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於八十逐漸成為一個時髦的口號,中國的八零年代是大刀闊斧的奔騰年代,當西方厭倦了往復如一的機械時代時,中國人正在準備將憋了二十年的力氣在輕重機械上釋放出來,那是一種洩憤,但絕不是上了發條的橙子玩世不恭,相反,連那時漂泊的雨也像是充滿飽滿力量從而下得狠勁的,重雨來臨,計劃經濟漸漸鬆開了扼住巨龍咽喉的手,整個中國都在大喘氣,同樣八零這一代被計劃生出的人也在這樣的環境下開始成長起來,強大起來,帶著叛逆,帶著新潮,給現代社會帶來不少生機和活力。曾經年少時接受著:要好好學習,天天向上;勤儉節約,不亂花錢;被逼著去崇拜「森林好小子」賴寧,但終究在我們自己的反抗下轉化為:有學有玩,勞逸結合效率高;學會花錢,才能掙錢,這叫刺激消費;講究吃喝,這是營養均衡;有快感就肆無忌憚的大叫,這是個性解放。並且崇拜起比爾.蓋茨,特別是這一代人用親身的體會感受著並反抗著中國特色的應試教育。
寒假過得很無聊,我爸總是罵我從什麼地方學來了這麼多沒素質的話,而且敢公然在陽台抽煙了。我剛把新學的理論和他講述個開頭,一個水杯已經迎面向我飛來,我奪門而出。
2月的北方飄著鵝毛大雪,我一個人無力地走在馬路上,渾身上下似裹銀裝。鞭炮聲此起彼伏一派過年的氣氛。我緩步來到電話亭給黑油亮發了傳呼,不一會電話響起。我像抓起救命稻草般搶過電話,激動得大喊:
「在tm哪兒呢?趕緊的,出來陪我壓馬路。我這兒有走私煙。」
電話一邊傳來爽朗的笑聲:
「煙給我留好了,我們全家今年在瀋陽過年……」
寒風中我一個冷顫。馬路上的我更加彷徨。
那天夜裡,我悄悄回到家。被打碎的杯子已經被母親掃走。飢餓的我走進廚房見到一切能吃的東西就往嘴裡放;擰開水龍頭,接了一杯冰冷的自來水,幾口喝乾。走回我的小屋,踢掉鞋,倒到床上,把被子拉到胸前,望了一眼漆黑的窗外,一下子就睡著了。
大年初2,接到了老頭哥的電話。他家住在郊區那邊的燕興,恰恰我的初戀女友也是那地方的,為此我決定去老頭哥家拜年.順便探尋下當年一直想來,卻沒有機會來的燕興。
從我家到他家坐公交車要60分鐘,車上的我一路顛簸,不知不覺陷入了夢幻,自己又回到了那空氣都是甜甜的年代,在夢裡她帶我來過那裡,一排排白色的職工宿舍……腦子裡浮現出和她一起的那純潔的花橋月下,她陪我逃晚自習黑暗中那膽顫的神情,我受傷後,她哭著給過我的那個深情的擁抱,她的淚水是鹹的;她的吻……
不知不覺車停了,把我從夢中驚醒,一臉的遺憾與失落。更糟糕的是下車後,一個滿是大鬍子的胖子上來給我一個緊緊的擁抱,甚至那鬍子已經扎到了我白嫩的臉上。於是我大罵:
「我操,孫丹不在身邊了,你老東西也不注意形象了呀,扎死大爺了。」
「小比,知道來看你大哥了。」
老頭哥鬆開了我,給我上了根煙繼續說:
「經過我晝夜不停的回憶,你相冊裡的那個女的,我還真見過,因為這裡只有一個廠辦的小學,我比她應該高一屆,那時候都是校鼓號隊的,她是吹小號的,哥們是打大鼓的。燕興這個地方不大,基本都是廠裡的人。我們這個燕興機械廠,以前是個著名的兵工場,在和平年代效益當然每況愈下,但傳說當年生產的榴彈炮91年送到了海灣戰爭前夕的伊拉克,可給這幫伊斯蘭大叔感動壞了,後來老美真打過來了,很可惜那些炮彈居然沒有響,這樣想想也許美國人應該謝謝這個廠。」
我們說笑著來到了他家,給他父母拜過年後,一起在老頭哥的小窩裡吃著水果,吹著牛比。但談話內容無非是兩個字「孫丹」。說實話我打一開始就沒有看好他們的戀情,甚至做到每天攢一毛錢,準備哪天大哥真失戀了,好準備給他買酒。但對於當時老頭哥完全一副天下最幸福人的樣子,繪聲繪色地描繪他們的幸福,也只好奉承的接受,不好掃他的興。至少在那一刻,我想我再怎麼打預防針對老頭哥都是免疫的。
我們吃過午飯後,老頭哥帶我去他爸的辦公室,在這裡打長途是不要錢的。可偏偏天公不作美,丹姐的電話屢打不通,這便成全了我。假期裡在家斯文的憋壞了,在電話裡和猴子、大象、老趙、沫沫大喊大叫過足了癮。大家彼此都想壞了,於是決定不等開學,過了十五就集合!
這一年的寒假我在思想上產生了質的轉變。我已無法對春節裡任何新鮮事物產生興奮的感覺,甚至期盼著早點開學。我不再看春晚,不再放炮。我無法讓自己再像兒時那樣幸福快樂,特別不再像以前那樣期盼過年,甚至開始厭倦,其實過年就是那麼的無聊!
返校的那天早上,我自己搭車去的車站,天還黑著呢。只見黑暗中老頭哥和他的父母一起趕來。送他上車後,依舊千叮嚀、萬囑咐,直到車要開的那一刻,才依依不捨地離開。我當時就想,老頭哥一定要像自己的名字那樣,高高地展翅雄飛,因為他父母對他的期望和愛太叫人感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