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的清晨,天雄早早地把自己能夠想到的所有知心戰友都叫了起來,一大群人都悄悄聚集到了用來進行軍事會議的帥帳之中。
「你向她求婚了?」所有人聽過天雄敘述過昨晚的經歷之後,都驚訝地叫了出來。
「但是她表現得很冷淡,就是這樣。」天雄雙手一攤,煩惱地說,「我到底在哪裡做錯了。」
「你求婚的言語動作太曖昧了,不強烈,沒有男子漢應有的氣度,夜歌公主一定在懷疑你的誠意。這就是為什麼她表現冷淡的原因。」獅眼王沉聲道。
天雄撓了撓頭,問道:「那我應該怎麼做?」
「你應該大聲說:夜歌,你到底肯不肯嫁給我,不從我我就活吃了你,嘿嘿,」獅眼王身邊的虎牙笑道,「一看你這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狠勁兒,哪個女人不肯答應你。」
「這……」天雄摸了摸頭上的冷汗,「這也太強烈。」
「天雄,」暴風先生苦口婆心地說道,「你的確是一個了不起的英雄。但是建築,打鐵,採礦,制甲,這些男人應該懂得的手藝你一樣也不會。老實說,夜歌公主可能覺得你呀,唉,沒有安全感,不能夠托付終身。不如這樣,你跟我做學徒,我把我所有打造兵刃,製造盔甲的手藝全都傳給你。以你的聰明才智,不到二十年就能出師。到時候誰家的女子不想嫁給你才怪。」
「是啊,」鐵肩元帥贊同地說,「暴風先生的手藝在天下大陸可是數一數二的,藝不壓身,天雄,我看你就拜他為師吧。」
「二十年時間實在太長了。」天雄搓著手歎息著說。
「天雄,」如山用雙手食指輕輕地點擊著桌子,「你……你不應該在封閉的醫帳裡面求……求婚,沒有女人會喜歡這種地方。我覺……覺得你如果把夜歌帶到一個水草豐美的草原上,事情會容易得多。」他的臉微微一紅,滿眼都是憧憬的神色,「最好是一塊沒有別的牛頭人知道的草原,長滿了最香甜珍奇的草料,兩個人一邊吃一邊聊天,談婚論嫁也沒關係……」
「你們這些男人真是不懂女孩子的心事,」妖精族的妖姬公主微微冷笑,將披在肩上的淡紫色披肩朝眾人嫵媚地一甩,「天雄你真是太莽撞了,哪有這麼冒冒失失地向女孩子求婚的道理?」
她冷艷的臉上露出一絲詭異的微笑:「你們之前還沒有試過,人家知道你行不行啊?萬一……咯咯,那不是遺憾終生。」
她的話語一出,帥帳中有家有口的幾位將領一個個面紅過耳,互相打著哈哈腳底抹油地溜出帳外。
「妖姬姐,要試過什麼,什麼行不行啊?又怎麼會遺憾終生?」一直在屋中沒有說話的小傑好奇地問道。
「啊,小傑,你還不知道嗎?」妖姬公主的臉上露出狼外婆的微笑,柔聲道,「讓姐姐來告訴你……」
「妖姬姐!」早已經滿臉通紅的天雄一把拉住妖姬公主的手,「改天,改天好嗎。」
「哧,男歡女愛無外乎這些事,真不明白你們人族怎麼那麼多忌諱,我看你最好去問問你們人族公主落霞的意見,我們這些外族人的金玉良言似乎不適合你。」妖姬說到這裡,忽然笑著又道,「如果哪天你們兩個想試試,我可以給你安排一個好去處。」
好不容易將妖姬送出帳外,天雄彷彿癱瘓一般坐倒在帥帳的座椅上,長長喘了口氣。就在這時,一直直挺挺地坐在天雄對面的侏儒族首領都蒙將雙手盤在胸前,忽然開口道:「我看你最大的錯誤就是求婚。」
天雄微微一愣:「為什麼?」
都蒙道:「只要你不求婚,夜歌公主就不會對你冷淡,對不對?男人為什麼要結婚,沒道理啊?你做出這麼沒道理的事,夜歌公主當然不樂意了。」
「都蒙大哥,你們侏儒族沒有女人,當然不用求婚啦。」小傑失笑道,他轉過頭對天雄說,「妖姬姐說得對,你還是去問問落霞公主吧,她在醫帳內照顧夜歌公主,一定知道她對你冷淡的原因。」
落霞公主從醫帳中走出來的時候,已經是艷陽高照的晌午。天雄一早就等在醫帳外面,看到她的身影從帳中出來,立刻快步走到她的身邊。
「夜歌她怎麼樣?」天雄關切地低聲問道。
「夜歌殿下狀態穩定,氣色比昨天更好,相信再過幾天就可以恢復如初。」落霞公主回頭望了一眼身後的醫帳,輕聲道,「但是她的心情不是很好,似乎有些心不在焉。」
「昨天我和她求婚來著,結果她幾乎是把我趕出了醫帳。」因為已經向數不清的人聊過昨晚的事,現在的天雄說這句話已經熟極而流。
「你……你終於還是……」落霞公主臉上一陣黯然,彷彿渾身洋溢的生氣在這一瞬間從她秀美的臉龐上消失了蹤跡,天雄奇怪地感到此刻從她身上感受到一種肅索如秋天落葉飄零般的氣息。
「你怎麼了落霞?聲音這麼沙啞,身子不舒服嗎?」天雄關切地問道。
「沒有事,只是忽然感到有些冷,」落霞用力抓住肩膀上的月白色披肩,勉強笑了笑,奮力提起精神問道,「她怎麼回答的?」
「我……我不是告訴你了麼?」天雄抬手脫下身上的外衣,小心地披在落霞的身上,奇怪地問,「你忘了?她幾乎把我趕出了醫帳,說是要一個人靜一靜。看起來她似乎很不中意我的求婚。」
落霞的雙手微微搭在肩上,輕輕抓住天雄的外衣,感激地望了天雄一眼:「謝謝。你……把具體的經過告訴給我,讓我幫你想想是哪裡出了問題。」
天雄忙不迭地點點頭,將昨日在醫帳中發生所有事情一絲不漏地講給落霞。
「你……你不經允許就抱住她也就罷了,還對她說:咱們成親吧?」落霞公主目瞪口呆,幾乎喊了出來。
「是啊,」天雄點點頭,「經過她這一次死裡逃生,我知道我絕對不能再失去她一次,所以想和她永遠在一起,好好保護她,這樣不對嗎?」
「天雄……」落霞公主苦笑著歎了口氣,大聲說道,「夜歌公主雖然和你經歷過很多生死,但是她畢竟是一個王國的公主,有她應有的矜持。你這樣不顧一切地抱住她,她已經感到非常窘迫。你還對她說咱們成親吧。你們尚未互相表白各自對對方的感情,也沒有任何訂婚的儀式,這樣近乎強迫的求婚,當然會讓她非常反感。不,這簡直不是求婚,這根本就是命令,實在太無禮了。」
「但是,我以為我和夜歌經歷了這麼多事,應該已經互相有了默契,這些繁文縟節……」
「天雄,這十年來夜歌公主一直把自己當成一個叫做銀銳的男人,和你也是兄弟相稱,儘管你知道她是女孩子,但是她仍然只是把你當作一位戰友。要她忽然改變對你的態度,特別是在她恢復容貌之後,重返女兒身之後……」落霞公主娓娓道來。
「恢復容貌?」天雄雙眉一挑,「到底是怎麼回事?」
「啊!」落霞公主恍然大悟地摀住嘴,「天哪,我們竟然都忘了告訴你,我們忘了你的眼睛看不見。」
「落霞,快告訴我,夜歌,夜歌她臉上的傷……」天雄激動地一把抓住落霞的雙手,用力搖著,「你們把她臉上的傷都治好了?」
霞用力點點頭,回握住天雄炙熱的手掌,「多虧了恩師鷹空侯。他把夜歌公主臉上的舊傷沿著原來的傷痕重新切開,再用大羅金仙散的粉末塗在新傷之上,那神奇的大羅金仙散立刻讓她臉上所有的傷痕全部消失了。現在的她重新恢復了原來美若天仙的模樣。」
「那麼她現在再也不會因為毀容的事情而感到自卑,也不會再因為這件事來怨恨你和落天雷將軍。那麼現在她一定感到如釋重負,渾身輕鬆。」天雄興奮地說。
「是的,她在鏡中看到自己的樣子,幾乎哭了出來,我們所有人都很感動。」回想起當日的景象,落霞公主的臉上也露出一絲溫馨的神色。
「太好了,實在太好了。」天雄長長吸了口氣,「這樣,她重新變回了風華絕代的公主,再也不用去當那個凶悍冷漠的疤面將軍。」
說到這裡,他似乎忽然想明白了一件事,臉上露出一絲無可奈何的苦澀:「原來如此,她已經重新恢復了昔日的容顏,而我天雄卻已經是一個什麼都看不見的瞎子。」
「天雄!你難道以為夜歌她……」落霞驚叫道,「不會的,夜歌公主不是這種人,絕對不是。」
天雄悵然苦笑了一聲,「就算別人無所謂,自己也應該有點自知之明,我知道該怎麼做了。」說到這裡,他長長歎了口氣,獨自一個人朝著自己的營房走去。
醫帳中,夜歌手中端著早餐的餐盤,目光呆滯地望著盤中的食物,癡癡地一動不動。一陣輕風忽然吹在她火熱的臉頰上,令她感到一陣涼爽。她知道是落霞公主來,她掀動帳簾的動作總是如此優雅輕柔,就彷彿一陣柔風,說不出的賞心悅目,她知道自己說什麼也做不出同樣優美的動作,這些皇宮貴女應有的儀態她早已經忘得精光了。
「夜歌殿下,沒有胃口嗎?」落霞公主從夜歌手中取過早餐的餐盤,微笑著問道。
歌看了看落霞,微微點頭,接著搖頭道,「別叫我殿下,這個稱呼讓我不自在,直接叫我名字吧。」
「好吧,」落霞點頭微笑道,「聽說昨天天雄他向你……」
「別提他,想到他我就全身發冷。昨天就彷彿一隻大猩猩一樣一把抱著我不放,忽然吵著要我和他成親,他到底怎麼了?還是我以前認識的天雄麼?」夜歌雙手抱住肩膀,輕聲問道。
「所有剛剛開始熱戀的人們都和現在的天雄一樣,忽然間會做出一些瘋狂的事。」落霞公主失笑道,「這個世界上比他更瘋狂的人,更瘋狂的事都有過。比較起來,他只是向你求婚,還算是正常的。」
「那根本不是求婚,那簡直是逼婚,」夜歌胸口劇烈地起伏著,彷彿有一股怨氣難以宣洩,「等到收復了天都,咱們成親吧,這是什麼話?就彷彿這個世上只剩下天雄這一個男人,我夜歌只能嫁給他似的。他甚至沒有向我求過一次婚,連一句傾慕的話都沒說過,便要一把把我抱住成親,這實在太過分了!」
「果然是這樣,和我想得一樣,」落霞公主如釋重負地鬆了口氣,應和著夜歌說道,「是,我聽過也教訓過天雄了。他實在太不瞭解女孩子的心事。不過他也有自己的理由,畢竟你們共同經歷這麼多生死劫難,甚至可以互相為了對方捨棄生命,這樣血肉相連的感覺令他感到你和他之間的戀情是水到渠成的事,所以行事難免有些忘形。」
夜歌雪白的臉上湧起一朵鮮艷的紅暈,微微低下頭:「那些也不過是戰友間的默契情意,但是愛情是完全不同的東西,它一生中只能有一次,所以它要求得更多,需要更多的證明。」
「你說得沒錯,不過我相信天雄一定能夠證明他對你的感情是真心的。」落霞公主輕聲道。
「真的嗎?我很懷疑。」夜歌公主曲起雙腿,雙手抱住膝蓋,將身子斜靠在床架上,輕輕歎了一口氣,「有些事……就算用上一生一世的時間,都無法證明。」
「你為什麼這麼悲觀呢?愛情,是一件非常非常幸福的事。」落霞公主熱切地說。
「不知道……」夜歌公主的臉上露出一絲迷惘而無奈的神色,「大概是習慣吧。」
就在這時,帳外傳來侏儒族首領都蒙聲嘶力竭的叫聲:「喂!都德,咱們侏儒族的存酒呢?都拿出來,天雄還要喝,快快!」
「哎呀,」和都蒙的嗓音一樣尖銳的都蒙扯著嗓子大叫,「都快給他喝光了,這些人族的傢伙太能喝了,一口下去就是我們的一罈子酒啊。」
「少廢話,天雄號稱已經失戀啦,說是心上人變漂亮了,自己一個瞎子沒人要。我沒教過你嗎,失戀的人族千萬別去惹。」都蒙嚎道。片刻之後,兩個侏儒推著一輛裝滿小酒罈子的大車緩緩經過醫帳,朝著天雄的營帳走去。
「天雄那個混蛋真的是這麼說的?」聽到侏儒族二人的談話,夜歌氣得滿臉通紅,一把抓住落霞的手腕,怒聲問道。
「不不,天雄並不是這個意思。」落霞連忙用雙手握住夜歌的手掌,解釋道,「他只是覺得……」
「覺得什麼?覺得我夜歌漂亮了,高貴了,美了,所以看不上他一個瞎子?」夜歌狂怒地大聲吼道,「他以為我是這樣一個人?這個該死的混蛋。」
她奮力咬緊牙關,從病床的枕頭底下抽出一把匕首,噌地一聲跳下床,光著腳朝著天雄的營房飛奔而去。
「夜歌,不要啊!」落霞驚叫著隨後跟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