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北戴河趕去學校,一進班門,已經遲到了。老鄒正好點完名兒,把我拉到一邊,皺著眉,用他最擅長的官腔兒嚴厲地問:
「今天又怎麼了?哎?你這身上什麼味道啊?」
我正愁編不出瞎話呢,他倒提醒了我。慌忙上去解釋:
「鄒老師,我表弟住院了,在市一呢,我舅舅太遠也趕不來。整整一夜我一把屎一把尿照顧他,還好沒有耽誤上課。我不和您發過誓了嗎,打死也不逃課了,這不兒,澡都沒洗就趕來了……」
老鄒蹭了蹭鼻子,狠狠地推了我一把,
「再逃兩節,你就一定開除,趕緊上課去吧!」
我懸著的一顆心落下來,趴在課桌上很快睡的一塌糊塗。
夢裡我又去了北戴河,努力的趕3、4路車,但那車終究不在我腳下停留,我瘋狂的往回跑,燕大的校舍已經就在眼前,卻總也跑不到。
下午沒課,中午放學時我被大象叫醒,出去吃了口東西,馬上趕回市一。
剛進了醫院大門,忽然有人叫我名字,回頭一看。只見一個受傷的胖子向我熱情的走來,他的手被紗布包的像個排球,看起來異常的腫脹笨重。
「我操,這不是他河馬哥嗎,咋的了?又英雄救美了。被人廢了?」。我幸災樂禍的叫到。
受傷的胖子正是我們專業那個說話也可以叫女生懷孕的名人河馬,都流傳他的目標已經轉向校外,現在看他受傷都不在學校附近的診所,看來的確不是謠傳。
河馬一臉頹然地的拍拍我:
「哎~~心靈受傷了。」
「別逗了,你不去傷害別人就不錯了,說說看,怎麼了?」我有點好奇了。
「前一段哥們喜歡上一個本地女人,垂涎她的美色,多次示愛但均遭拒絕,為此啊!哥們悲天憫地,憤世嫉俗…….」
「得~~得~~~咱還是說結果吧。」我聽的有點不耐煩了。
河馬嘿嘿一笑:
「結果就是哥們給他拿下了!」
「那好事啊,你的手怎麼回事?」
「操!你猜他媽怎麼的,這女人有男朋友。操了!」。河馬大叫,不知是太激動,殃及到受傷的手,他說操的時候,胖臉都在哆嗦。
「然後……」我平靜的問。
河馬長出一口氣,沒好氣地說:
「她男朋友給我打電話了,我們見面了。」
「我操,你被k了啊?」我猜測著。
「沒有,我們見面聊的不錯,後來一分析,原來這女人一直在騙我們兩個人」
「呵呵,你繼續……」我有點聽的驚訝了。
「而且這女人跟我一起總給我買東西,吃飯總搶著買單,原來都是這個男人給的錢。」
「看來那男人要比你鬱悶多了啊。」我笑著說
「誰說不是啊,是比我鬱悶多了,而且這女人她媽也知道我們兩個,幫著這女人騙我們兩個。」
我頓時大驚:
「你就夠神的,這個女人她媽比你還神啊,對了,那男人做什麼的,很有錢?」
「那男人家裡有幾套房子,典型的地主,他跟這女的快3年了,為這女人花了無數的錢,」
說著河馬艱難的用那支健全的手費力的遞給我一根煙,接著說:
「到後來弄得那男人天天打電話跟我哭,我天天安慰他,操!!!於是我打電話把那女人臭罵一頓,不聯繫她了……從此!也告戒那個男的如果還是爺們就別搭理她了…嘿~你猜怎麼著,沒3天,那男的還想繼續和那女的好,哭天抹淚的來找我,氣的我給他也一頓罵,晚上哥們越想越憋悶,出去喝大了.回來的時候一拳把小區宣傳欄的玻璃打碎了,動脈血管割破了,那血跟水槍似的噴了一路,我哥們把我衣服撕了捆住都不行.到醫院手心縫5針,手背縫6針,這不今天還要來換藥.」隨後又是一聲長長的歎息~~~~~
「你小子怎麼了,還跑市一來了,不會勾搭上小護士了吧?」河馬一臉的壞笑。
「滾吧,我對像病了,差點tm掛了,從燕大醫院轉過來的。」
「對像?我操,就是那個藝術系的吧?什麼時候搞定的啊,你小子玩的夠深的啊,都弄的醫院來拉」,隨後又是大笑。
「不和你扯淡了,我上去了,你好好養你的手吧。」
「那行,你也保重,哥們就不上去了,我現在見女人就顫。」說罷晃著胖胖的身體離去。
空氣充斥瀰漫福爾馬林的住院處廁所裡,我無限悵惘地吸了一口煙,一點點地噴著煙圈,煙圈越來越大,漸而稀薄杳無蹤影,一瞬間,覺得自己好像被困於一個個裊裊飄散的煙圈裡,圈裡思緒萬千,空氣凝固沉重,彷彿這個圈子裡有一種場,裡面只有一個極,而自己也和裡面的場同極,只好被磁場的排斥力推的四分五裂從而支離破碎。扔掉煙,不知不覺的晃到了小柳的病房,病房裡傳出了小柳的叫聲……
我趕緊推門,原來她在打針,心想知道疼是好事。護士走後,我拿出樓下買的酸奶,在小柳面前晃了晃。
「昨天一晚上沒睡,來把酸奶喝了,好好睡一覺吧。」
「沒精神,不想喝。」小柳明顯憔悴消瘦了很多,唯獨那雙小眼睛依然清澈明亮。
我皺起了眉頭:
「你太懂得珍惜了,在抗美援朝的戰鬥中,志願軍叔叔一連幾個月都喝不到一口奶,來來,乖!快點喝了吧。」
我慢慢的扶起小柳,艱難的餵了她兩口酸奶。
「我媽媽估計很快就到了,大象的手機還給你,你也辛苦了,你好好休息,不要見她好嗎?我怕不好……」小柳似乎還有話說,卻沒有說下去。
「那我走了,下午我錢到了幫你把住院費多壓點。」此時的我心裡說不出的失落。感覺自己的靈魂被不知名的生物偷走,只剩軀殼失神地跌跌撞撞的晃出了病房。
在廁所拐角抽煙的時候,一個身材瘦高的中年女人,從電梯走出,焦急的打聽1102號病房。我知道那是小柳的母親。
我灰溜溜的下樓。
下午我取了錢,去住院部交押金,那個滿嘴牙黃的收費醫生終於露出了久違的笑容,真tm道貌岸然。而自己不知不覺地又晃到小柳的病房,隔著朦朧的窗戶玻璃見到了小柳的母親。但終究沒有勇氣走進去。
在那一刻,我簡直不知如何是好,處於兩難抉擇中,想瀟灑地一走了之,又後怕這樣的抉擇將我和小柳分隔陌路,以至於多年後我仍耿耿於懷。原來堅強和脆弱僅僅是同一框架下的兩個不同的詞。
總是泛著冷白光的醫院走廊,將過往的人肌膚照得病懨懨的,死氣沉沉而又一臉麻木的護士來回走在這壓抑的空間。我無力的低聲輕唱,試圖派遣由環境壓迫的無措感。卻唱不出自己心中生生的惆悵。
或許我是在努力給自己的情感找著一種存在的理由,但無論是成功還是放棄,兩者之間徘徊的我,都強輸著自己是個強者。一個不食人間煙火,永遠不會趴下的——強者。就連高高在上的神也不避諱的投去矜然的目光。或許這才是什麼事都他媽放得開的人。
情感永遠要依賴著什麼?嚮往著什麼?,難到永遠以衝動的形式來宣洩它混沌如麻的一面?是的,或許它的特點就是這樣糾纏不清,因此,它不夠獨立,所以,它不值一提。是的!不值一提!
走出醫院,天格外的晴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