飛龍使程元振之下,負責後宮護衛。今日出此大事,那刺客明顯意在刺殺張淑妃,此時不僅刺客未能抓獲,連冷箭都消失無蹤,怎麼不讓肅宗震怒?

    到達承香殿,與其他妃嬪命婦候於殿下,等待通傳。天已極冷,隱隱約約由殿中傳出稚弱的嗚咽之聲,沈珍珠忖估是李璜,心下惻然,頗有愧疚。

    承香殿的管事內侍朱公公由小角門出來,滿臉堆笑,團團打拱作揖道:「娘娘被嚇得不淺,眼見正驚魂未定呢,還在勸慰著九皇子殿下,娘娘著老奴傳話來著,多承諸位娘娘、夫人好意,今日都請回吧。」

    沈珍珠待諸妃嬪命婦都散了,還在殿外聆聽李璜哭聲許久,才緩步往輦輿走去。明明正午,難得的陽光和煦,偏覺宮宇陰冷磣人,終究是高處不勝寒。上輦輿,瞥見獨孤鏡由西側小門匆匆往承香殿中走去,那值守於殿前的內侍也不攔她,引著她入內了。

    回淑景殿不過一盞茶功夫,聽到殿外窸窸簌簌的說話吵嚷,嚴明滿面通紅,大踏步邁入殿中,忿忿稟道:「真是大膽!李總管竟著人要檢視淑景殿。」所稱李總管,自然是李輔國了。

    跟在他身後的正是內飛龍使程元振,上前道:「嚴統領誤會。」對沈珍珠解釋著:「只因淑妃娘娘遇刺,娘娘和李總管為策萬全,深恐有刺客潛於各處宮宇,才特命某前來查看。決不是有意要冒犯王妃。」程元振自由內飛龍副使擢升為正使,愈發英氣勃發,說話間一字一頓,已有幾分不容置疑。

    沈珍珠慢條斯理的將手中茶盞放置几上,緩緩的抬頭,也不笑,細細的將程元振上下打量。程元振給她瞧得頗有忸怩,補上一句道:「程某也是奉命行事。」

    沈珍珠這才稍露笑意,對身側道:「既如此,靈依,你且領著程大人到各處看看。」

    程元振不敢造次,只自己一人,隨著何靈依往四處宮室檢視。

    沈珍珠乘隙問嚴明道:「今日可有什麼生人進出淑景殿。」

    嚴明回想片刻,不假思索答道:「今日正是某當值,除卻太醫,並無生人進出。王妃,何以有此一問?莫是真怕有人潛在殿中?」

    沈珍珠只笑不答。放錦盒入殿的,要麼是淑景殿之人,要麼武藝超群,趁嚴明等侍衛不戒備,潛入殿中所做。小小一個淑景殿,當真是人流多雜。

    程元振與何靈依極快便回至殿中,沈珍珠微笑道:「如何,有嚴統領在此,哪裡容得人偷潛入我淑景殿。程大人辛苦了。」

    程元振卻上前一步,躬身道:「為保王妃安全無虞,程某恭請王妃移步,同入王妃內室檢視。」

    「程元振,你實在欺人太甚!」嚴明忍耐不住,直呼其名怒喝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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