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的清晨,剛剛走到餐廳的方圓就覺得有些不對,平日裡,參賽的棋手多半都不肯早起的來吃早餐的,可今天剩餘的選手居然大部分都出現了,這令方圓很是吃驚不小的。不過憑著他的秉性倒是不肯關心為什麼這些棋手會如此反常。
一如往常,方圓隨意吃過早餐便走出賓館隨意地逛了兩圈,便擇了個不能被陽光照射的地方坐了下來,平心靜氣地呆坐著,知道張景新起床吃過早餐跑來叫他,兩人這才隨同大部隊緩緩地走向韓國棋院。其實這大部隊也人數不多了,大半棋手已經返回國內,剩餘的只有十二名,平均每組已經補足一人,不過就成績而言中國隊還算不錯。
這一輪方圓的對手還是韓國人,沒辦法,韓國的參賽棋手是最多的,佔了總數的近百分之九十,若是方圓能頻繁碰到非韓國選手反倒是咄咄怪事了。
到了第四輪,基本上只有各國一線棋手留下來了。本輪方圓所遇到的便是年輕的一線棋手李丙臣,一個二段的職業棋手,也是林根清研究會的主力成員。但這些並不是方圓所瞭解的事情。
方圓不清楚對手的情況,然而現在的方圓可是眾矢之的,他卻被對手異常重視起來了,何況由於林根清的關係,李丙臣早早便開始研究方圓的棋譜,比旁人可是搶先了一步。
預選賽開始之前,李丙臣還為能夠分到這樣一個弱組而感到隱約地慶幸。但現在可沒有了絲毫大意了,或許抽到這樣一組才是他最大的不幸吧!
方圓與李丙臣坐定之後不久便開始猜先。很遺憾,方圓再次拿到了白棋。這樣前四盤地對局中,方圓居然沒有一次猜到黑棋的,這簡直就是不可思議。
三十二盤對局在大廳裡顯得空曠異常了。這時的環境讓方圓覺得才剛剛有那麼一點舒服的感覺,或者他真的不適合那種熱鬧地場面……1。
心情好了落子便更加從容,但棋局質量並不是那麼高,這同對手有關。李丙臣顯然過分的小心了。為了不落入方圓的套路幾乎什麼地方都要思慮再三,可惜大多數地方都想得過頭了,結果中午的時候他地時間便消耗殆盡,而方圓僅僅用時不足三十分鐘,盤面上黑棋隱約出現落後的感覺。
上午的對局方圓身邊頗為熱鬧,吳老師與牛翻譯一直站在旁邊觀看,還有兩個陌生的韓國面孔也同樣靜靜立在一旁,估計是與李丙臣想得的好友。這些人的面色各異,吳老師與牛翻譯看到方圓騾子如飛而盤面上更是漸漸領先,都是笑逐顏開。反觀兩位韓國年輕棋手則是一臉黯然。
中午封盤。沒人打擾方圓吃飯休息,不過倒是有不少人暗中打量著他,彷彿在看一個外星怪物一般。
下午的續弈,李丙臣一直在讀秒聲中不停堅持著,幾次準備施展特別手段都未曾下定決心,因為他怎麼看怎麼是方圓的圈套,因此黑棋的局勢不僅不見追上反倒有漸漸拉開的趨勢。一個小時後,李丙臣終於堅持不下去了,盤面上白棋處處堅實。令他無處發揮,只好投子認輸,認輸時白棋盤面都已經領先了。
李丙臣掃了一眼比賽計時鐘,黑棋地時間早早耗盡,而白棋僅用去四十五分鐘而已,雙方用時差距異常明顯,真不知道方圓為何能做到如此迅速地思考。
經過簡略的復盤,方圓從容起身同幾名棋個招呼便協同張景新離開賽場回到酒店。
這一輪比賽結束的時候中國隊算是一半的人手,目前只有六人還留在賽場。不過比賽也到了最後一輪,因此從成績上說,中國隊的這個結果還算不壞。最後一輪中國隊所有棋手對手的實力普遍相當,只有劉震夏六段的對手實力超群,是韓國新任天元得主趙至性,一個新銳九段選手。.今年還奪取了名人戰的挑戰者。隱約有爆發的跡象。這樣地對手對劉震夏而言或許有些太強大了。
就在中國隊諸人或喜或憂的心態中討論比賽狀況的時候,林根清的家中。今天輸掉比賽的李丙臣正與研究會的幾名棋手探討這一局的得失。
林根清今天白天因事沒能去棋院觀戰,不過內心中卻一直對方圓、李丙臣的大戰憂心不已,在回到家中聽說了李丙臣敗給方圓的消息後立即搖頭不止。雖然他早有預料李丙臣很難對方圓構成威脅,但私下裡還是希望李丙臣能爆冷勝出地。
說來奇怪,原本是業餘戰勝職業叫爆冷,可現在這種絕面卻完全顛倒過來,似乎李丙臣敗給這名業餘棋手才是正常結果,取勝則變成了爆冷。換在兩天前根本就是無法想像的事情!
一直到李丙臣將整個棋譜擺完之後,木木才緩緩說道:「完敗!」一旁的林根清也點頭同意,不過略帶疑問地說道:「丙臣為什麼不拼一下,一直到最後也不見發力,這不是你的風格。」
何嘗僅僅不是李丙臣的風格,根本就不是韓國棋手的風格。韓國棋手歷來以頑強著稱,便是敗局已定地棋也能給你攪到最終數子,意外翻盤更加是家常便飯,為此曾經被中日兩國地職業棋手深深唾棄。不過他們成績越來越好,弄得現在想唾棄也不得理由了,畢竟職業棋手最看重的還是勝負,只有取勝才是硬道理,別地理由都是沒有說服力的。韓國棋手這種執著於勝負的心態有著其獨特的背景,三國中只有他們才是若不下棋便沒有飯吃的純粹職業制度,棋院所發放的那點工資完全無法令他們維持最基本地生存。因此,韓國棋手從入段之前便有了頑強的勝負意識,這在中日兩國是不太相同的。
正是有了這樣的背景,林根清才更加怪異於李丙臣這局棋的輕易落敗,從棋上看。李丙臣根本就是信心全無,隨著方圓一路進行下午,毫無懸念地選擇了失敗一途。
李丙臣一臉寂寥,無奈地說道:「不是我不想拼一下。實際上開始地時候時刻小心,覺得效果還不錯,隨著棋局的進行,也說不清為什麼就漸漸落後了,倒是有幾次想要拼的,不過擔心是對手的圈套而沒有敢進行下去。可越往後就越無法發力了,他下得太厚了,我找不到能爭勝負地地方。」說完他搖頭不已,臉上的沮喪清晰無誤地表達給在做諸人。林根清皺眉無語,瞧著棋盤也沒有想好該如何著手改變這一直落後的局面。
一旁的木木輕輕點頭。半晌才緩緩說道:「開始就不理想,你一路沒得選擇,都是在順著白棋的路子進行。是你想太多了,不然不會這樣……平穩地輸掉的。」
所謂過猶不及大概就是這個意思,李丙臣賽前得了林根清的警告,又看了方圓的前兩局的棋譜,心中對這個對手早早就產生了懼意,結果對局時越是想打破對手的思路就越被繞了進去,弄得棋局不三不四地進行。反到真正陷入方圓地路數里面去了。
又隔了半晌之後,木木輕輕說道:「不要過分考慮對手的棋路,最要緊的是下出自己風格,或許只有這樣才能跟他一爭勝負,否則……」後面的話沒有說出來,實際上也用不著多說了。目前普通棋手在比賽中非常習慣於揣摩對手的棋風,甚至為了讓對手感到彆扭而下出一些自己也不舒服的棋型,漸漸的有形成風氣的跡象。為了爭取勝利,這本事無可厚非的事情。不過若是全部精力放到讓對手不順上則未免捨本逐末了。當然若是完全自顧自地下棋,對職業棋手而言基本也很難做到,但確實是一種方法,總比這樣從頭至尾地完敗要好得多了。
完敗的棋沒有趣味,但是更加具有研究價值,因此幾人又重新開始細細研討起來。兩個小時後猜得出確切結論。是李丙臣第十三手的問題導致了全盤被動。至於後面的著手也有一些小問題,不過白棋把握的太好了。令黑棋根本沒有機會進行彌補而已。
本局研究結束後,眾人都沒有了上一次的驚訝,似乎認為這樣的結局很是正常,無形中方圓的這個初次參加世界大賽的業餘棋手地地位已經被抬得很高了,基本等同於當世的一流高手,甚至還有過之。
中韓兩國相關的棋手們結束了當天的研究工作後,便各自休息,靜待最後一天的比賽。
最後一天的比賽相對嚴謹得多,即便是吳老師與牛翻譯也被禁止進入賽場,沒有比賽地棋手們就更加如此了,不過棋院倒是為研究室提供了最大地方便,無法電視傳遞棋譜便轉由人工進行,每隔一段時間便將賽場棋譜傳遞到研究室以供棋手們研究。
這樣,整個賽場只有十六盤對局,總計不過五十多人的樣子,顯得空曠異常。
方圓地對手依舊是韓國棋手,名字叫做樸聖宰,職業七段,年紀已經不小了,與大李基本是同時代的棋手,入段時間也差不多,不過棋力還是無法同大李相比的。此番的預選賽,樸聖宰能夠從他所在的半區殺出更多的是靠運氣,首輪輪空後,先是連續兩盤的半目勝局,接著第四輪意外地對手超時,這才得意同方圓爭奪進入本賽的資格。
按說樸聖宰同方圓之間還是有著不小的差距的,依照方圓前四輪的戰績,幾乎所有人都相信他一定會快勝對手順利晉級的。不過眾人所意料之外的是,本局方圓卻艱難了不少。
也許是樸聖宰仔細研究過方圓的棋風,也許是樸聖宰繼續延續著他從開賽以來的好運氣。猜先得到黑棋的樸聖宰大模大樣地經營著他的宇宙流,邊角爭奪完全放棄,不管方圓的思路他只顧著自己的行棋方向不肯動搖,該攻擊的時候又不肯手軟,該放棄的時候也是非常果斷。結果上午的時間過去時,研究室的眾人竟然沒有發現持白的方圓佔據什麼便宜,似乎只有破掉中腹黑棋潛力才能獲勝了。
對研究室眾人而言,看慣了方圓從頭至尾地主導棋局進行,這如今突然換了需要下午才能進行決戰的場景頗有些不適應,竟而開始擔心方圓是不是能夠取得最終的勝利了,這其中又以吳老師最為擔憂,唯一一直堅信方圓會取勝的就是張景新了。
張景新對方圓的信任是無條件的,即便這一盤的對手是大、小李也會同樣堅信最後的勝利一定歸屬於方圓,似乎有些迷信了。對此,吳老師只能認為是方圓一手將張景新教出來的緣故,對他的觀點相當不以為然的。吳老師認為即使方圓確實非常強,但若是同國際、國內的最強棋手們相比,應該還存在著一些差距,或者說經驗不足以讓方圓所向披靡,也許再錘煉一兩年之後,方圓才真正擁有稱霸棋壇的資格。
吳老師的想法倒是很有幾分道理,雖然現階段超強棋手的年齡越來越小,可即便這些天才也是要經過很多大賽的磨礪才漸漸鋒芒四射的,到目前為止還沒有哪個棋手剛剛出道就能對陣棋壇超級人物而不落下風的。至於方圓戰勝小林的那一盤,畢竟小林已然算不得世界最強的幾名棋手之一了,就算在日本國內,小林如今也是日薄西山、難有作為。因此方圓的這一勝局並不能說明太多的問題,關鍵的考驗還在後面,或許就在今天,今天的下午。
中午吃飯的時候,吳老師特地與方圓相鄰坐下,關切地問道:「小方,這局如何?」
方圓將盛裝拌飯的大碗輕輕向自己懷裡方向帶了一笑,微笑回道:「問題不大,應該很快就結束戰鬥了。」說完不再多做解釋,很暢快地忙碌著預選賽期間他在韓國棋院的最後一次午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