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
尹中這幾天寢食不安。自從和朝霞幾次接觸後,朝霞對他有揮之不去的誘惑。朝霞的一顰一笑,老是纏繞著他。他感覺得到,朝霞也喜歡他。每天晚飯後,他都去了學院後面那條路上,希望能在那裡遇上朝霞。可朝霞始終沒去。他不明白朝霞是怎麼想的。他總覺得他們是心有靈犀不用點的。這幾天,他從朝霞的眼神中看得出,朝霞在迴避他。他知道,這可能與蔣可可有關係。
想到蔣可可,他說不上厭惡,但確實不喜歡她。他不喜歡這種張揚的女孩子,何況,蔣可可還有些張狂。他無法與朝霞比。朝霞的美,才是真正的賞心悅目,那是一種回味無窮的靈魂的滲透。對於蔣可可的「追殺」,他不能再放縱了。但作為一班的同學,又不能傷害她。想到此,他很為難。
這一個下午,尹中就賴在床上,思前想後。對面的劉友走過來,敲了下他的床板,笑著說:「你小子,桃花運來得太猛了吧。一個一個又一個,應接不暇的。而我呢,又空著無人問津。你要不要我替你分擔點呀?」
尹中皺了皺眉頭,「你就別取笑我了,我都煩死了。」
正說著,蔣可可闖了進來,手裡舉著兩張電影票,逕直走到尹中的床前,欣喜地說:「市裡在放《紅高粱》,很好看,你得陪我去。」說完,還抱著尹中的手腕,搖晃著,嘴裡直哼哼。蔣可可撒起嬌來,也有三分可愛。
尹中抽出自己的手,兩手握拳,做出個抱歉的姿勢,堅定地說:「我實在不能去,我還有更重要的事。我建議,你和劉友一起去。」說完,扯過被子,蒙住自己的頭。不管蔣可可怎麼叫,他都不理會。
蔣可可大傷面子,一轉身拉過在一旁看呆了的劉友,氣哄哄地說:「走,我兩去。」劉友懵懵懂懂地跟在後面。
尹中聽蔣可可和劉友走遠了,猛地掀開被子,跳下床,他現在急須找到朝霞。他有一種強烈想見到她的慾望。他向教室跑去,教室裡沒有。他又跑到學院後山去看,深秋的翠屏山,失去了昔日的青春和華麗,不經意間,變得蒼老和潦倒,滿山的枯草,招人現眼,惹得人心煩意亂。
尹中跑得太急,上氣不接下氣。索性坐在路旁的石蹬上。
找到朝霞了,又怎麼樣呢?有什麼要緊的事?沒有。為什麼這麼急著想見到她呢?尹中自己都不明白。但他就是控制不住想見她。她在哪去了呢?他冷靜下來,覺得自己有些荒唐。他拿出自己隨身帶來的口琴,又吹起了那首《紅河谷》。悠揚的琴聲,飄過了學院的圍牆,飄進了校園。
十五
朝霞每天下午都去圖書室。今天,不知怎麼回事,老是看不進去,心裡煩躁。她很少有這種情況。只是每個月的那幾天要來的時候,有這種感覺,但是那幾天剛過呀。她想,是不是家裡會有什麼事,她最擔心的就是怕兒子有什麼事。她乾脆還了書,回寢室睡會兒。她剛躺下,聽到了熟悉的《紅河谷》。她推測,一定是自己班上的同學在吹。
熟練的琴聲一遍遍重複,這不像是在練習,惹得朝霞也睡不著。她又起來,從窗戶伸出頭去探望,什麼也沒看見。好像是從後山傳來的。她想,是不是又有人在搞聚會。她披上淺綠色的大衣,走下樓去。她順著熟悉的小路,朝後山走去。怎麼沒聽見人聲,仍然只有琴聲。琴聲越來越清楚,卻始終沒看見人。朝霞小跑著上了公路,清楚地看見了吹口琴的人。尹中的頭髮蓬亂,外套脫下來扔在身旁的草叢裡。
「尹中。」朝霞輕輕地喚了一聲。
尹中扭頭看見是朝霞,似一股綠色的暖風,吹散了心中的陰霾。他只想扔掉手中的口琴,把朝霞攬進懷裡,慢慢對她傾訴。他拿著口琴,站了起來,兩眼死盯著朝霞,他生怕她像風一樣的散了。
朝霞走了過來,替他揀起地上的衣服,又給他披上。柔聲說:「小心著涼。」
尹中注視著朝霞的眼睛,痛苦地說:「你去哪兒了?怎麼才來?」
朝霞低下頭,沒回答。心裡咚咚亂跳。她最想見而又最怕見的人,就在眼前。她不知道怎麼辦,是往前跨一步,還是轉身跑開。容不得她想了,尹中已經往前跨了一步,逼近她,她已經能感覺到尹中的呼吸,他的呼吸很急促。她不敢抬頭,不敢正視尹中的眼睛。她乾脆閉了眼,任天塌地陷。
尹中扔掉口琴,伸手撩開遮住了她美麗的臉龐的長髮,輕輕地擁她入懷。尹中感覺自己像是愛了半個世紀了,能如此的從容,如此平靜。他緩緩低下頭,伸出舌頭,輕舔朝霞的嘴唇,她的嘴唇是潤澤的。然後,他猛然張嘴,包住了朝霞的小嘴。他蘊藏了多日的熱情,火山一樣地爆發了。他用力吮吸著。
朝霞伸出兩手,摟著尹中的背部。她的小嘴唇有節奏的蠕動。她還伸出柔滑的舌頭,靈活地在尹中的口腔裡攪動。尹中用力銜住了軟軟的舌頭。之後,他還是張嘴,包住了朝霞的嘴唇。
他們這樣吻著,一輪又一輪。累了,就停下來,輕輕呼喚對方的名字。沒有冗長的敘述,沒有煩瑣的嘮叨,沒有矯揉造作的誓言。他們的愛,表達得如此簡潔,如此生動,還有幾分凝重感。
他們纏綿到天黑了,遠處燈火悄悄地亮了。尹中這幾天因為蔣可可的攪和,讓他煩亂,今天中午飯都沒吃。此時,已感到很餓。他湊近朝霞的耳朵,柔聲說:「我餓了,我要吃你。」
朝霞咯咯地笑,然後說:「我有毒,你不能吃我。」
尹中捧著朝霞的臉,一本正經地說:「你有毒,我也吃定了。我不怕你的七步斷腸毒。」朝霞深情地注視著尹中的眼睛。
朝霞伸手摸著尹中的臉,心疼地說:「你是不是瘦了?」
「就是你折磨的。你還忍心嗎?」尹中看著朝霞的眼睛說。
「我們回去吃東西吧。不然你還要瘦。」朝霞沒有回答尹中的問題,只是提議。
尹中同意了。這時山風呼呼地刮過來,朝霞的身體輕微地抖了一下。尹中趕快扯開外套的前襟,緊緊裹住她的後背。
回學院,要下一短石梯。朝霞不敢舉步。尹中蹬下,拉過朝霞,背在在了背上。
朝霞擔心地說:「小心點,別摔著了。」
「摔了,我也要摔在下面,不讓你摔著。」尹中吃力地說。
朝霞伏在尹中寬闊的背上,不禁想起那天他背蔣可可的事。她笑著問:「我和蔣可可誰重?」
「你重。」尹中不假思索地回答。
「為什麼?」
「因為,你在我的心裡份量最重。」尹中把最後兩個字的音拖得很長。
學院門口是一條不成規模的街。這時還有兩家小吃店還亮著燈。他們走進了左邊的一家,要了兩份餛飩,熱熱的吃下了。尹中付了錢,拉著朝霞正準備走,蔣可可和吳芝闖了進來。蔣可可瞪大兩眼,逼近尹中,陰冷地說:「這就是你的重要事情?」
尹中覺得讓蔣可可明白所有的事情,這樣更好,他清楚地回答:「是的。」說完,拉著朝霞走進了學院的大門。
蔣可可望著他們遠去的背影,心裡癢癢的,想罵人。
十六
班上的同學,全知道了尹中和朝霞的事了,這當然是蔣可可的功勞。第二天,他們一走進教室,大家的目光怪怪的,既沒有羨慕,也沒有嫉妒,好像都在等著看一台好戲。
朝霞走進教室,不敢看別人,心裡總覺得做了虧心事。尹中卻不同,他倒覺得自己今天格外的輕鬆,見了同學,一一打招呼問好,一副春風得意的神情。
蔣可可還是坐在尹中的身邊,她知道討不到什麼好結果,但她想氣氣朝霞。可是,朝霞壓根就沒看一眼。尹中一節課,也沒理會她。她覺得該暫時收場了,但她堅信,好戲還在後頭。
劉友和蔣可可真去看電影了。一路上,蔣可可表現出極大的熱情,但劉友卻高興不起來。他知道,蔣可可是借他忘記尹中給她帶來的煩惱。坐在電影院裡,劉友看得很專心。當「我奶奶」和「我爺爺」在野合的時候,他轉過頭,瞟了坐在身邊的蔣可可一眼,蔣可可兩眼盯著銀幕,嘴微微張開。劉有用腿碰了她一下,她的表情依然沒改變。這場史無前例的電影,劉友看得很老實。
回到寢室裡,劉友喋喋不休地講述著《紅高粱》。他仔細描述了裡面的精彩鏡頭。喬謙逗他笑道:「你怎麼不說說你和蔣可可的精彩片段呢?」
劉友搖搖頭說:「我們沒戲。我倒巴望著有一齣好戲,可蔣可可不肯配合。哎,我沒魅力呀!」
尹中聽劉友這麼一講,他決定帶朝霞去看看。吃了午飯,尹中叫朝霞跟他走,朝霞也沒問個究竟,就跟他上車去了市裡。
電影是下午三點鐘的。尹中拉著朝霞在電影院周圍轉悠了一圈,才進場。電影院是雙層的,他們的座位在樓上。這片子放了幾十場了,還有這麼多的人。他兩一坐下,就擁抱在一起,拚命地接吻。朝霞用力很小,生怕弄出聲音來了,還叫尹中輕點,尹中笑著說:「那怕什麼,別人羨慕都還來不極呢。」
電影開始了,像《紅高粱》這樣的風格,他們確實沒看過。影片的畫面很耀眼。大紅的、熱浪滾滾的場面,刺得朝霞睜不開眼,她乾脆不看了,把頭伏在尹中的懷裡,專聽裡面的節奏強烈的音樂。那強烈的節奏,像要撞開她的心門,流出高粱紅一樣的血。突然,尹中急急地叫她快看,她一抬頭,正好看到「我奶奶」和「我爺爺」在高粱地裡苟合。朝霞抓緊尹中的手,抬頭看尹中這張輪廓分明的臉。尹中趁機低下頭,深深地吻她。朝霞趁勢把整個身子撲到尹中的懷裡,她恨不得把自己的肉陷進他的骨頭裡。此時,她感覺到腹部下面有一個硬硬的東西冒了出來,毫不客氣地頂著她的小腹。她伸出右手,緊緊地抓住那傢伙。尹中也伸出一隻手,插進朝霞的褲腰,大把抓捏著她的光滑、滾圓的屁股。
電影後面的情節,他們根本顧不上看。兩人的嘴唇一次次粘合在一塊,舌頭無數次的纏繞在一起。兩人都感到口乾舌燥,尹中後悔進來的時候,都沒帶上一瓶水。身上都覺得汗涔涔的,朝霞不停地叫著口渴。尹中小聲說:「我們不看了,別把我的寶貝渴壞了。」朝霞嬌羞地一笑,接著,兩人摟著走了出來。
十七
從電影院裡出來,朝霞的臉紅僕僕的,像怒放的芍牡丹。尹中趕緊買了一瓶汽水,遞給了朝霞。朝霞喝了一半,又遞給尹中。現在正是吃晚飯的時候,尹中拉著朝霞滿街找吃的。他們找到一家中餐廳,看環境還雅致,便走了進去。一個繫著白色圍裙的中年女服務員,笑著走過來招呼他兩。他們一人點了個菜,朝霞點的是紅燒排骨,尹中點的是糖醋刀魚。還要了一瓶紅酒。
不到五分鐘,菜都端上來了,尹中倒上兩杯酒,遞一杯給朝霞。然後,他舉起杯子,注視著朝霞的眼睛,酒還沒下肚,眼裡已有醉意了。
「來,為我們能今生相逢、相知、相愛乾杯!」尹中碰碰朝霞的杯子,一仰脖子,喝乾了。朝霞很斯文地呷了一口,放下杯子,夾一塊紅燒排骨遞給了尹中。尹中也伸手夾了一塊糖醋魚放到朝霞的碗裡。尹中又給自己倒滿了酒,晃一晃頭說:「我太高興了。我們的愛來得太猛了,猛得讓我有好多話都來不及對你說。你怨我嗎?」朝霞深情地看著他,搖搖頭。
尹中喝下第二杯酒,低沉地說:「我是接過婚的人。她在生孩子的時候,難產去了。孩子只養了七天,也丟了。我經歷了人生很重的打擊,曾一度心灰意冷。我曾想,我再也不要我愛的女人為我生孩子了。我一個人孤獨地生活了四年。老天讓我遇上你,是你又燃起了我的生命之火。叫我怎麼感謝你呢?」
朝霞邊聽,邊把玩著自己雪白、修長的手指,尹中伸過右手,抓住她的左手。朝霞挺了挺腰板,看著尹中,神情嚴肅地說道:「我也有話要對你講。我也接婚了,還有了孩子。我的他對我很好。遇上你,和你發展到現在,我不知道有沒有罪。但是,我常常是身不由己。每到晚上,我狠狠地發誓,不再理你了。可一到了白天,我又情不自禁地走近了你。我是不是無可救藥了。尹中,我們該怎麼辦呢?」
尹中放回朝霞的手,看著朝霞說:「你在愛誰?」
朝霞沉思了片刻,說:「和他在一起,他給了我平靜和安定。那種平靜,讓我幾乎要窒息。我一直不想要。跟你在一起,你的一個眼神,能激活我的思維,你的一句話,能讓我回味無窮,你的一個神情,能讓我想入非非。我就像是從沉睡中,被你喚醒了。我時時刻刻都想和你在一起。可我的心裡,老有種犯罪感。你說,我有罪嗎?我們有罪嗎?」
尹中推開酒杯,像要給學生講課一樣的比畫著說:「你沒罪,我也沒罪。真愛是不會有罪的。難道我們用假情假意去欺騙他們,就是道德的嗎?就沒了犯罪感了嗎?其實,那是最大的欺騙。同床異夢,行屍走肉的婚姻,難道值得人們謳歌嗎?也許,我們這樣做,會傷害很多的人,會不被很多人理解,但是,我們要對得起自己。朝霞,人生短得很啦。人的生命更是脆弱的很啦。你明白嗎?」
朝霞把手放到尹中的腿上,來回摩挲,尹中抓起她的手,握在掌心,低頭對著手心哈一口氣,又輕輕地揉捏。
「上帝安排我們相愛,這是在考驗我們。朝霞,我的親愛的,我們一起努力,好嗎?」尹中接著說。
朝霞揚起動人的臉,深燦的大眼睛大膽地看著尹中,「好的。尹中,給我力量,給我勇氣。我們一起闖關。」朝霞的話語中帶著幾分堅定。尹中伸長脖子,飛快地吻了朝霞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