竇建德回頭看看女兒,笑得慈祥:「怎麼,父王的安排你不滿意?」
徐茂公也看向竇線娘,意味深長。
「沒有。」竇線娘不敢再說什麼,自己嘟著嘴生悶氣。
竇建德只覺得好笑,這丫頭,以為他看不出來嗎?她今天分明是著意打扮了一番,換了身新衣裳不說,連臉上也薄薄施了一層脂粉。
竇建德昨晚就聽曹旦說了,他在逍遙居看見竇線娘和徐茂公在一起,所以竇建德對女兒今天的樣子並不意外,而且,自從線娘進來後,徐茂公已經看過她好多次了,顯然線娘的這番裝扮沒有白費。
竇建德心中暗笑,虧妻子還說徐茂公對女孩子不屑一顧,照他看,那是沒碰上值得那年青人去看的人。
從御書房出來後,竇線娘就急著往逍遙居的方向走。
「公主。」徐茂公三步並做兩步趕上她。
「有事吧?」看在他藏匿羅成的份上,竇線娘還是給了他個好臉色。
「公主這樣風風火火往逍遙居趕,不怕讓人起疑?」徐茂公知道竇建德和曹旦誤會他和竇線娘的關係了,也因為這樣才沒有搜查逍遙居,可現在他在這兒,竇線娘還「拋下」他直奔逍遙居,就未免讓人疑惑了。
竇線娘沒回答。但也知他說得有理。步子放慢了些。
徐茂公卻在她身側伸手示意:「公主。這邊請。」
這方向可不是逍遙居啊。竇線娘疑惑地問道:「去哪?」
「我住地地方啊。夏王不是讓我暫時住在逍遙居嗎?公主先陪我回去拿些衣物。然後我再陪公主回逍遙居。」徐茂公說得理所當然。
竇線娘卻不可思議:「你不認識路嗎?」憑什麼自己要陪他?她沒好氣。
徐茂公好整以暇:「我是怕公主不認識路。逍遙居裡畢竟都是我地人。只怕公主進去會迷路。」他意有所指。
竇線娘警覺地看他:「你什麼意思?」
「公主請,我們還是邊走邊談吧。」徐茂公看了看周圍,發出邀請。昨晚又下了一夜的雪,現在外面到處是掃雪的人,竇線娘又穿了一身紅衣,他們在這兒站著實在惹人注意。
「好吧。」竇線娘無奈。
徐茂公的住處離長春宮不遠,它是靠長春宮偏殿的一處院子,在建築範圍上也等於是長春宮的一部分。
當初竇建德把這座宅院劃給徐茂公和郭孝恪住,也是為了方便徐茂公能隨時見到老父,畢竟拿人家父親當人質,說起來是不夠光明磊落。
竇線娘隨徐茂公進入他的房間。
徐茂公並沒有急著收拾衣物,「公主請坐。」他指指桌旁的凳子,摸摸茶壺,還是熱的,看來他走後,徐強又換了新茶,他給竇線娘倒上一杯。
徐茂公禮貌周全,竇線娘卻不滿意,「你到底想幹什麼?」她就像一隻佈滿了刺的小刺蝟。
「我只是想知道公主打算怎麼安置羅世子?」徐茂公也在她對面坐下。
「你!?你怎麼知道他姓羅!?」竇線娘大驚。
「當然是公然自己說的。」這是真的,所以徐茂公說得理直氣壯。
公然?竇線娘當然知道這是羅成的字,羅成連這個都告訴徐茂公了,他為什麼會這麼相信這個人,還有,「你知道他是誰?為什麼不告訴父王?」羅成可是父王的敵人啊?
「告訴夏王,我有什麼好處?」徐茂公笑著反問。
「」竇線娘忐忑不安,這個人,究竟在圖謀什麼?
其實,徐茂公自己也在考慮,他能從這件事上得到什麼?
既然歷史注定竇建德是個失敗者,徐茂公自然不能將徐氏家族的身家性命押在竇建德身上,越早離開這裡才是上策。
可問題是竇線娘能幫上他什麼忙。依徐茂公觀察,竇建德雖對女兒十分寵愛,但竇線娘除了自己的女兵營,根本就沒什麼直接掌握的兵力,而所謂的女兵營,也只是小打小鬧,上不了檯面。這樣的話,在正式場合竇線娘也沒什麼發言權。
如果讓竇線娘私下幫他向竇建德求情,好放徐蓋離開?不!徐茂公在心裡第一時間就否定了這個念頭。竇線娘不是那種智慧型的女人,只怕沒幾句話就讓人家把實情套出來了。
可就這麼算了,徐茂公又不甘心。不是他不願**之美,不過想想人家比翼雙飛了,自己什麼也沒撈著,未免太虧了。
也許因為自己體內畢竟流著商人的血液,徐茂公向來不喜歡做虧本的生意。
徐茂公不開口,竇線娘心裡越發不安,她不喜歡這房間。不是說這屋內多麼髒亂不堪,相反,屋裡收拾的很整潔,看得出主人是個愛乾淨的人。但就是太乾淨了,竇線娘覺得這屋子和它的主人一樣,讓人不信任,有一種冷氣森森的感覺,她身體下意識地縮了縮。
徐茂公正好看見她的動作,忍不住在心裡歎氣。下完雪後,本來天氣就比平常更冷些,人家都是加衣服,這位公主倒好,反而比平日還少穿。知道她是要去見心上人,希望自己能夠風姿綽約。可這種要風度不要溫度的做法徐茂公一向無法苟同。紫煙多好,從來不在這方面刺激人。
只是,一想到袁紫煙,徐茂公心裡就不好受。他的長相思,相隔了千年,還真是長啊!
靈光一顯,徐茂公想到他該管竇線娘要什麼「好處」了,「其實茂公並不想難為公主,茂公所求對公主來說不過舉手之勞。」
「你到底要什麼?」竇線娘聲音有點抖,她覺得這屋子越來越冷。
徐茂公笑笑,起身將房門關緊,然後將炭盆中的余火翻上來,再加了幾塊炭,不一會兒,火苗騰騰上來,屋裡頓時暖和起來。
因為不信任,所以徐茂公的任何舉動在竇線娘看來都寫著「可疑」二字。
他為什麼要把門關上?竇線娘的心一下揪緊了,想起她最初往魏征那邊跑時,青琴,霜兒她們提心吊膽地告誡:
「公主,你千萬要小心,如果是孤男寡女共處,你千萬不能讓男人把門關上。」
「公主,你千萬要小心,男人都是些,在人前是郎,在人後是狼的傢伙。」
「公主,你千萬要小心,男人對女人提得要求不外乎那幾個,反正沒好事。」
「公主,你千萬要小心,……」
「公主,……」
當時因為知道這些宮女都是善意的,所以竇線娘也聽了,但心中卻不以為然,這些丫頭,自己都待字閨中,哪來的那麼多「經驗之談」,再說魏先生是君子,根本不用提防。
不過這個人,竇線娘的眼睛盯著徐茂公,右手伸入左手袖中,那裡,有她防身的匕首。
徐茂公重新回到桌旁坐下,「公主應該知道,當時黎陽城破時,茂公並不在城中,是事後才回去的。」
竇線娘點頭,徐茂公是因為父親在夏軍手中,才又回去的,這人倒是個孝子。
「不過我回去之後,發現我原來的住處,被人很徹底地搜尋了一番,很多東西都不見了。」徐茂公說得含蓄,竇線娘也聽出來了,其實軍隊入城後能秋毫無犯的很少,但聽人這樣說起自家的隊伍,竇線娘還是忍不住臉紅。
「茂公後來打聽到,當時去黎陽府衙的人是公主的舅舅曹將軍,想來那些不見了的東西,曹將軍應該知道它們的下落。」徐茂公笑笑。
這舅舅兩個字,此刻竇線娘聽來非常刺耳。
「公主,」徐茂公鄭重其事地起身,向她抱拳施禮,「如果公主能為茂公找回失物,茂公不勝感激。」
「那些東西對你很重要嗎?」原來他要的只是失物,竇線娘鬆口氣,右手離開了左袖,但她心裡不解,自歸夏軍後,父王對徐茂公可是不差,不但封他為左饒衛將軍,而且讓他單獨領兵做戰,他的損失,還沒補回來嗎?
徐茂公歎氣,「如果公主曾送東西給羅世子,我想羅世子一定不希望那東西不見了。」?!竇線娘明白了。
成功得到對方的認同,徐茂公坐下細說:「所丟的東西裡面,茂公只希望公主幫忙找到一個箱子,大約有一尺見方,」他用手比劃一下,「是銀白色的,材質嘛,大概是白銅的。」總不能說是合金的。
「箱子?如果是箱子的話,裡面的東西,只怕已經」竇線娘猶豫地開口,以她對曹旦的瞭解,如果箱子裡真裝著什麼寶貝,十有**已被人收入囊中了。
「那倒不會。」徐茂公說得肯定,「任何人都打不開那箱子。」那是指紋密碼的。
「還有打不開的箱子?」竇線娘這下好奇了。
「是打不開,包括我在內。」看見竇線娘眼中閃動著好奇的光芒,徐茂公決定留一手,免得她讓自己打開箱子看看。
「你也打不開?那這箱子有什麼用?」竇線娘更好奇了。
徐茂公笑容苦澀:「我也不知道,她為什麼把一個打不開的箱子交給我,也許她是想告訴我,這世上很多事都像這箱子一樣,看似輕而易舉就能打開,其實卻讓你束手無策。」
首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