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邁進別苑大門,看見啞女早已候在了門邊。
她朝我微微俯身行了個禮,便示意我隨她一起走去。
這別苑裡種有很多參天古木,在林蔭道上灑下一路深翠的蔥蘢與清婉的鳥啼。我隨著啞女緩緩走向小徑深處,這樣的自然靜謐,恍然間就好像又回到了玉關寺裡……
遠遠地看見,小徑的盡頭那邊有一間書室,書室的牆上開著一扇落地明造隔扇,雕花窗欞上爬滿青翠的籐蘿,窗外開著潔白清雅的玉蘭,窗內是師父那線條完美流麗的側臉,他正微垂著鳳眼,坐在窗邊的書案前撫卷翻看。
如果沒有他那一頭剛好覆完頭顱的柔黑短髮,窗上爬滿的是紫籐而不是青蘿,那感覺還真像回到了玉關寺的課室敞軒。而我的心情也好像不是正急著要去與他相見,而是即將前去聽課的不緊不慢。
啞女將我領至小徑的盡頭,行禮之後便轉身離開。
我遠遠地繞過書室的隔扇,躡手躡腳地走到門邊。然後悄然行至他的身後,伸出雙手輕輕蒙住他正在專注看書的鳳眼。
他怔住三秒,隨即抓住我的一隻手緩緩移至唇邊,用輕顫的薄唇在我的手心輕觸廝磨,卻始終沒有回轉頭來。
我望向他的書案,生出一絲好奇之心,便問他:「你看的不是佛經,那是什麼書?」
他輕握著我的手離開唇邊,輕聲回答:「醫書,史書,兵書……什麼都看。」
我不由得輕笑道:「這麼多書,有沒有情書?」
他卻閉上唇,靜默不語。
我從他身後偏頭過去偷看他的臉,看見他正緊閉著鳳眼,眉頭輕攢。
說好只去幾天,結果這麼久才回來,連三月初十的生日也已經錯過……我自知理虧,便用空閒的右手輕撫著他瘦削的右肩,柔聲問道:「你最近過得怎麼樣?肩上的傷……有沒有好一點?」
說起來,他今天又穿著一身的月白,但不是僧袍而是細布長衫,但身上的檀香香氣依舊不減。而他的右手正置於書案,看上去並沒有像我離開之前那樣行動不便。
他輕歎一聲,終於張開緊抿的唇,娓娓道來:「你走後沒幾天,冷公子就差人傳話過來,說你至少還得再待半個月才能回來。於是為夫回了一趟玉關寺,去向師叔請罪說出實情,然後正式脫離僧籍,又將後續交接之事處理完。之後折返回興都城,又去了趟長樂寺,就當初的不辭而別向長樂寺的方丈道歉。做完這一切,便要去冷公子在興都的別苑,路上途經興都城的大街……途經興都城的大街……」隨即又緊抿上唇,握著我的手微微用力,不肯把話說完。
我心中隱隱湧起不祥的預感,直起頭不敢再看他的臉,但還是追問下去:「興都城的大街……怎麼了?」
他微微將頭側轉,呼吸有些紊亂,「途經興都城的大街,突然有人騎快馬衝撞而來……為夫便隨其他行人閃躲至一邊,一抬頭卻看見……卻看見馬上的男人……與為夫生著一模一樣的臉……而他懷中的女子……雖然只是一瞬間,但為夫也不可能,不可能認不出那就是你來……」
我的心倏然抽緊,手心微微發汗——既然師父已經親眼看見,那我勢必得向他解釋整件事情的來龍去脈……但是,我應該怎麼向他解釋?跟他說我和冷連合夥起來坑蒙拐騙?而且拐騙成功的主要籌碼還是他自己的血脈?!
事情發生得太過突然,我,我需要好好整理一下思緒再做打算……
我下意識地要將左手從他手中緩緩抽出來,卻又被他緊攥住不肯鬆開,放在唇邊顫聲低語:「你又要去哪裡?!不要再離開……」
我語無倫次地說:「我,我……我去給你倒杯茶來……」
他突然站起來轉身將我緊攬入懷,身軀與聲音都在微微輕顫,「為夫雖然不知別的夫妻在一起是怎樣,但為夫知道夫妻應是同命鳥、並蒂蓮,遇到任何事情都要一起承擔……永遠……也不能輕易分開……所以……求求你……予蝶,全部都告訴為夫,不要再獨自離開,也不要再對為夫隱瞞……」
我靠在他懷中閉上眼,淚水就滾落下來,只能喃喃地說:「對不起……對不起……你給我一點時間,我會把全部都告訴你,絕不再對你隱瞞……」
「為夫現在就想聽,現在……」師父俯頭輕吮著我的淚眼,竟也溫柔地倔強起來。
我只得讓他坐回紫檀木扶手椅上,他則拉我坐到他膝間,摟著我聽我垂眼講清事情的來龍去脈——為了救深陷天牢的墨松冉,不得不聯合冷連一起去欺騙項逸南,甚至還讓他誤以為我腹中所懷的是他自己的血脈……可是,好不容易把將軍令弄到手,卻發現光憑將軍令想要救人依然很困難……
師父微皺著修眉聽我把細節講完,伸手輕撫著我的小腹,又摟緊我的肩,鳳眼中的神色喜憂參半,對我俯頭輕聲說:「答應為夫,以後不要再拿自己和孩子去冒險……」
我點點頭,將頭倚上他的肩,總算鬆了一口氣,心中暗自竊喜他竟沒有將我責怪……
師父又問我:「說了這麼久,可有覺得口渴?為夫去給你倒水喝。」
我又點點頭,卻伸手摟住他的頸脖賴著不肯放手。他只得將我抱起來走向桌邊。
我抬頭對他眨眨眼:「有沒有覺得我重了一點?」
他苦笑得很無奈,輕吻著我的前額說:「豈止是重了一點?簡直能勝過幾百座玉關山。」
中午就在書室裡用午膳,我的胃口依舊彆扭得厲害,但卻被師父攬在懷裡連哄帶勸地餵我將藥膳吃完。
好不容易用完午膳,師父問我:「抱你到榻上去午眠?」
我瞟了一眼書室的臥榻,彷彿僅容一人獨臥的狹窄……便又摟著他的脖子不肯放開,「我不要午眠,要跟你一起去看書。」
師父只得又將我抱回書案前,同我一起翻看。但置於書案上的醫書史書兵書我都看不入眼,也沒什麼愛情小說可看,於是就讓他繼續看方纔的那卷,自己湊合著看了兩眼,便禁不住打起了哈欠來……
他又輕聲問我一遍:「還是去臥榻躺著午眠?」
我搖搖頭,又摟住他的頸脖,將頭擱上他的肩,「你看你的書,不要管我。」然後在他懷中調整成最舒服的姿態,在書香與檀香之中愜意地閉上雙眼……如果師父是一株挺拔的大樹,那我就趁機做只身子日益笨重的樹懶……
待我睡得心滿意足地醒來,發現自己不知何時已被移到了臥榻上,而師父正坐守在塌邊,垂下鳳眼靜靜地看著我的臉。
我想要坐起身來繼續做我的樹懶,師父忙伸手來扶我,我就順勢撲了個滿懷,一口噙住他的薄唇,向他索要溫存。
他卻慌忙將唇移開,「你現在的身子……不可以……」
連親都不敢親一下?那豈不是讓冷腹黑正中下懷?!
我撇撇嘴說:「只是親親而已,又不讓你做別的事情。」說著掰住他的臉又一口吻上去。
結果這一親就親得天昏地暗,就好像唇舌長到了一起再也分離不開。我終於忍不住將手伸進他的衣衫,又被他捉住拿了出來。
我發出不滿的低吟,「只是肌膚相親,又不要你進去……」
結果後來,又不知不覺地發展成了裸呈相見,滿室的春色盎然……
哼,懷有身孕又怎樣?照樣可以恩愛纏綿……只是,苦了師父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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