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都城內嘹亮的雞鳴刺耳地劃破了昏暗一片的夜空,天邊依稀露出一絲淡淡的魚肚白。天雄慢慢地披掛上已經被他悉心塗成了純白色的精鋼甲冑,小心地將插滿雉雞翎的頭盔緊緊地箍在頭顱之上。被塗成白色的雉雞翎在風中輕輕地晃動著,彷彿夏日河塘的蘆葦。高山給他的白色披風被他緊緊繫在肩上。天下劍的劍鞘重新被他背在了身後,劍鞘中赫然插著重現生機的天下劍。
當他大踏步地走入馬廊的時候,卻驚訝地發現無鬃馬小秋靜靜立在他的面前。
「主人,我都聽說了,」小秋輕聲道,「他們不讓你帶一個隨從,但是至少讓我陪在你的身邊,直到最後。」
天雄微微點點頭,飛身跳上小秋的馬背。
大營之中悄無聲息,沒有人走出營帳,聯軍的戰士只是團團聚集在帳門外,靜悄悄地注視著天雄緩慢駕駛著坐騎,朝著北方走去。
當天雄路過夜歌的營房時,他忽然勒緊韁繩,停止了前進。一瞬間,幾乎所有聯軍戰士都以為他要準備放棄這場實力懸殊的決鬥,至少他們每個人都在心底這麼盼望著。
天雄把手緩緩地伸入懷中,掏出一株淡藍色花瓣,白色花蕊,酷似一滴眼淚的美麗花朵,輕輕地把它別在夜歌公主營帳的帳門之上。
天使淚,象徵著無望的戀情。也許這是天雄向心中的戀人告別的一種方式。躲在門後的夜歌公主用牙齒緊緊地咬住嘴唇,鮮血從她的嘴角汩汩地留下,混合著臉上滾滾下落的淚水,將她的前襟塗抹得一塌糊塗。
蹄聲重新在靜靜的大營中響起,彷彿死神催命的戰鼓,一聲聲地將天雄送到了決定命運的營寨北門。
隨著大門打開時發出的沉重巨響,蹄聲開始變得綿密而急促,越來越低沉,越來越遙遠,顯示天雄已經縱馬衝出了大營,朝著天都南方的決戰場飛奔而去。
憂心於天雄安危的人們再也壓抑不住自己的感情,終於忍不住紛紛奔出營帳,潮水一般湧上聯軍大寨高高的寨牆,向著遠方極目望去。
清晨的霞光火炬般點亮了天都城南平原,黑衣黑馬手提黑斧的黑煞早就已經策馬等候在這片陰魂縈繞的沙場之上。當一身白衣的天雄策騎著純白毛色的小秋來到他面前的時候,黑煞發出一聲刺耳的冷笑:「你來晚了,天雄,對未來的命運感到恐懼嗎?」
天雄側頭往東方看了看,揚聲道:「你來早了。」
黑煞冷哼一聲,奮力跳下地獄騅,在它後臀處用力一拍,地獄騅發出一聲不滿的嘶吼,但是仍然聽話地朝著遠方跑開了十數步。
看到黑煞下馬,天雄也飛身一躍跳下坐騎,低聲道:「到一旁等我。」
無鬃馬小秋微微點點頭,朝著黑煞發出一聲示威一般的嘶鳴,朝東方跑開。
當二人的戰馬跑出他們決鬥的範圍之時,整個天都平原一片安靜。無論是聯軍的戰士,還是高踞城頭朝下俯望的神族士兵們都不敢發出任何喧嘩。他們生怕一句輕語就會錯過二人兵刃相擊的一幕,一聲咳嗽就讓自己無緣一見決定勝負的剎那瞬間。
黑煞的名聲起於他殺海王龍猶如探囊取物的勇猛,在戰場上,從來沒有任何一個戰將能夠在他手下走滿十招。這幾天他率領著一萬黑騎軍就可以連破聯軍上百萬大軍的營地,擊敗各個種族騎兵的奮力迎擊,連戰十餘陣都大獲全勝,即使天雄例不虛發的神箭,都無法損傷他一寸毫髮,反而令自己受到神箭的反彈,負了重傷。天下大陸的戰士把他看作魔神的化身,而神族則把他看成可以繼承獨角騎士遺志的英雄。
而天雄則是神族人頭腦中揮之不去的噩夢,因為他的出現本來戰無不勝的神族遠征軍接連遭受慘重的失敗,浮雲之都,霞都,天都城前數場激戰最終都以神族的慘敗而告終,連黑煞稱雄天下大陸的黑騎軍也被他率領妖精族夜武士夜襲之下全軍覆沒,成為了歷史。神族人稱他是惡魔天雄,而天下大陸人把他看作自己的救星,首屈一指的傳奇英雄。
雖然是二人無論是在神族或是在人族心中都是舉足輕重的大人物,但是幾乎所有兩邊陣營的戰士都認為天雄絕對無法擊敗此時正處於巔峰狀態的黑煞。
天雄在人們心中絕對是一個傳奇英雄,但是他的傳奇並不表現在他的勇力,反而是因為他別具一格的指揮天分和他獨特的領袖魅力.他的堅韌頑強和他那種能夠創造奇跡的非凡才能屢屢能讓天下大陸聯軍在險境中絕處逢生。
而黑煞則完全憑借他橫絕天下的勇力而聞名遐邇,他的名聲中沒有一絲僥倖,全部是他彷彿天神下凡的洪荒神力和萬夫莫當的勇猛所創下的。現在的他彷彿是一架全力發動的戰車,世間再也找不到任何力量可以擋在他的面前。即使是天雄,單單憑藉著勇力,他也無法和此時的黑煞抗衡。
每個人心裡都明白,這只是一場血腥的屠殺,問題只在於天雄到底能夠撐多久的時間。
天都觀天台上,浪遙元帥,碧離小姐,火魔導士炎童和一干神族高級官員聚集在水晶球前,仔細觀看著天雄和黑煞的一舉一動。看到黑煞輕鬆地將重達一百餘斤的黑斧單臂舞到空中,輕鬆自在地扛在肩上的時候,碧離小姐再也按耐不住心中的不滿,低聲道:「這場決鬥根本就是謀殺,這是戰爭而不是單打獨鬥的競技場。這樣中古世紀的決鬥永遠不應該出現在這個世上。」
「碧離小姐,」浪遙連忙一把按住碧離小姐的肩膀,低聲道,「我瞭解你和惡魔天雄曾經有過數面之緣,也對他的人品非常敬佩。但是他畢竟是敵人,而且他殺死了芙蓉,請不要讓你的情緒左右了您的判斷能力。」
「芙蓉的確死在他的手上,對此我也很遺憾,但是那是在戰場上,天雄別無選擇,他不應該得到這樣悲慘的下場。」碧離小姐激烈地說。
「碧離小姐,沒有人強迫天雄接受決鬥的請求。他選擇了面對黑煞的挑戰,所以現在這只是他們二人之間的事。」浪遙歎了口氣,淡然道。
「噓,別吵,要開戰了!」完全對這件事沒有任何意見的炎童忽然激動地說,「啊,我是否應該喊黑煞加油?」
碧離和浪遙無可奈何地望了他一眼,不約而同地搖了搖頭。
在戰場上的黑煞和天雄開始緩緩挪動著身體,兩個人在距離一百步的時候便停止了繼續接近,開始慢慢地圍著對方小心地繞著圈子,彷彿兩隻想要成為獅王的雄獅在尋找彼此的破綻。
「天雄,」黑煞冷冷地高聲道,「我佩服你敢於和我決鬥的膽量。但是我的手下決不會留情,祈禱天神的救贖吧,我會把你一點點撕成碎片。」
「這是戰場,黑煞閣下,」天雄靜靜地說,「不是屠宰場,小心被你的獵物反咬一口。」
「我很想看看它是否做得到!」黑煞忽然停止了腳步,猛然將黑斧高高舉到空中,身子彷彿一隻奔騰的黑豹,發著野獸一般的咆哮,朝著天雄勢不可擋地衝去。
「呵!」天雄也吐氣開聲,將天下劍雙手高舉過頂,頂著黑煞的衝鋒,勇猛地迎頭撲去。
天雄和黑煞一白一黑兩條影像猶如兩道匹練,在戰場的正中心激烈地對撞在一起,凜冽淒厲的兵刃撞擊聲響徹了寂靜的天空。觀戰的聯軍將士不由自主地緊緊閉上眼睛,不敢看迎頭擋下了黑煞全力一擊的天雄此時的模樣。
天都城綿延的城牆上響起了神族士兵們興奮的叫好聲。黑煞斜劈而來的開山一斧把舉劍迎上來的天雄連人帶劍砸倒在地,天雄的人在地上硬生生地砸出了一個淺淺的大坑。黑煞的臉上露出一絲冷酷的獰笑,他動作優美地把黑斧在身前轉了一個渾圓的大圈再次把斧頭高高舉到空中,對準天雄腰腹凶悍地劈來。
硬接下剛才黑煞一斧的天雄強忍著全身上下彷彿要把自己撕裂開一般的疼痛,身子飛快地往一旁滾開,險過毫釐地讓開接下來的一斧,左手單掌用力一拍地面,整個身子彈簧一樣從地上蹦了起來,右手單手持劍對準黑煞的脖頸一劍刺去。
黑煞雙手一縮,飛快地將揮出的黑斧收到身前豎起,接著整個身子一個強猛地飛旋,將斧柄狠狠地撞在天雄這反擊的一劍之上。
天雄感到彷彿一枚燃燒著赤焰的火球重重地撞擊在愛劍的劍柄之上,他握劍的手掌感到一陣火灼般劇烈的疼痛,整條胳膊都酸麻到了極點,幾乎無法自由地移動。他連忙將天下劍拋到左手之上,下意識地一豎劍身擋在自己身前。
黑煞的黑斧沒有給他任何喘息的機會,在撞開了他反擊一劍之後,黑斧彷彿從晨光中飄來的鬼魅,發著嗚咽的風聲對準了天雄的脖頸劈來。這一斧來得如此快捷,以至於天雄在剛剛聽到利斧破空之聲的同時,閃爍著寒光的斧刃已經到了眼前。
天雄沒有選擇,只能斜斜一舉天下劍,迎向這鬼魅般的一斧。
炸雷一般的兵刃相擊聲響遍了整個戰場,天雄的天下劍化成了一道銀白色的幻影,高高地飛上了天空。
「哈!」黑煞發出一聲氣壯山河的勝利怒吼,黑斧在空中一滯,彷彿巨蟒翻身一般一轉斧頭,對準天雄的前胸掃來。
雙手空空的天雄別無選擇,只能把身子朝後急退。黑煞的黑斧粗暴地撕開了他前胸雪白的裝甲,平整如鏡的胸甲被擊成了碎片,鋒銳的斧刃毫不留情地滑過天雄古銅色的胸膛,帶出一彪彌天的血幕。
天雄不由自主地慘呼一聲,身子無助地仰天倒在地上。他咬緊牙關,強忍著胸前的劇痛,身子一個後滾翻勉強逃開黑煞進一步攻擊的範圍,緊接著一個後空翻遠遠跳開,右手往空中一伸,準確無誤地接住從空中悠悠墜落的天下劍。但是黑煞的這一斧令他傷得太重,他不由自主地單膝跪倒在地,把劍深深地插在地上,沉重地喘息著。
黑煞悠然自得地收回黑斧,用手輕輕一抹斧刃。在他漆黑的夜星戰甲手套上沾上了一絲天雄的血跡。
「天雄,我對你的期望比這更多。」黑煞重新舉起戰斧冷冷地說,「別讓我太過失望。」
天雄緊閉嘴唇,雙手同時握住天下劍,從地上猛地彈起身,大喝一聲,舉劍對準黑煞的頭頂劈來。這一劍彷彿電光火石一般迅捷,淒厲的劍風響如竹哨,盡顯天雄劍法的神威。觀戰的聯軍戰士們禁不住對他再次燃起了希望,紛紛大聲喝彩起來。
黑煞橫舉黑斧,一記鐵鎖橫江,牢牢接住了天雄的當頭一劍。天雄接著他舉斧一擋的力道,雙腳一發力,整個人高高躍上了半空,雙手舉劍高高抬起,雙腿高高朝後揚起,整個身子向外曲張成了新月一般的形狀。當他的身子重新蜷曲的時候,天下劍帶動著刺耳的嘯聲,彷彿天邊的雷霆,對準黑煞的要害再次狂劈而來。
黑煞大喝一聲,黑斧被他斜斜高舉頭頂,對準天雄撲來的方向兇猛地一斧劈去。即使身在居高臨下的優勢,黑煞戰斧上所附著的洪荒巨力仍然讓天雄難以抵擋。他的整個人彷彿彈球一般被黑煞這全力一斧遠遠地劈飛了。
天雄就勢一個空心跟頭在地上一個停頓,整個人再次高高躍起,彷彿一隻展翅的雄鷹,單手握劍,一劍對準了黑煞的咽喉閃電般刺出。
黑煞冷喝一聲,身子輕靈地一閃,鬼魅一般閃開了這奪命的一劍,接著他輕舒猿臂,將手中的黑斧閃電般朝後斜劈而出,正好對準了天雄此刻全無防備的脊背。
天雄刺出這一劍氣勢已盡,此刻只能雙手握劍將劍往身後一背,借此護住自己門戶大開的後背。
「噹」地一聲霹靂一般的巨響,黑煞的巨斧結結實實地砍在了天雄背在身後的天下劍上,巨大的衝力令他的身子繼續往前飄飛了一段距離,沉重地落在地上。天雄只感到咽喉一鹹,張口吐出一彪紫紅色的污血。
黑煞矯捷的腳步聲從背後傳來,天雄連忙從地上一個翻身立了起來。就在這時,黑煞的戰斧已經刮動淒厲的風聲對準他的額頭兇猛地劈來。此時騰挪不便的天雄右手握劍,橫舉頭頂,左手握住天下劍的劍刃,憑藉雙手的力量來抵擋這驚人的一斧。
令人牙根發癢的金刃交擊聲再次炸雷般響起,剛剛站直身子的天雄被這彷彿泰山壓頂的一斧震得雙膝無助地跪倒在地,他的整個人都被砸入地下,雙腿幾乎被戰場上鬆軟的泥土所完全掩埋。黑煞雙臂發力,把黑斧從天雄的劍鋒上抬起,身子一個閃電般的飛旋,一條左腿風車般轉了一個整圈,對準天雄左耳狠狠掃來。
天雄只來得及把左臂蜷縮在耳畔,黑煞的左腿彷彿一根沉重的滾木,狠狠敲擊在天雄的臂膀之上,他的身子不由自主地再次飛到了天空,遠遠地摔落在地上。
黑煞並沒有等天雄再次站起身來,他大踏步朝著在地上掙扎著爬起身的天雄走去,掄起手中的黑斧,對準他的腰背閃電般一斧劈去。彌天的塵土被這凶悍的一斧激盪到了半空之中,天都平原平整的地面被這一斧劈出了一道碩大而狹長的窄坑。但是天雄卻完好無損地躺在窄坑的一側。
「哼!」黑煞的鼻孔中發出一聲不屑的冷哼,他收回無功的一斧,舒展雙臂,將黑斧劃了一個優雅的圓圈,對準天雄再次劈來。天雄的身子一個懶驢打滾,險過毫釐地再次閃開了黑煞的斧劈,烏黑的塵土粉末在空中肆意地飛揚。
黑煞第三次舉起黑斧,瞄準天雄的頭顱用力一斧切來。連躲兩次的天雄此時已經勢窮力窘,無以為繼。在間不容髮的剎那,他猛然雙手握劍,閃電般點在黑煞即將劈下的黑斧之上,身子借力斜斜地彈開,遠遠躲開了黑斧恐怖的攻擊範圍。趁著這個機會,天雄艱難地從地上拔起身形,朝遠處跨出一步,想要和黑煞拉開距離。
此時的黑煞在斧劈落空之後,把整個黑斧交到左手,手握住斧柄的末端,手腕發力一轉,長長的黑斧彷彿風車一般打橫旋轉了一圈,斧刃如影形隨地追逐著天雄身影。聽到背後的風聲,天雄連忙把身子往前一撲,但是仍然晚了一步,黑斧鋒銳的斧刃殘忍地撕開了他背後的甲冑,在他的後背上劃出了長長一道血痕,揚起漫天的血霧。
黑煞將黑斧在空中劃了一個大圈,重新抗在自己的肩上,冷冷地注視著伏在地上不住顫抖的天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