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問吹簫 正文 第一百二十一章 君自故鄉來
    徐茂公道出自己的姓氏,那姓薛的美婦人並不奇怪:告訴你的吧?」那個小丫頭,嘴就向來沒有把門的。

    「不,」徐茂公微笑,「我是聽紫煙說起過夫人,才猜測的。夫人的閨名應該是薛冶兒吧。」雖然是問話,他用的卻是肯定句。

    薛冶兒沒有否認,反而歎口氣,道:「你果然認識紫煙,那麼你是她什麼人?」這個指環上的石頭是個稀罕物,隋宮珍寶眾多,她也沒再見過類似的。所以擁有同樣東西的,一定認識袁紫煙。

    徐茂公猶豫一下,還是實言相告,「紫煙她,是我的妻子。」

    薛冶兒一怔:「這麼說,你是火居道士了?」

    「不,其實我不是道士,我孫師兄才是,我扮作道士,只是為了行路方便。」徐茂公實話實說。

    薛冶兒凝眉:「你為什麼告訴我這些,你就是不說,我也不會知道。」

    「你是紫煙的朋友,我沒有必要瞞著你。」徐茂公坦然道。

    朋友,薛冶兒沉吟這個詞,袁紫煙和青琴,確實是她在隋宮的第一份友情,也是唯一的一份。

    「紫煙她現在在哪兒?她還好嗎?」薛治兒問道。

    「她現在并州。她已經是三個孩子地母親了。很忙。」想到妻兒。徐茂公忍不住微笑。

    薛冶兒也笑了。她說道:「恭喜。」

    「謝謝。對了。青琴也嫁人了。現在也是一男一女。兩個孩子地母親啦。」徐茂公告訴她。

    「是嗎?」薛冶兒更是驚喜交集。她當年從夏王竇建德那邊啟程。陪蕭皇后來到突厥。而青琴因為正在生病地原故。留了下來。從此兩人便斷了音信。薛冶兒也知道夏王兵敗。長春宮被唐軍接管。也擔心青琴。但她遠在千里之外。又能做什麼?現在聽到故人平安。總算是放了心。

    「紫煙和青琴也是無意中遇上地。她聽青琴說起你去了突厥這邊。也很掛念。要是知道你地消息。我想她也可以放心了。」徐茂公說道。

    「我在這兒很好。有兩個兒子。大地五歲。小地三歲。請轉告紫煙和青琴。無須為我掛念。」薛冶兒又指了指旁邊桌上放地指環。「這是紫煙地吧。我幫你要回來了。」

    「多謝,不過這個是我的。紫煙那個比這個小一點。」徐茂公拿回指環,鄭重收好。

    「是嘛,她當初把這個當寶貝一樣,根本不讓人碰。」薛冶兒回憶往事,無限感慨,袁紫煙不喜歡裝飾,這個指環也是用一根紅繩掛在頸上,但由於她對這飾物太過重視,才讓薛冶兒記憶猶深。

    「指環你收好,不過,你得找件什麼東西哄哄伊香,不然她還會打這指環的主意。」薛冶兒好心提醒他。

    徐茂公皺起眉頭:「她身為突厥公主,什麼樣的珠寶沒有,幹嗎總盯著這個指環不放?」他就奇怪了,怎麼說他也是伊香的救命恩人,雖說施恩不妄報,但也不能總找他麻煩啊?

    「伊香喜歡你,你沒看出來?」薛冶兒笑著問道。

    「什麼?!」徐茂公真嚇了一跳,「伊香公主才十二歲吧?」他試著問,是他的理解有問題吧?薛冶兒說地應該只是單純的喜歡。

    「十二歲有什麼不對?」薛冶兒答得理所當然,「伊香明年就可以自己選帳篷了,她當然要事先挑好意中人。」

    「選帳篷?」

    「這是突厥的風俗,女孩子大了就可以自己選擇意中人地帳篷去住,要是兩人處得好,家裡就可以給他們舉行婚禮。要是相處一陣子不喜歡,也好聚好散,再找別人。」薛冶兒解釋,她又歎口氣,「可惜伊香畢竟是突厥公主,她有選帳篷的自由,卻沒有選丈夫的權利。」

    「就算明年,伊香也不過才十三歲。」徐茂公總是不習慣,就算是安允笙那麼喜歡小孩地,碰到十三歲的女孩,也只會把她當妹妹,而不是結婚的對象。

    「十三歲還小?」薛冶兒奇怪,「你嫌她小,可她送你那兩個女奴,你怎麼也不要?」她開玩笑的問道,和突厥人相處久了,她地性格也爽朗了不少。

    「這事你也知道了。」徐茂公苦笑,「我家中的妻兒都在為我提心吊膽,就盼著我早點回去,我要是在外面花天酒地,還是人嗎?」

    這男人是個正人君子!薛冶兒肅然起敬。能得夫如此,她為袁紫煙高興。

    ……

    「漢人薩滿,你和我師父說了什麼?」徐茂公剛走出薛冶兒的氈包,伊香就過來追問,她本來是躲在外面想偷聽的,可惜徐茂公和薛冶兒說的都是漢語,她聽不懂。

    「也沒什麼,她看那指環挺好看,問我是在哪兒買的,我說這是家傳地,我也不太清楚。」徐茂公淡淡說道,知道了伊香喜歡自己,徐茂公決定和她保持距離。

    「啊,下雪了!」伊香被天空中飄揚的大大小小地雪花所吸引,她伸手接著雪花,並不像一般

    那麼興奮,反而面帶憂色,「又下雪了,我們部落個冬天啊?」

    徐茂公微微一怔,但他顧不上同情伊香,他想到地是更重要的事如果突厥受了雪災,一定會到漢人那邊去「要補給品」,這邊關守衛,擔子就更重了。

    并州,

    軍營,

    就算對天花如何防治,但這樣地疫情不可能不死人。

    軍營中繼續有士兵死去,魏征覺得,這擔子更重了。

    得疫症走的人,只能火化。空地前,用火把點燃柴堆,軍中的將士們只能用這種方法,送別自己的袍澤。

    望著濃煙升起,與自己的戰友從此陰陽兩隔,有人含淚唱道:「豈曰無衣?與子同袍。…」

    然後越來越多的人跟著唱道:

    「豈曰無衣?與子同袍。王於興師,修我戈矛。與子同仇!

    豈曰無衣?與子同澤。王於興師,修我矛戟。與子偕作!

    豈曰無衣?與子同裳。王於興師,修我甲兵。

    與子偕行!」注1

    蒼涼的歌聲伴著紛紛揚揚的雪花,在上空迴盪。

    魏征在心裡暗歎:「茂公,你再不回來,我可沒法安撫這些人了。」

    草原,

    突利可汗地氈包,

    這裡的貴族聚集一會,也正為這場雪商議對策。

    冬天,是草原上人們最難過的季節,一旦下上幾天幾夜的雪,不但自家的牛羊等牲畜受不了,就連去外面打獵,也找不著獵物的蹤影。

    「要不然,我們照老規矩,去中原那邊?」有人提議。

    「我們這下雪,薛延陀,回紇那邊也在下雪,只有關裡的漢人,據說早做好了過冬地準備,那邊雪下得還小點,我們可以在那過冬。」多數人都附議。

    「可我聽說,并州,定襄一帶,都在鬧瘟疫。」大薩滿海姆開口說話,語氣冷得和外面的天氣一樣。

    「這是真的?」突利吃驚問道,真要如此,就是漢人請他們去,他們也不能去?

    「不然地話,利可汗近來怎麼這樣安靜?」大薩滿海姆提醒他,這個阿史那缽,終究是年輕了些,比不上他叔叔的老奸巨滑。

    「這個阿史那咄!」突利明白過來,心中冷,「他明知漢人那邊鬧瘟疫,還不告訴我們,這是眼睜睜看著我們去送死!」

    草原上是講究弱肉強食,但狼群也講究團結,阿史那咄是過分了,眾人氣吁吁,議論紛紛。

    「去中原,只是打算。利可汗也不會馬上就打過來,可汗還是先處理眼前的危險吧?」大薩滿海姆繼續說道。

    「眼前地危險?」突利可汗又不明白了。

    「我是說那兩個漢人道士,并州一帶鬧瘟疫,他們就到草原來採藥,這時間上,未免也太巧了。」大薩滿海姆說道。

    「你是說他們是并州的奸細?」突利想想,還是搖頭,「伊香說,那兩個道士很窮,這麼大冷天,連件皮袍子都沒有,怎麼可能是官府的人?」據他所知,漢人的官都很有錢地。

    「他們是道士,不吃肉,當然也不會穿牲畜的皮毛。」身為大薩滿,自然對「同行」做過瞭解。

    「可道士不殺生,怎麼能做奸細?」突利還是猶豫,做奸細,要的就是心狠手辣。

    「這大薩滿海姆想了一下才回答,「可依我看,那個姓安的道士,也許是假的?」

    「假的?」突利覺得好笑,「剛才是大薩滿你說他們是真道士,才不穿皮袍子地,怎麼馬上又變成假的了?」

    「……」

    「可我也覺得,大薩滿說地有道理。那個姓孫的真人還好說,那個姓安地,可不像個道士。」看海姆語塞,魯爾長老幫腔說道。

    「不像道士像什麼?」部落裡年紀和資格都最老的兩個人看法相同,突利也慎重起來。

    魯爾長老看向大薩滿海姆,開口說道:「像個馳騁疆場地將軍。」

    大薩滿海姆點點頭,表示同意。

    帳內的氣氛頓時凝重起來。

    「請大汗下令,捉拿這兩人,然後處死!」大薩滿海姆陰沉沉地說道。

    「你回來了。」多羅一進帳內,薛冶兒又迎上前,為他拂去身上的落雪。

    「你不開心?」薛冶兒看著丈夫的表情,小心問道。

    「看到你,我怎麼可能不開心。」多羅由衷地說。若說妻子當時劍舞的英姿颯爽讓他著迷,那婚後的柔情萬千就令他沉醉了。

    「只是今天在突利可汗那,大薩滿和魯爾長老都建議可汗,殺了那兩個漢人道士,這點讓人不痛快。」多羅告訴妻子。

    注1:《詩經國風秦風無衣》,這是古代的軍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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