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大炕上,六個大男人直挺挺的躺在上面,整張炕被擠得連只蚊子都飛不進去,我們以黑子為中心一溜排開,沫沫對黑子的故事充滿了好奇,飯後沒有回自己的住處,也來到了我們的巢穴,她搬了張椅子挨炕坐在門口,猴子被擠在炕的最邊上,大半個身子貼著炕邊,沫沫的雙腿撐著他露出炕外的部位。屋內煙薰火燎,到處充斥著濃濃的煙味,沫沫被嗆得捂著嘴,不時地把頭探出門外透氣。
「黑哥!你丫趕緊的說啊,哥們掛炕邊難受著呢。」猴子沖黑子喊道。
「急啥,這不正醞釀嗎?這事說來話長,得好好整理整理,你要受不住了,就陪沫沫坐板凳去!」說完黑子長出一口氣,良久緩緩道:
「埃及是一個美麗的北非國家,有著與中國同樣悠久的歷史和文化……」
「化你大爺,別整文的,趕緊的入正題!」猴子不耐煩了。
「粗人他媽別打岔,乖乖聽著,黑哥這是在醞釀氣氛呢!」我躺在猴子旁邊,順勢把身子往外拱了拱。
「你大爺的喪寧,別擠,要掉下去了。」猴子騰出手朝我手臂狠掐了一把,疼得我嚙牙咧嘴。
「喪寧,你要敢再欺負我家小猴,絕不輕饒!黑哥,繼續。」沫沫在一旁幫腔了。
「美麗而神秘的意境全給你們***破壞了,誰丫再打岔一腳踹出去。」黑子頭朝我們這邊吼了一聲,望著天花板:
「在我的印象中,埃及是一個神秘的國家。離我的生活也非常的遙遠。一次偶然的機會,卻拉近了我與這個神秘國度地距離。那是在去年的廣交會,我們公司成立不久,哥們帶著幾位同事去廣州參展。展會第一天場面十分火爆,我們接待一撥又一撥的老外,忙得團團轉,一個上午下來,口乾舌燥,疲憊不堪;一直忙到下午三點,參觀的嘉賓少了很多,我們剛坐下喘口氣,看見一男一女倆老外衝我們展廳就殺了過來,男的大約6身高估計在1.75左右,黑色皮膚,微胖,短髮,絡腮鬍,頭髮與鬍鬚都白了大半。頭戴一頂貌似咱中國回民常戴的那種白帽子,紅黑格子襯衣,褐色的西褲,黑皮鞋,手裡竟然還拎一台在咱中國只有民工才用的諾基亞手機,另一隻手捧著一大疊花花綠綠的宣傳冊。」
黑子頓了一下,繼續說道:
「女的看起來也50出頭左右地身高,身材那叫一個胖啊,估計200多斤不在話下,還別說,這白人皮膚還真不是蓋的,光滑而細嫩,穿一件白色的連衣裙,不知道該怎麼形容這裙子。只知道眼前一襲白特扎眼!」
黑子突然扭頭看向我們這邊
「你們丫猜猜,這倆老外讓我想起了啥?」
「啥?」眾人齊問。
「你丫不會想起你家老頭老太太吧?」老頭哥從炕的最裡邊加了一句。
「滾蛋,是你家老頭!告訴你們,我一見他們立即想起了當年小區門口賣羊肉串的新疆小販!」
「得,哥們現在啥肉串都不想吃,我強烈要求換位置!」猴子幾乎要掉下大炕了。
「沫沫,你同意猴子換位不?」大象終於出聲了。
「行了。黑哥,別想你的羊肉串了,趕緊地,說重點啊。」猴子努力把屁股向裡面擠了擠。
黑子閉上了眼睛,慢慢地回憶:
「倆老外一邊走一邊唧哩嘎啦地說了一大串鳥語,男的一進展廳,一雙眼珠便不停地來回轉動。*盯著我的機械仔細端詳。一臉的好奇,那表情像極了劉姥姥進大觀園。我也聽不懂他們說的什麼,只好站旁邊杵著,這時我們技術員小劉悄悄捅了我一下:「瞧瞧,這女人可不是一般的胖,是那老頭的媳婦麼?這一黑一白可真是絕配。」**!哥們是萬萬沒想到,一場終生難忘地經歷也由此而拉開了帷幕。
「終於入正題了。」猴子抬手誇張地做了個擦汗的動作。
「男的抬起手裡的5110打了個電話,不一會兒一位約三十歲左右的黃皮膚男子走了進來,一看就知道是一隻國鳥,這丫跟倆老外又是唧哩嘎啦一通鳥語後,轉頭用一口流利的國語跟我交談了,我這才知道這國鳥叫張振,倆老外是來自埃及的客商,男的叫什麼蘿蔔,女地名字也搞笑,叫螺絲,打算引進一批設備,感覺我的機器挺不錯,希望會後能盡快去我廠裡參觀,互換了名片之後,老小子摟著肥妞就走了。」
大家都來了精神:
「**!黑哥繼續啊….」
「第三天上午,展會尚未結束,我把其他人員留在廣州,自己領著蘿蔔三人登上了飛往北京的客機。下午哥們就把他帶到了廊坊的生產基地。蘿蔔去廠裡考察了一番,相當滿意,當場談好整批機器離岸價萬美金,商定使用信用證付款,先付30%的貨款作為訂金,貨到後再付60%,剩下的10%待機器調試之後一次結清,我當天便找人擬了一份合同,第二天便簽好了合同把三個人送上了飛機。」
「停……停……黑哥,你少在咱兄弟們面前裝孫子,啥叫信用證付款,啥叫離岸價啊?」緊挨著我的大象一直以來地目標便是畢業後自己創業,不賺人民幣賺美金,所以對這些格外敏感。「這所謂的信用證付款嘛。嘿嘿,聽你黑哥慢慢跟你解釋,就是銀行對銀行的一種擔保付款,咱就說這蘿蔔跟我公司吧,蘿蔔在埃及,他們對口的是埃及銀行,我這邊是中國銀行,他把錢打入埃及銀行。埃及銀行把錢匯到中國銀行,我收到中國銀行的匯款通知後,生產,發貨。但是這期間,放在中國銀行的錢我拿不出,他也撤不回,等我發貨後,拿著發貨的海運單據以及產地證、箱、發票等交給中國銀行,證明我已經發貨,這個時候錢就能到我地賬戶了。離岸價。就是指這個報價不含運費和保險費,我們只負責送到港口,之後地一切費用由對方自己承擔。還有到岸價,基本上就算是門到門的價格了,就是運費和保險等費用都得由我們承擔。明白了沒有?」
「明白,明白得很呢。少說點專業地,要高潮高潮!!!」猴子又一次不耐煩地催促。
「30%的貨款很快匯了過來,我一接到銀行的匯款單便帶著一幫同事沒日沒夜地幹,忙活了一個多月,瘦了一圈,如期把貨趕了出來,待對方驗貨之後便發了過去。哪知貨到了亞歷山大港之後。對方突然提出退貨,說是沒有按照他們的要求檢驗。」
「不行,受不了,爺陪沫沫去。猴子說著從炕上跳下,一溜眼兒望過去,大罵:
「瞧瞧這頓擠的,搾豬油呢?大象、老頭哥,你們大爺的。胖得跟豬似的,一頭頂倆,把爺的地盤全佔了。」說著站起身,沖黑子叫道:
「黑哥,中場休息,等我回來啊說完跑出去搬了把椅子,挨沫沫坐下。沫沫趕緊把頭湊了過去,靠在猴子地肩膀上。
「就他媽你事兒多,好了沒?好了繼續了啊!」黑子說完又望向天花板:「咦,剛說到哪了?」
「蘿蔔要求退貨了。」老趙補充。
「哦,對,對,要求退貨了。我一聽急了。9萬美金的機器發出去了。現在到帳的才%,若不及時處理。別說賺錢了,連材料成本都給搭了進去,於是火急火燎地拉上技術員小劉趕去埃及。去機場接我們的是一直在中間交涉的張振,身後跟著個身材魁梧,滿臉絡腮的大鬍子,倆人把我們領上一輛白色商務車,大鬍子油門一踩將車開出了停車場,一路上左彎右拐,直晃得我暈頭轉向,加上連日地辛勞,實在頂不住了,迷迷糊糊地睡了過去,等我醒來,靠!你們都猜猜,咋了?」
「咋了?」
「懷裡多了個洋妞?」
「被綁架了?」眾人齊齊猜測。「靠,哥們被帶進沙漠了,車窗外整個一望無際的大沙漠,周圍別說人與房子了,連石頭都看不到一顆,除了沙子還是沙子。哥們這回徹底懵了,嚇出一身冷汗。也不知道前面的兩人到底想幹嘛,我悄悄地捅醒身邊正吐蜘蛛絲的小劉,丫先是瞇著睡眼茫然地看了我一眼,隨後看向窗外,這一看不打緊,小子慌慌張張地拉了拉副駕座上的張振,問道:振哥,這是哪啊?咱不是要去工廠嗎?別緊張,我們這是在通往工廠的路上,已經趕了兩個多鐘頭的路了,見你們一路睡得挺香,也沒好意思打擾,別急,再過一個鐘頭就到了。我暗暗地吁了一口氣,將隨身攜帶地水果刀握在手中,謹慎地觀察著前面兩個人的一舉一動,也不敢輕舉妄動,只能靜觀其變
黑子忽然打住,把快燒到盡頭的煙屁股吸了一口,兩指一彈,煙頭高高飛起,撞到前面的窗玻璃上,隨後彈了回來,翻個跟頭,火光在空中劃了一道漂亮的弧線,落到地面,緊接著一股青煙從地面冉冉升起。
「這一個鐘頭,彷彿過了一個世紀,前面終於出現了幾排雜亂的廠房,我下意識地緊了緊手心的水果刀,手心早已生疼。下了商務車,隨張振進了廠房,額頭又開始冒汗了。靠,沒想到丫的埃及佬都長得牛高馬大,裡面來來去去地多數跟開車那大鬍子一副德行,都是彪形大鬍子。很多手裡還拿著,和他媽裡的悍匪一樣。小劉一見這架勢,緊挨著我,拉了拉我的衣角,我悄悄甩開他的手,低聲怒喝:你丫出息點,又沒綁你,也沒人拿刀子架你脖子上。該幹嘛幹嘛去。這小子起初畏畏縮縮的檢查設備,後來見這幫大鬍子也沒拿他咋樣,表情看起來還挺憨的,膽子也大了,調試機器,忙活了大半天,機器運轉正常,沒發現任何故障,於是將結果向我匯報。我跑去找蘿蔔交涉,哪知那該死的黑蘿蔔全然不聽解釋。再三強調他們地客戶已經以機器有問題起訴他們,都快進監獄了,一口咬定是我地責任,要求我賠償損失;說完那幾個拿的還和哥們笑了笑。」
黑子又停頓下來,抬起右手,伸直食指跟中指做了個剪刀形狀。老趙立馬摸出熊貓」抽出一根送到黑子嘴裡,並周到地點上,隨後給每人丟了一根,黑子吸了一口,繼續往下講:
「我當時全明白了,這黑蘿蔔明擺著是在耍賴,氣得火冒三丈。但考慮到還在人家的地盤,弄不好小命都保不住,只好強壓怒火,低三下四地賠禮道歉,並答應將機器調試好,剩下的70%餘款也不要了,對方這才滿意地帶著小劉去調機。」
猴子一聽大驚:
「**,這還是你風格啊?大板磚招呼孫子們啊……」
「蛋!你見過沙漠有磚頭嗎。我聽說穆斯林打架很猛,抓著人,像殺羊一樣往死裡捅啊!再說人家還有呢,」老頭哥插嘴道。
黑子哈哈一笑:
「猴子你咋還那樣,你以為是學校裡打架呢啊,上學真上傻了,荒郊沙漠的。人家弄死我們,都見不到屍體。做生意不能像咱以前打架,要動腦子,你想啊,你黑哥哪能甘心就這樣任人擺佈了,於是在調試的時候,趁對方不注意。偷偷地將主控器內地主板全他媽拿了下來。裝進工具箱。嘿嘿,那幫傻子也沒懷疑。自以為撿了個大便宜,屁巔屁巔地把我們送去了機場。在走下飛機地那一刻,哥們感覺祖國原來真他媽美啊,頓時心裡樂開了花。」
「材料費都賠進去了還樂開花呢?」大象問道
「大象!你他媽就跟沙漠那幫鬍子一樣傻,沒了主板,就等於人沒了心臟,你說人沒了心臟還能活嗎?傻蛋!我拿走了主板,叫他們拿27萬美金買一堆廢鐵作擺設,還大費周折地支付了所有運費和保險費用。嘿嘿,回頭他們肯定哭著喊著把錢給我送過來。沒過幾天,張振那小子電話打來了,拽得跟個蛤蟆似的,說是不把東西給發過去就把我告上開羅法庭。哥們氣地當下就給那比罵了,接下來地幾個月,一直在忙這檔子鳥事,光證據就收集了一籮筐,一切準備就緒,就等上庭了,沒想到臨開庭的前幾天,那黑蘿蔔卻突然間撤訴了,並發來傳真,要求私下解決這事。」
「那蘿蔔突然間良心發現呢?」老頭哥總是比別人少根筋,脫口問道。
「你丫傻的,有利的證據都在我這,他黑蘿蔔真打官司的話,不僅拿不回主板,還得再往律師樓送一大筆訴訟費,你當那黑蘿蔔真吃素呢?」
「就是,你丫甭把每個人都想得跟你一樣傻。好好聽咱黑哥講故事,別多嘴。」猴子一手摟著沫沫一手指著老頭哥打趣。
「沒幾天,黑蘿蔔帶著張振來了中國,我一見這倆就一肚子氣,懶得親自出馬,派下面一接待人員安排他們住進了廊坊一個村招待所,半夜那黑蘿蔔睡得正香,忽然感覺臉上有東西在爬動,順手抹了一把,打開燈一看,大吼大叫著從床上跳起。哈哈哈哈!原來是地上、被子上、枕頭上幾隻蜘蛛爬得正歡,這黑蘿蔔哪還敢睡覺,瞪著眼在賓館坐了一宿,第二天一大早拉著張振自己找賓館住去了。」
「你丫也忒狠了,這樣對一老人家,哥們鄙視你。」猴子揶揄。
「鄙你大爺,這老頭還好是遇上我,要真換了是你的話….估計一下飛機就被你板磚拍進醫院去了!」
「接下來怎麼了?」我問道。
「還能怎麼著,蘿蔔在我辦公室呆了三天,經歷好多次協商,雙方爭執不下,那黑蘿蔔要求只付貨款地80%,而我堅持要收全款,爭到最後,兩人在會議室裡開罵,反正雙方都聽不懂,雞跟鴨對罵,張振在一旁看著,也不翻譯,倒是過足了猴子戲癮。不過最終那黑蘿蔔還是拗不過我,叫人把剩下匯了過來,抱著主板灰溜溜回了埃及。」
「**!黑哥,你這不是還賠嗎」大象提醒到。
「謝謝提醒啊!其實我給他報價已經是高的了,比真實的原價還多呢…」
說完黑子扔掉煙頭,倒吸一口氣,陷入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