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后妃傳珍珠傳奇 正文 第76章:冰華皎潔應如待(上)
    行至鳳翔郡城樓之下,城樓守將見到廣平王令牌,開門放行。

    沈珍珠自馬車上掀簾望去,見此郡規模似是不大,目之所及,街面上百姓甚少,四處皆是重裝貫甲的兵丁士卒列隊走動,威裝氣昂。甲冑顏色樣式紛雜,部分兵士相貌古怪,顯然不是中原人丁,小小鳳翔,此際儼然已成重兵集結之地。最讓人矚目的是便是其中回紇兵士,個個身形魁偉,面鼻雄異、鷹勾虎目,——葉護所率三千兵馬已至鳳翔。

    嚴明聞訊疾馬奔來迎接,一見簾內的沈珍珠,神色激動,一揖下地,聲音都有些顫抖:「嚴某終得再見王妃,老天庇佑,老天庇佑——」

    李俶微笑,嚴明一步上前,將為沈珍珠策馬的侍衛拉下,道:「容嚴某為王妃策馬。」

    沈珍珠也不禁莞爾,任由嚴明引路,往肅宗行轅所在駛去。

    肅宗行轅在鳳翔郡守府衙,因肅宗御駕親臨,郡守吳太如倉促中只能騰出府衙,讓肅宗、後宮妃嬪和諸子皇孫住進。

    李俶扶沈珍珠下馬,深吁一口氣,道:「咱們這就去陛見父皇、淑妃。」所稱淑妃,便是原太子妃張氏。

    正說著,見一人匆匆奔至面前,卻是內飛龍使程元振,低聲對李俶稟道:「陛下聽聞殿下歸來,龍顏震怒,殿下還是稍晚一些再過去。」李俶乃攜著沈珍珠之手道:「那也好,世子可好?」程元振笑答道:「下官昨日見陛下親手抱著小世子,逗他頑笑,十分高興。」

    李俶和沈珍珠在嚴明指引下入行宮,七彎八拐,沿途宮女內侍甚少。來至一處小小庭落,宮人侍衛明顯增多。嚴明道:「此是陛下特意為殿下所留住所。」李俶見這庭院雖小,卻乾淨清爽,便安置沈珍珠住下,道:「我著人把適兒帶來給你看,你先歇歇,我去見父皇。」沈珍珠聽說到適兒,連連用力點頭,李俶微有寵溺的撫撫她鬢角碎發,走了出去。

    因陋就簡,此房中只有兩名宮女侍奉,皆是肅宗至鳳翔後朝廷臨時徵召的當地少女。兩名宮女手腳倒是麻利,見沈珍珠面有風塵之色,忙的端水侍候洗漱,幫著整理行裝,她們長期處於鄉里,徵召入行宮後又無尚禮局女官專職教化,只略略被傳以基本禮數,故而都有些拘謹靦腆,少言寡語,生恐一個不慎說錯了話。

    剛剛安置下來,聽到房門扣響,馨風撲面,一名宮裝麗人懷抱小兒,窈窈婷婷的走進來。

    沈珍珠欣喜若狂,三步並作兩步,迎了上去。

    那宮裝麗人含淚拜下,喚道:「小姐!」正是素瓷。

    沈珍珠合身將她與李適摟入懷中,素瓷大哭道:「小姐,你總算回來了,素瓷想你想得好苦!」說著將李適遞與她,拭拭眼淚,帶笑以手指逗弄李適臉龐,「適兒,適兒,你瞧誰回來了。」『沈珍珠將兒子抱入懷裡。當日離別,他尚不足月,在她懷中只如小小一隻貓兒,如今已過半歲,身量長足許多,臉兒腿兒都肥嘟嘟的甚為壯實,那雙酷肖沈珍珠的眼睛更見傳神,見了沈珍珠也不哭鬧,口中咿呀欲語。沈珍珠心中歡喜不已,只摟著他又看又親,久久不願放手。

    素瓷在旁說道:「小世子乖巧可愛,陛下和淑妃娘娘都十分喜愛他。」沈珍珠聽到後者,心頭莫名一緊,素瓷又說道:「我得殿下吩咐,寸步不敢離開小世子,小姐儘管放心。」

    沈珍珠甚是感慰,自己離開這麼久,適兒大概全賴素瓷照料,離亂紛呈中要她一名待嫁少女照顧小孩,確是為難她,這份情誼,實當永銘。細看素瓷,現時不同王府,身著素錦宮裝,出落得倒比先前好了,只是面色透出些青黃,很有幾分憔悴。想來照顧小兒,十分辛苦。

    忽的想起一人,問道:「崔彩屏呢,為何不見她的人影?」

    素瓷倒透出些憐憫之色,「她也住在此院中,只是殿下從不理她,她亦有些——」

    原來,當日馬嵬之變,嘩變兵士雖沒有為難崔彩屏,但她親眼目睹貴妃、母親和一眾血親淒慘下場,受了極大刺激,當時便昏厥過去。醒來後神志便已不清明,整日裡只獨佔一處,或唸唸有詞,或歇斯底里。李俶找過幾名丈夫醫治,只說是得了「失心之症」,吃了湯藥,倒似發作得更厲害。一來二去,連李俶也不願再理她,只吩咐底下侍女照料便是。

    沈珍珠沒想到是這樣,當初深覺其可惡可厭,此際不由可憐可歎。說道:「一會兒我們去看看她。」

    話剛說完,覺得手臂、前襟一熱,正自訝異,聽素瓷吃吃笑道:「不好,適兒一來便給母親見面禮。」二人說話久了,渾沒在意,李適一泡龍泉盡灑在沈珍珠身上。

    素瓷見沈珍珠頓時手忙腳亂,伸手接過李適,道:「還是由我來罷,瞧你當母親的,沒一點手法——」

    李適扳著小手小腳上下亂蹬,顯是尿濕不適,素瓷哄著抱著他,朝內塌走去,一直跟在她身後,恭身未說話的乳娘忙跟上去。

    素瓷將李適放置床塌上,轉頭對沈珍珠笑道:「小姐,可要來學——」下一個「學」字尚未吐出口,頭往旁邊一歪,搖搖斜斜的倒下去。

    太醫即刻傳到,亦是鳳翔本地名醫,權充太醫,細細的幫素瓷拿過脈,稟道:「王妃,帳中夫人乃是喜脈。」

    「什麼?」沈珍珠腦中轟鳴,又問一聲。

    那太醫慢慢道:「以脈象看,夫人已有孕三月有餘。老夫雖是山野之人,此等脈象,絕不會看錯。」

    「小姐——」素瓷在帳中輕輕喚道,沈珍珠無力的揮手,那太醫不敢多留,收好由宮女引路出去。

    掀起帳帷,素瓷泫然若泣。

    沈珍珠心中突突亂跳。素瓷因何受孕,怎會受孕?驀的想起她說幾個月來寸步不離李適,那能與她親近接觸之男子,能有幾人?以素瓷之地位,旁人男子怎敢起覬覦之心?

    莫非是他?

    心頭隱隱害怕起來,換作任何一個女子,若是與他,她都不會這般害怕惶恐。

    她握住素瓷的手,問道:「是誰?」

    素瓷別過頭去,似是暗暗哭泣,沈珍珠的心緊了又鬆,鬆了又緊,手心裡全是冷汗。卻不敢不忍再逼問。

    良久,素瓷終於轉過臉來,眼睛直直的盯了幾眼沈珍珠,復轉過視線去看那帳頂帷幔,慢慢從牙間吐出字:「是——風——」

    沈珍珠心頭的石子轟然落地,暗笑自己太過緊張李俶.當日在逃跑過程中,素瓷對風生衣已微露情愫,其後二人均受傷共同奔赴靈武,一路上相扶相攜,日久生情,不足為奇。只是風生衣與素瓷既已有肌膚之親,總不能讓素瓷委曲,乃說道:「原來如此,素瓷你不用擔心,待我告訴殿下,由他親自主持你們二人大禮,我必要風生衣給你正室名位,風風光光的將你嫁過去!」

    「不,不要!」素瓷忽的起身,一把抓住沈珍珠袖口,淚水滾滾而下。

    沈珍珠驚異。

    素瓷搖頭哭道:「那日,是他醉酒,醒來什麼也不知……他對我本無情意,我不要他可憐我,小姐,求你別張揚出去,我不想以孩兒脅迫於他……」

    沈珍珠傷心,「可你已有孕在身,這身子還能隱瞞多久?」

    「我定要產下這個孩兒,」素瓷哀哀的哭求沈珍珠,「小姐,我求你幫幫我,幫我找一處屋宇,讓我躲避一時,待我產下孩兒,我再來服侍你。」

    沈珍珠難受的說道:「素瓷,是我對你不住。想當初,你、我、紅蕊三個人,好似親生姐妹,誰知道紅蕊因我而死,你現在又這樣,一生盡毀,總歸是我沒有照看好你們。」

    素瓷嗚咽道:「小姐,這都是素瓷愚笨,只要小姐別瞧不起素瓷,別怪素瓷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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