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芳芳失神地坐在陶妮的床上,她終於把晚上發生的事情都告訴了陶妮。
陶妮氣憤地恨不得馬上殺了司馬小松,她要去報警。芳芳堅決阻止陶妮報警,她怕因此毀了自己的名聲,更何況,小松又是小杉的哥哥。在這件事情上,兩個女孩徹底迷茫了。
第二天上班的時候,陶妮一副坐立不安的樣子,她拿起電話撥了幾個號想想再把電話按掉。一會兒又拿起電話,然後又放了下去。如此這般反反覆覆,連她自己也不知道是不是要真的打給小杉。
坐在對面看書的韓波抬起頭來:「怎麼啦?看你一整天都那麼六神無主的。到底想給誰打電話啊,怎麼這麼痛苦?」陶妮氣咻咻地道:「我也不知道該不該打這個電話。我都不知道自己該做些什麼。」韓波笑了:「看你的樣子這麼生氣,好像被誰欺負了一樣,如果真有人欺負你的話,說一聲,我替你去揍他一頓,幫你解解恨怎麼樣?」「真的嗎?」
「真的,誰讓我們是哥們兒呢?」
韓波的話似乎給了陶妮很大的啟示,她拎背包就往外走:「我得出去一次,如果我有電話,你幫我記錄一下。」
「哎,你去哪兒?」韓波被她搞得一頭霧水。
「揍人去。」
「呵,你真的還是假的呀?」
陶妮風風火火頭也不回地衝了出去。D
小松正在舞廳總經理室和一個叫露露的小歌手坐在一起說話。露露看來年紀不大,長得很漂亮,渾身上下散發著性感、嫵媚的氣息。
小松倒了兩杯酒,他將一杯遞給露露:「來,我們把這杯酒喝了,祝我們的合作愉快開心。」露露接過酒杯,還給小松一個微笑。
這時只聽到門外傳來喧鬧聲,小松站了起來,剛想走出去看看,正碰上從外面闖進來的火冒三丈的陶妮。小松眼裡閃過一絲慌亂。保安拚命想把她拉出去:「你看我跟你說了我們老闆有客人,你不相信。」
「你放開我。」
「老闆,這個人硬是自己闖進來的。」保安偷眼看著小松。
還沒等保安說完,陶妮就衝上去拿起茶几上的酒杯衝著小松狠狠地砸過去,她又將茶几狠狠地掀翻在地,露露嚇得躲到了一邊,花容失色。
保安要衝上去拉陶妮,小松對保安擺擺手:「你們出去吧,我不叫你們不要隨便進來。」接著又轉向露露:「你也出去吧。」
保安和露露退了出去,保安順手關上了門。辦公室裡的氣氛壓抑且令人窒息,陶妮狠狠地瞪著小松,小松不由得垂下眼皮。
「她還好吧?沒什麼事吧?」許久,小松冒出一句。
聽他自己提及芳芳,陶妮忍不住大聲喝罵:「你還有臉開口問她好不好?你還是問問你自己做了一些什麼傷天害理的事情吧。」「我怎麼傷天害理了?我是真心喜歡她,你說真心喜歡一個人難道有什麼罪嗎?如果她願意的話,我還是很願意和她繼續交往下去的。」小松坐下,看著陶妮。
陶妮狠狠地對著倒在那裡的茶几踢了一腳:「你給我閉嘴!司馬小松你給我聽著,你如果還要去糾纏芳芳的話,我就對你不客氣!我會去告你的,我會讓全世界都知道你做的醜事,我會讓你不得好死的。」
「好好,我明白了,你放心,我不會再去找她了。她有什麼條件,你就跟我直說吧。」小松早有準備似的平靜地答應。陶妮卻愣了愣,一時有點反應不過來。
「我知道你們會來的,所以我都已經準備好了」,小松說著從抽屜裡拿出一張支票遞給陶妮:「你問問她,這些錢夠了嗎?」
陶妮這下總算明白過來了,她氣得伸手就把支票打掉了,然後狠狠地給了小松一巴掌:「司馬小松,你以為你做的虧心事用錢就可以洗掉了嗎?我還以為你會後悔,可你居然還這麼輕鬆,你簡直不是人!」小松捂著自己的臉有些心虛:「那你們想怎麼樣?」「我想讓你記住,你做這種傷天害理的事情是會得到報應的。」陶妮轉身拿起小松桌上的一個花瓶狠狠地往地上砸了下去,花瓶掉落的瞬間,她本能地捂起耳朵,然後她又拿起博古架上的東西砸第二個,第三個……眼看砸得差不多了,她停下來站在那兒喘著粗氣。
「你砸夠了沒有?砸夠了我們就坐下來談一談好不好?有什麼要求我們都可以商量的是不是?」小松看著陶妮發瘋,無可奈何。「我不跟你這種衣冠禽獸說話!」陶妮說完擰開門就衝了出去,像一陣旋風刮過一樣,保安和露露還站在門口。小松看到他們惱羞成怒,氣急敗壞地大聲喊:「你們還站在這兒幹什麼?快滾,滾!」D
從小松的歌廳出來,陶妮索性跑到校門口等芳芳下班。對於芳芳的軟弱,陶妮生氣但又無能為力,總不能綁著她到派出所。陶妮思前想後,還是盡可能地陪在芳芳身邊,免得她一個人胡思亂想。陶妮到學校接芳芳,卻發現她發著高燒,無論芳芳多不情願,陶妮還是把她拉到了醫院。許是前一天晚上著了涼,感冒引起的發燒退得很快,但是芳芳的情緒卻低落到了極點。
芳芳退燒後,陶妮強把她留在自己的宿舍,她的狀態實在太差,整夜整夜地失眠,眼睛總是死死地停留在某處,話也少得可憐。陶妮能做的,無非是幫她弄點安神藥,說一些寬慰她的話,其他似乎也幫不上什麼忙,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她這樣消沉。
病好得差不多了,儘管陶妮有無數個理由不同意,芳芳還是堅持著去上班,陶妮也就由她去了。中午休息時,芳芳半靠在辦公椅上發呆。一個女教師走進來:「吳老師,外面有人找。」「噢,謝謝。」芳芳應著,出了辦公室,赫然發現高端站在樓梯口——高端的臉色很憔悴。芳芳微微地吃了一驚,她快步走到高端跟前:「高端,你怎麼找到這兒來了?」「我去你宿舍找不到你,當然只能到這兒來找你了。你這兩天都到哪裡去了?」高端既著急又有點開心。芳芳看了看四周:「我們到下面去說吧。」
來到樓下的花園,初秋的天氣有點微涼,花園裡的菊花爭奇鬥艷。芳芳停下,和高端面對面站著。「你不是說絕對不會再來找我了嗎?怎麼又來了呢?」「上次我是氣糊塗了,說了那些不該說的話,我知道我錯了,今天我就是來向你認錯的,芳芳,你原諒我好不好?」高端說著就一把拉住了芳芳的手。芳芳用力掙脫了:「你別這樣,這是在學校裡。」高端看著芳芳歎了口氣,芳芳也低下頭去輕輕地歎了一口氣。「高端,這些天,我想了很久,我們還是分手吧。」高端愣了愣:「你這還是在跟我慪氣對不對?」「不,我是認真的。我真的是認真的。」「為什麼?」芳芳抿了抿嘴唇,不知道該怎麼說。「是不是你現在又碰到了什麼別的男人?那人比我有錢比我有才比我有前途是嗎?」「你要這樣想的話也可以。」「不,我不相信,你這是在騙我,我根本不相信你是這樣一種會玩弄人的女孩子,你告訴我真話,這到底是為什麼?為什麼?」芳芳艱難地撒著謊:「好吧,我告訴你真話,我要和你分手是因為我不想傷害你。我擔心當你有一天發現我並沒有你想像的那麼好,或者根本就是一個壞女人的話,你會後悔的。」「你這也算是一種分手的借口嗎?」高端冷笑。「我這不是借口,我說的是真心話,你不相信就算了。我還有課,我得上去了,以後你不要再來找我了。」說罷芳芳轉身快步離去,她沒有讓高端看見自己臉上留下的淚。D
這些天來為了芳芳陶妮忙得焦頭爛額,幾乎忽略了小杉的存在。晚上,門外走廊的桌上放著電爐和油鹽醬醋,陶妮正在忙著做晚餐。小杉和韓波不請自來,在一邊幫忙。一會兒工夫,桌上已經放了幾樣小菜,韓波在分碗碟,陶妮還在外面炮製一鍋酸辣湯,小杉端著一盆涼菜走進來,招呼韓波:「哎,你嘗一口我拌的涼菜。」
韓波嘗了一口:「嗯,味道很不錯,很有兩下子,是個做賢妻的料。」說著他又摟住小杉在她臉上親了一口。
「哎呀,你幹嗎?弄得我臉上都是油。」小杉不依地擦著臉。
陶妮正好進來,她看到這打情罵俏的一幕,心裡有些發酸,但她馬上掩飾住了:「喂,你們倆在裡面不要偷吃好不好?」「我沒偷吃,是他偷吃了,你看他嘴上的油就是罪證。」小杉指指韓波,扮個鬼臉。D
芳芳正往宿舍樓裡走,在她身後不遠處高端悄悄地跟著,他躲在一棵樹後面看著芳芳走進樓裡。正好有一個教師模樣的行人走過。
高端湊過去問:「請問這一幢是女宿舍還是男宿舍?」
行人狐疑地看了他一眼:「是男女合住的。二樓以下男教工,三樓以上女教工,你找誰?」
「我不找誰,我隨便問問。」高端直直地看著面前的大樓,彷彿透過鋼筋水泥能夠發現芳芳的身影。
芳芳回到陶妮宿舍,陶妮、小杉、韓波已經圍著桌子坐下了,看到芳芳,小杉起哄地拍起手來:「啊,你終於來了,就等著你來了我們可以開吃呢。」
芳芳淡淡地笑笑:「小杉,你今天怎麼有空過來了?」
「聽陶妮說你身體不好,所以過來看看你。」
「芳芳,你別信她的話,她來的主要目的是來談戀愛的。」陶妮站起身接過芳芳的包。
小杉還在理直氣壯地回答:「這也是其中一個目的,但不是主要目的,主要還是來看看你,然後順便看看他,一舉兩得嘛,另外聽說陶妮天天給你燒好吃的。所以也想來蹭一點。」
「好啊,我只不過是被你順便看看的啊,」韓波小聲地靠在小杉耳邊,「看我呆會怎麼懲罰你!」說著咯吱了小杉一下,小杉誇張地叫了起來:「呀,你討厭。」
大家笑了,陶妮分著筷子:「行,那我們就開吃吧。」
韓波興致高漲地舉著酒:「我來給你們倒酒。」
這時一陣很大的風吹了進來,將桌上放著的幾張報紙吹到了地上。芳芳撿起報紙走到窗前準備關上窗戶,她往下面一看,突然發現高端就站在樓下注視著這邊,芳芳吃了一驚,愣了幾秒鐘,急忙關上窗子連窗閂都顧不上鎖就逃離開了窗戶前。
木然地坐下,芳芳有些六神無主。
突然天空中響起幾聲悶雷,外面辟里啪啦下起雨來,大家轉過頭去看著窗外,
陶妮一下子從座位上跳了起來。
小杉拉住陶妮:「哎,你別激動,你不會是又要衝出去沐浴秋雨、欣賞雷聲嗎?」
韓波困惑地望著陶妮:「你說什麼?陶妮,你現在有這個愛好嗎?你不怕打雷了嗎?」
陶妮重新坐了下去:「沒有,我剛才只不過是被嚇了一跳。」
小杉自顧自地講述著陶妮的歷史:「你不知道,陶妮碰到過一個讓她一見傾心的男孩兒,那人教會她要懂得去欣賞雨啊雷啊什麼的,所以陶妮現在一看到下雨就激動。」
韓波聽小杉這麼說,心頭一怔。他把目光投向陶妮,陶妮不自在地移開目光,不太高興地說:「小杉,你瞎說什麼呀,你再說我可就生氣了。」
小杉看到陶妮的臉色不對,馬上道著歉:「啊,你不高興了?哦,對不起,我就跟韓波說說,你不讓說我就不說了。」
芳芳始終有些不安地看著窗外的雨,這時窗戶被風吹開,風和雨一起湧了進來。芳芳站起身來,韓波把她拉住了:「我去關。」韓波走到窗戶前剛想關上窗戶,這時他看到了樓下站在雨中的高端:「喲,樓下還真有人在欣賞秋雨的呢。」
「真的嗎?我來看看,」小杉湊到窗戶前看,「哎,真是的,這個世界上還真有這麼浪漫的人啊?」
陶妮也走到窗邊,芳芳終於忍不住了,她悄悄地走過去一看,發現正是高端一動不動地站在雨中,他的渾身上下全濕透了,他揚著頭一動不動地看著樓上的窗戶。芳芳再也受不了了,她衝出門去,陶妮和小杉她們都愣住了。芳芳衝到樓洞門口,停住了,她一步步走到高端跟前。兩人在雨中默默地凝視著。
「你走吧,你別這樣,好不好?」芳芳語氣裡充滿了哀求。
「不,我不走,如果你剛才說的話不是一種借口的話,那麼我告訴你,不管你是怎麼樣的一個人,我都喜歡你,以後不管發生什麼事情我都不會後悔,你就是一個壞人我也不在乎,我只要你和我在一起。真的,我把我的心都掏給你了,你相信我好不好?」
芳芳心底的防線終於被瓦解,她被高端的話深深地打動了,所有的委屈、感動、不捨……一齊湧上心頭,她的眼淚像斷了線的珍珠一樣掉落下來。她往前走了一步一下子撲在高端的懷裡,高端激動地一下子抱緊了她。兩人就這樣在大雨中緊緊地擁抱在一起。
陶妮、小杉和韓波站在窗口激動地看著這一幕,像是觸景生情似的小杉不由地摟住了韓波。
「美麗的雨中情,和你們倆的一樣。」陶妮戲謔地笑。
「行了,現在只剩下你了,什麼時候你也來一出雨中情吧,抓緊點啊。」小杉拍了拍陶妮,湊到她耳邊說,「你那個一見鍾情的男孩再不出現的話,就另起爐灶吧,天下好男人多著呢,真的。」陶妮笑了,她的笑裡有一絲酸楚。
晚上小杉留宿在陶妮宿舍,芳芳一張床,小杉和陶妮擠在一張床。半夜裡陶妮被小杉擠醒,卻發現芳芳不見了蹤影,陶妮暗暗擔心,趁上衛生間的時候在走廊上東張張西望望,才發現芳芳一個人站在走廊頂頭的陽台上,陶妮一路小跑奔了過去。
芳芳站在陽台上看著月亮發呆。陶妮走到她身邊:「喂,深更半夜的,一個人傻站在這兒幹嗎?當心著涼。」
「我睡不著,就在這兒站一會兒,你快去睡吧,我站一會兒就回去睡。」
「你怎麼又睡不著了?那咱們索性說會兒話吧,我也有點睡不著,說困了就馬上再去睡,好不好?」陶妮站到芳芳身邊。
「陶妮,你說那件事情我該不該跟高端坦白?」
「哪件事啊?噢,你還在想那件事情啊?那件事情早已經過去了。別放在心上,當作被狗咬了一口,沒什麼大不了的。你可以跟他說,也可以不跟他說。」
「陶妮,我是在擔心。」
「你擔心什麼?」
「我擔心很多事情。你說這件事情要是以後高端知道了他會怎麼想呢?」
「他肯定會同情你的,他會更加愛護你保護你,讓你今後不再受到一點點傷害。」
「真的嗎?」
「他如果真心愛你,當然就應該是這樣的。」
「可我不知道該怎麼跟他說。」
「你如果覺得為難或者害怕,那你就別跟他說了,就當作從來沒有過這件事情就可以了。它只不過是你做過的一場噩夢。」
「可是……」芳芳的手不停地搓著陽台的欄杆,她面露難色,難以啟齒,「可是我這個月的例假一直沒來,我擔心自己會不會懷孕。」「不會的,你別自己嚇唬自己了,大不了我明天陪你去檢查一下,不就知道結果了嗎?可是你要答應我一件事情。」
「什麼事情?」
「如果明天檢驗出來沒事情的話,你就必須把這件事情全部忘記,真的當作從來都沒發生過一樣,可以嗎?」
芳芳想了想,點了點頭:「好的,我答應你。」D
第二天,陶妮陪芳芳來到醫院。等待化驗結果的時候,芳芳的神情很忐忑不安。
陶妮看看手上的手錶:「送檢這麼長時間了,應該有結果了。我們去拿報告吧。」
兩人向取化驗單的窗口走去,芳芳把手按在心口上:「我好怕。」「要不你在這兒等著,我去替你取。」陶妮走過去。「好吧。」
陶妮上前,她在那個玻璃箱裡找了幾下,找到一張吳芳芳的單子。她拿著單子看了看,臉上露出釋然的神情,她快步走到芳芳面前,大聲地說:「謝天謝地,謝天謝地,芳芳,你沒事了,你沒有懷孕。」
芳芳緊張地示意她輕一點,陶妮趕緊壓低聲音說:「你自己看,你看,上面寫著陰性,醫生不是說陰性就說明沒有懷孕嗎?」
芳芳看著化驗單點點頭,她的臉上有一種如釋重負的神情:「總算沒事了,陶妮,快把這張報告單收起來吧,別讓人看見了。」
「還要它幹什麼呀。我們徹底把這件事情忘記吧,當作什麼也沒發生過,一切都重新開始。」陶妮從芳芳手裡拿過那張化驗單把它撕得粉碎,然後扔在走廊上的垃圾筒裡,「芳芳,你沒忘記你曾經答應過我的事情吧?」
芳芳點點頭:「我沒忘,從今往後,這件事情就不存在了,它從來沒有發生過,從來沒有!」
陶妮高興地一把拉過芳芳,兩人快步跑了出去,她們差點撞上兩個迎面走來的中年婦女。她們不高興地閃到一邊,嘴裡嘀咕著:「喲,現在的小姑娘怎麼都這麼癡頭怪腦的啦?」她們也走到取單窗口,在玻璃箱裡面翻著找起她們的報告來。
「咦,怎麼沒有啊?」
「喏,這不是嗎?喲,不好了,你事情大了,懷上了,這下你要吃苦頭了。」
「給我看。……不對的,你看錯了,這不是我的,你看這個吳芳芳的年齡才22歲,肯定是別人拿錯了。」
「喲,真的,怎麼有這麼巧的事情。」
那個中年婦女看了看四周,然後扯著嗓子叫起來了:「吳芳芳,這裡有吳芳芳嗎?」
見沒有回答,她來到有護士工作的窗口前:「護士,我的報告單被人拿錯了怎麼辦?你看這張化驗單上的名字是和我一樣的,但年齡不對,那個人肯定把我的化驗單拿去了。」
護士拿過化驗單看了看:「那怎麼辦啊,我們這裡不留病人檔案的,你的報告單肯定拿不回來了,要不你再去化驗一個?」
世界上就是有如此湊巧的事,無論是造物弄人使得當天也有另一個吳芳芳去化驗,還是陶妮的毛毛躁躁和芳芳的心神不定忘記了看化驗單上的年齡,總之誰也沒有想到這竟然又造就了一次巧合,芳芳注定又一次受到傷害和打擊。D
初冬的天氣顯得格外陰冷,冷颼颼的風吹得人透心的涼,街頭的梧桐樹葉子已經落光,整個城市沉浸在一片蕭索的氣氛裡。
晚上,司馬小柯拎著包回到司馬家的豪宅裡。他放下包,脫下手套,搓搓雙手,然後準備換鞋。這時夏心潔穿著睡衣從樓梯上走了下來:「小柯回來了?」
小柯迎上去說:「媽,你怎麼還沒睡?」
「我在等你回來呢,聽到你開花園門的動靜我就下來了。」
夏心潔走了下來,往沙發上一坐,小柯趕緊打開空調,他又找出一件外套替夏心潔披上。夏心潔揮揮手:「不用,不用,我不冷。」「媽,你披上,千萬別著涼了。今天外面起風了,開始發冷了。」小柯在夏心潔跟前坐了下來,「媽,你等我是有什麼事要跟我說嗎?」
「沒什麼事,就想看看你。」夏心潔說著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小柯看著,小柯被她看得不安起來了:「媽,你這是怎麼啦?」
「想一想,今天是什麼日子?」
小柯怔怔地看著夏心潔,一副反應不過來的樣子,夏心潔伸手點了點小柯的腦袋:「今天是你的生日,傻兒子,你又忘了吧?」
小柯這才恍然大悟地撓撓頭皮:「我還真忘了。」
夏心潔走到酒櫃前拿出一瓶紅酒兩個酒杯:「來,打開它,今天咱們娘倆在一起喝上一杯。」
「好的,媽媽。」小柯打開酒瓶在酒杯裡倒上紅酒,然後遞給夏心潔,夏心潔看著小柯感慨地搖了搖頭:「日子過得實在太快了,你今天已經三十二了,我一直都忘不了你小時候帶著小鬆去上學的樣子,我老喜歡看著你們倆的背影,小松那時候敦敦實實的,而你卻永遠是瘦瘦弱弱的,脖子又細又長,看著都讓人心疼。」
小柯聽著笑了起來,他伸了伸脖子:「我現在還是這樣。」
「來,兒子,我們喝,祝你生日快樂!」夏心潔舉起酒杯。
兩人將杯中的酒都喝光了,小柯呵著嘴,其實他根本不會喝酒。
夏心潔突然問道:「小柯,你該考慮結婚的事情了吧?」
小柯愣了愣:「媽,我現在還沒這個打算,徐影也說她還沒準備好,我想等兩年再考慮這個事情。」
夏心潔輕輕地歎了口氣:「你們這幾個孩子,我是為你們都操碎了心。可能指望的也就是你了,小松,身邊的女人是一撥又一撥的,可有幾個是正經的,小杉,我本來也是指望她能夠過得好一些的,你說她當時年紀小小的就談起了對象,而那個人卻又是那種前途未卜的,我就不該管一管嗎?想不到她還跟我結了怨了。」
「媽,你是不是想小杉了?」
「誰有空去想這個沒良心的東西?我不想她,她愛怎麼樣就怎麼樣吧。我只要有你在我身邊就夠了。」夏心潔一口就喝光了杯中的酒。
「媽,我上個星期去看過小杉一次。爸還讓我帶了些吃的東西給她。她現在在韓波的朋友開的一家廣告公司裡跑業務,做得還不錯的。」小柯看著母親,知道她想瞭解小杉的處境,母女倆同樣的倔強,同樣的不肯服輸。
「那她現在住在哪裡?」
「小杉她平時經常出差,所以每個月有一半時間是住在旅館裡的,加班時就睡在辦公室,週末的時候住在陶妮學校的宿舍裡或者乾脆睡到陶妮家裡去,她好像還挺開心的。」
夏心潔重重地一擲杯子:「她當然開心嘍,在她眼裡任何地方都比家裡好。」
「我上次已經勸過她回家來住了。」
「她怎麼說?」
小柯遲疑了一下說:「她說等她有空的時候就回家。」
「她是這麼說的嗎?小柯,你不會撒謊就不要撒,你要是撒了謊,誰都看得出來的。」
小柯不好意思地撓撓頭皮:「你放心,媽,我這兩天會再去找她一次,我一定會好好勸勸她,讓她搬回家裡來H住……I我讓她把男朋友也請到家裡來吃頓飯吧,媽,你說好不好?」夏心潔垂著眼皮:「這種事情我是隨便你們的,我不管的。」
小柯臉上露出開心的笑容:「媽,我知道我該怎麼做了。」
這段日子,芳芳的生活已經恢復平靜。也許就像是陶妮說的那樣,就當一切是個噩夢,醒來了就不必再去想它。
芳芳正在辦公桌前批改作業,工會劉老師走了過來,她將一份通知放在芳芳桌上:「小吳老師,這是青年教工體檢的通知,你一直沒有到工會來拿。今天下午是最後一次了,在區中心醫院,你今天下午去一下吧,這是學校的例行檢查,每個青年教工必須做的,也算是工會的一項福利。」
「好的,謝謝你,劉老師。我下午一定去。」
劉老師剛走,芳芳包裡的尋呼機響了,芳芳看了看,走到門口的桌邊去打電話:「喂,陶妮嗎?你呼我?我剛才正想給你打過電話呢,想不到你的電話就來了,你晚上在不在學校?我想過來蹭飯吃,行嗎?那我就帶上高端一塊來了。這就說好了,多給我們弄點好吃的。」
芳芳按掉電話,又重新撥號,用她一貫嗲嗲的聲音撒著嬌:「喂,高端嗎?是我,晚上我跟陶妮說好了,我們倆一起去她宿舍吃飯,你別來接我了,我下午要去做一個身體檢查,沒有,我身體沒有不舒服,是學校組織的例行檢查。你自己先過去,我稍稍晚一點到。好的,晚上見。」
芳芳從醫院的檢查床上下來,她繫好衣扣,坐到醫生的桌子前。那個女醫生抬頭諱莫如深地抬頭看了芳芳一眼,芳芳不由得心頭一緊。
「你稍等一下。」
女醫生拿著芳芳的檢查表和一些檢查單子跑到另外一個桌邊,她對著一個年紀稍大一點的醫生耳語著什麼,那個老醫生一邊看著檢查單一邊還不時地朝芳芳這邊看過來。她們倆繼續耳語著,芳芳的神情不由得緊張起來。
這時女醫生走了過來:「你上次的例假是什麼時候來的?」
「我記不太清楚了,好像是十月份吧?」
「這麼長時間不來例假,你怎麼不到醫院來做檢查?」
「因為我一直有卵巢囊腫的,所以例假總是不太正常,剛進單位工作,精神一緊張,我就把這事給忘了。」
女醫生歎了口氣,不停地搖著頭:「你啊,真糊塗。」
「醫生,我到底怎麼啦?」
女醫生開了一張化驗單遞給芳芳:「你再去做一個尿檢吧。」
芳芳看著手中的單子:「醫生,你是懷疑我懷孕了嗎?」
女醫生點點頭:「是的,而且胎兒已經很大了,已經沒有辦法再做人流了。」
芳芳呆在那裡,這個消息對於她來說簡直是晴天霹靂。她人整個癱軟了下來,她喃喃自語道:「不可能,這不可能的!這絕對不可能的!」
在公用的水池裡的盆排成了一條隊伍,盆裡放著白菜、青菜、菠菜、粉絲、羊肉等東西。陶妮在輪個地洗這些菜,一邊洗,一邊還唱著永不著調的歌:「我很醜,可是我很溫柔,外表冷漠內心火熱,那就是我,我很醜,可是我很溫柔……」
韓波拎著一個塑料袋走過來:「喂,喂,你不醜,你也不溫柔,火鍋調料買回來了。還有什麼吩咐?」
「對了,你有沒有買不辣的調料?」
「沒有啊,據我瞭解今天來吃火鍋的人都能吃辣的。」
「可是小杉這兩天嗓子在發炎,不能讓她再吃辣的了,得管住她。你去買一瓶不辣的調料,這種時候,你可得好好表現表現。」
「你說得對,我這就去買。」
韓波離開的時候,和來找小杉的小柯在走廊迎面擦肩而過。小柯看著門牌號,一間一間地找,走到盥洗室門口聽到了陶妮還在裡面起勁地唱著「我很醜」。
「請問,中文系的陶妮住哪間寢室?」
陶妮一回頭,發現是小柯,她眼裡露出驚喜的光來:「小柯哥哥,你怎麼來了?你是來找我的嗎?」
「陶妮,是你啊?你髮型變了,我剛才一下子都沒認出你來。」
「嘿嘿,老氣了很多是不是?我就是用這個髮型來嚇唬我現在的學生的,你找我有什麼事嗎?」
「我其實是想找小杉談點事情的,不知道她今天會不會過來。」
「過來的,過來的,說好了她下了班到這兒吃火鍋的,要不你先到我房間去坐一會,等她一下吧。」
「噢,不了,不了,我就在這兒等她吧。我幫你一塊洗吧。」
陶妮眼睛一亮:「那太好了,你看她們幾個每次都來吃現成的,我正愁沒有幫手呢,你先把這兩盆菜洗出來吧。」
柯放下包在陶妮旁邊幹了起來。他的動作有些笨手笨腳。
這時小杉從走廊那端走了過來,她看到陶妮和小柯在一起興高采烈洗菜的情景,不禁愣了愣:「呵,今天太陽從西邊出來了。」
陶妮和小柯抬起頭,陶妮高興地打招呼:「小杉,你來了,你大哥等你半天了。」
小杉笑嘻嘻地打趣:「大哥,我還從來沒看見過你做家務是什麼樣子的呢,今天算是見到了。」
小柯洗了手,把小杉帶到了樓下,想要和她好好談談。小杉和小柯一起在校園裡慢慢走
著。小杉當然明白大哥要和自己說什麼:「大哥,你今天來就是為了替媽媽當說客的嗎?」「是啊,我覺得你應該住回家裡來,至少你應該回家來看看爸爸媽媽。對了,爸媽還說讓你什麼時候把男朋友帶回家去跟他們見見面呢。」
小杉冷笑一聲。
「你幹嗎冷笑啊?媽媽她是對你做過一些過分的事情,但那都是過去的事情了,你難道還要記她一輩子的仇嗎?況且她當時也是為了疼你才這麼做的,我覺得媽媽她也特別不容易,她自尊心也很強,她都做到這種分上了,你是不是也應該給她個台階下啊。」
「哥,我其實並不是要記媽媽她一輩子仇,也不是不想給她台階下,我只是實在不想回這個家去住。媽媽她太喜歡按著她自己的意志控制操縱別人了,這一點是我永遠也無法忍受的,我在外面住雖然條件艱苦一些,但卻是快樂的開心的。」「小杉,你怎麼就這麼倔呢?」
「這不是倔,這是一個人做事的原則立場問題,哥,我倒是要反過來勸勸你,你也是一個有自己獨立思想獨立人格的人,你不能事事都順著媽媽的心意去做的。就說你和徐影吧,這完全是媽媽的安排和擺佈,但你居然服從了,大哥,你這個人什麼都好,就是在這點上我是最看不慣你的。」
「我和徐影沒什麼不好啊。我們相處得挺和諧的。」
「哥,我真替你難過,我問你,你有沒有過真正全身心投入地去愛過一個人?你就為了不讓媽媽生氣,就把自己的幸福都草草地斷送了,你虧不虧冤不冤啊?」
小柯有些垂頭喪氣:「你別說了,我也不想跟你說了。」
「那好吧,我們誰也不要說誰了,你快回去吧,我也要上去吃火鍋了。」小杉說著轉頭就走了,小柯在後面跟上她。
「你幹嗎跟著我啊,還想繼續勸我啊?」
「我不勸你了,我跟你一起回去,陶妮也請了我一起吃火鍋啊。」
回到宿舍,大家圍著桌子坐著,陶妮拚命把東西往鍋裡擱。
小杉攔著說:「行了,陶妮,你少擱點,等芳芳和高端來了再放進去。」
韓波附和道:「是啊,這樣下去這裡面就快成爛黎T鮮湯了。」
陶妮眼睛盯著火鍋:「哎呀,你們別說了,我餓了,我先吃一點。」
「那我幫你把東西撈出來。」小柯專心地替陶妮撈鍋,他將滿滿的一碗肉和菜遞給陶妮,「快吃吧,墊墊肚子。」
陶妮往嘴裡塞了一大口,卻被燙得呲牙咧嘴的,小柯開心地看著她吃,還為她遞上餐巾紙。
小杉在一邊看著這一幕,不由得笑了,她在韓波耳邊嘀咕了一句,韓波也看著陶妮和小柯笑了。
陶妮不解地問:「你們笑什麼笑啊?餓的話,你們也可以先吃一點啊。」
小杉湊到陶妮耳邊說了句什麼。
陶妮沒弄明白:「什麼?我沒聽清楚。」
小杉又湊上去:「我和韓波都覺得你和我大哥挺配的,要不要我拉攏拉攏你們?」
陶妮臉一下子紅了:「你說什麼呀,你怎麼這麼壞,看我怎麼收拾你!」
陶妮起身去抓小杉,小杉一下子躲到小柯背後,陶妮一下子撞在小柯身上。小杉咯咯地笑了起來。
陶妮滿臉通紅地喊著:「小杉,你真是壞死了,我不理你了。」
這時高端出現在門口,他敲了敲門。陶妮開了門:「啊呀,你們總算來了,咦,芳芳呢?」「說好自己來的,怎麼?她還沒到嗎?」「沒有啊。」
高端看了看表:「怎麼這麼晚還沒來呢,那我去呼她一個,這兒有電話嗎?」
「有、有、有,我去呼,你快坐。」陶妮跑到走廊那邊,用樓裡的公用電話給芳芳打傳呼。
芳芳此刻正在馬路上徘徊,她的耳邊迴響著醫生的話,「你懷孕了,胎兒已經很大了,不能再做人流了」,芳芳的精神開始恍惚起來。看著街頭車水馬龍,芳芳告訴自己只要往前幾步,所有的事情就可以一了百了。想到小杉和陶妮,芳芳知道如果這樣離開,她們會對她失望;想到高端,想到在她心中那樣純潔陽光的高端,她不敢想像當把這些痛苦、失望和羞辱統統留給他的時候他將如何去面對……
芳芳一步步往馬路當中走去。她臉上的表情麻木而平靜。隨著一聲非常尖利的汽車緊急剎車的聲音,芳芳已經倒在了血泊之中,她的B機被彈出很遠,B機正發出「嘀嘀嘀」的傳呼聲。
火鍋涼了,一桌人圍坐著,神情開始焦慮。陶妮看了看表:「這個芳芳是怎麼回事?這麼晚了還不來,連個電話也不回。她不會出什麼事吧?」小杉打了陶妮的手一下,止住她的話。
高端著急起來:「要不我還是去她學校找找她吧。」
正在這時走廊那頭傳來電話鈴聲。陶妮跳了起來:「一定是芳芳來電話了,我去接。」陶妮奔到走廊那頭拿起電話。其他人都跟了過來。
「喂,是芳芳嗎?」
電話那頭傳來一個男聲:「喂,請問剛才誰用這個電話打過拷機。」
「我打過,可我找的不是你。」
「你打的是不是一個長頭髮的女孩子的拷機?」
陶妮緊張地抬高聲音:「是啊,你是誰?」
「我是交警大隊的,剛才在申南公路上發生一起交通事故,一個女青年被車撞後身受重傷,傷者現在生命垂危,我們在她的身邊發現了這個尋呼機。」
「什麼?你說什麼?交通事故?生命垂危?」所有的人聽了都變了臉色,大家的目光投注到陶妮身上,神情都緊張到了極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