臉上絲絲點點落下了晚春的細雨,非但沒有讓人感到陰寒,卻給人送來了陣陣清爽,此時方方的臉上已經濕漉漉的一片,後背上的衣服也被打濕了大片,這讓她的頭腦從來沒有過的清醒,可是嗅著從趙乾身上散發出來的淡淡的味道,她的神志卻又有些恍惚,因為這個味道讓她想到了她的父親,小的時候她經常聞到這個味道,隨之而來的還有父親故意用臉上的胡茬磨蹭她稚嫩皮膚的癢痛,往往在那個時候,她便會大叫起來,抗議父親的「虐待」,但是緊接著卻是父親開心的大笑,那笑聲至今讓她無法忘懷,即便是在孤兒院的那些日子,她也常常會因為夢到這段情形而從睡夢中笑醒,直到小弟離開以後,她才徹底與這個夢絕緣,而如今,在這幾千年前的戰國,卻讓她重新回憶了起來,不能不說是造化弄人。
正陷在過往的記憶中拔不出來,卻聽到耳邊響起了趙乾那低沉的聲音:「好了,我們到了!」說著,那淡淡氣味從方方的鼻下慢慢消失,自己的雙腳踏踏實實地落在了地上,這不由讓她悵然若失,卻也從回憶中驚醒,然後看著趙乾發呆。
看到她呆呆的樣子,趙乾心中自是感到好笑,不由開口問道:「你這麼看著我做什麼,難道不認識我了嗎?」
趙乾的額前的頭髮已經完全打濕,鬆鬆的散了下來,讓他整個人看起來有些慵懶,而他的臉色卻在一種奇怪地光線下晦暗不明。只有眼中反射出點點波光,讓方方竟然想到了天上的星星,從這些反光中她才發現,原來他們已經身處在一座浮橋之上,橋的兩旁則有藉以保護安全的繩索,而那些光,則是從腳下的水面上反射過來的,波光盈盈間讓人感到自己不是身處於河邊,而是置身於天際的浩浩星空之中。讓人有股想一探究竟的衝動。
「這裡是……」
「怎麼樣,是不是很美?」暗夜中,趙乾的眸子閃閃發亮,「我也是無意間才發現這裡地,那天也是晚上。而且也下著濛濛細雨!」
「的確很美!」方方深吸了一口河岸上清新的氣息,似是陶醉其中,「下起雨來更是別有一番滋味!」
「這裡的雨景,是整個邯鄲城中最美的!我從來沒有到過比這裡更美,更讓人內心平靜地地方!」趙乾說著,臉上卻露出複雜的表情,只是在暗夜中,沒有讓方方發現罷了。
「這是什麼地方?」
「這是沁河上的浮影橋,是出邯鄲城的必經之路。來的時候我們走過的,不過你當時似乎沒有注意這些!」
「是啊!」方方的臉上閃過一絲落寞,「那幾天我不會注意到這些的!」
「關於這個橋還有一個故事呢!」趙乾突然間談興大增,「你想不想聽?」
「什麼故事?你說說看,我最喜歡聽故事了!」火狐狸竟然會講故事,這可是方方從沒有想到過的。
「呵呵!說到底也不過是個笑話而已!」
「笑話!」
「是啊!說是有一個燕國地紈褲子弟,聽說我們邯鄲人走路非常好看,所以就跑來邯鄲學習。結果見到小孩子他學小孩子走路,見到老人他學老人走路,於是最後……」
「最後連自己的原來怎麼走路也忘記了,就爬回燕國了!」方方覺得這個故事似曾相識,不由接口道。
「哈哈!你也知道,看來這個人很有名啊!就是這裡,他離開的時候就是從這裡爬過的。當時很多人圍觀,所以這座橋還有一個名字,叫做學步橋!」
「邯鄲學步!」方方脫口而出,「就是說一個人要有自信心,不能只聽別人的意見,那樣會連自己都迷失了!」
「原來你知道啊!」趙乾瞇了瞇眼睛,淡笑著說道。「其實某些人比她自己想像的要厲害得多。不見得非要依附別人才要生存下去的!所以,別人對她的所作所為。哪怕是背叛,不必太過介懷,那樣地話,才不會使自己的心境受到影響,不會迷失自己!」
方方一愣,雖然趙乾的理由有些牽強,可是她還是明白了他的意思,心中不由充滿了感激,知道他是借此機會開導自己,於是笑著說道:「我明白的!往事如煙,我現在所能做的只是向前看!」
「你知道就好!」趙乾點點頭,這幾日來,他看方方的神情總有些落寞,眼神也失了往日地光彩,便以為是易水寒的所作所為讓她心灰意冷,早就想藉機勸導她一番,只是苦與沒找到機會,而明天她就有可能離去,於是他今天晚上一定要把這番話說出來,雖然是向前看,但是前方是無法預知的未來,所以他也只能把握現在,他帶她到這裡也不僅僅是想開導她,卻也是真得想把她帶到這裡來,秘密也好,美麗也罷,他只想讓她同他分享,這是屬於他的美麗,雖然很久以來他都不敢回到這裡,正視這裡曾經發生過的一切,可是,他必須面對,而她則是他面對這一切的所有勇氣的來源,所以,故地重遊之刻,她一定要陪在他地身邊。
「謝謝你!」看著趙乾,方方低著頭輕聲說道,「你為什麼對我這麼好?」
「為什麼!」趙乾也是一愣,突然間,他笑開了說道,「因為你太傻了,我若是不對你好,豈不是欺負你,我可是向來只欺負聰明人地,欺負你……」說著,他上下打量了方方一眼,「太浪費我的智慧!」
「你……」聽到趙乾這番刻薄地話語,方方剛才的感激頓時煙消雲散,只見她雙手插著腰,柳眉倒豎地說道,「知道什麼叫大智若愚嗎?我就是,本姑娘不同你們斤斤計較,你應該心裡偷笑才是,要知道,你還欠我一袋饅頭呢!」
「一袋饅頭?」趙乾滿頭霧水,不知道方方怎麼會這麼說,更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欠了他一袋饅頭,「何出此言?還有,什麼叫饅頭!」
方方這才想起來,此時根本沒有饅頭這個詞,於是急忙補充道:「不是饅頭,是乾糧,就是乾糧!」
「怎麼又成了乾糧?」
「不知道是什麼人發神經,見了我的面就要打要殺的,害我白白損失了一袋乾糧,不僅如此,還差點掐死我,嚇得我丟掉了半條命!對了……」方方突然間像想到了什麼,恨恨地說道,「不只是一袋乾糧,還有半條命,你還欠我半條命!」
「一袋乾糧加半條命!」趙乾徹底被搞暈了。
「不過呢……」方方又想了想,「不過你又救過我的性命,這樣算起來,我又欠你半條命了……嗯……我是不是算錯了!」
「沒有算錯!」趙乾終於想起了方方所說的一袋乾糧是怎麼一回事了,於是突然笑了起來,「你是欠我半條命,不過呢……」他的眼中突然閃過狡黠的目光,「我也不跟你斤斤計較,就拿那袋乾糧抵了吧!這樣我們就兩不相欠了!」說完,則緊抿著嘴,盡量不讓自己狂笑起來。
「嗯!抵了?」方方一愣,「你這麼大方?」說著則向趙乾的臉上看去,卻發現他忍俊不禁的樣子,這才發覺有些不對,終於,再仔細想了想以後,她才恍然大悟,不由得怒道,「你什麼意思,難道說我的半條命就抵一袋乾糧,我整條命就是兩袋乾糧!」
「哈哈哈!」趙乾終於狂笑起來,「我可沒有說,這可是你自己換算的,我可真得什麼都沒有說啊!」
「你……」方方怒氣沖沖的舉起拳頭,想要向趙乾的身上招呼過去,可是臨要挨上他的身體,卻罷了手,然後將頭扭到一邊,很是吞了一口氣,這才說到,「看到你帶我來看這麼美麗景色得份上,我就饒了你,否則,豈不是對不起這大好風光!」
「哦!」看著方方背過身去,趙乾不知怎的,突然冒出了一個念頭,於是脫口而出道,「方方,你留下來……」
「什麼?」
「嫁給我好不好!」
聽了他的話,方方一愣,先是定定得看著他,然後突然像明白了什麼似的說道:「你又在戲弄我,怎麼同那王公子一個口氣!」
「我……同那王公子……一個口氣……」趙乾指著自己的鼻子,同時感到自己的腦袋大了半圈。「是啊!不然還能怎樣!不要以為我會認為你們的話說得是真的,王公子喜歡的是他的娘子,而你嘛……」方方突然間笑了,「我知道你是把我當姐妹……」這句話方方只說了半句,後面內容如果說出來的話,就是:這種事情我在老家見得多了。
「姐……姐妹……」趙乾不由冒出了一臉的黑線。
「這個女人,不會在心裡還把自己當女人看吧!」
想到這裡,趙乾的心中湧上一股寒意:
「看來,這個女人心中的有些想法,還不是一般的驚世駭俗,不然,怎麼會連這種可能都想得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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