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踏踏踏」地響在熱鬧的街道上。
車內,沈非君坐得僵硬,垂著眼像打著盹,靜悄悄地,誰也沒有開口說話。過了一注香,她偷偷揚起眼,覷了正坐在她對面的莫遙生,瞧見他目不轉睛地注視自己,她心一跳,想起他雙眼的威力無窮,連忙避開視線。
他要這樣看著自己多久?打算到天水莊都不放過她嗎?
她心口跳動得離譜,連她自己都可以清楚地聽見她的心跳聲。
忽地,傳來歎息聲,她垂下的視線內,出現一雙男人的手掌,慢慢地打開她緊張交握到發疼的手,溫聲說道:「就算你什麼也不想說,我只想問你一件事,這十年來……你過得快樂嗎?」
沈非君見他終於開了口,問的不是他兒子、不是為何她要瞞,不是她心裡預料的一切,她楞了下,抬起瞼脫口反問:「你呢?」
「我?」他微微笑道:「我忘了。」「忘了?」
「每天每天,過著重複的日子,到底過了多久、到底曾發生過什麼事,對我來說,神魂不在身殼裡,自然是什麼都模糊一片了。」
他的語氣多淡啊,彷彿像在談論天氣,卻帶給她十足的罪惡感。
「我……」一向只有別人對不起她,她卻不做對不起人之事。她拖住了他十年的光陰,再不還給他,他只怕耗盡一生仍不願鬆手,而他不願鬆手的女人卻早在十年前消失了。
這對他,不公平。
垂下的眼裡終於有了決定,她暗暗深吸口氣,低聲說道:「十年前,我離開你家之後,往南走……」
往南?那時莫家生意並未與南方有所牽扯,她往南,分明是要讓他找不著她,莫遙生心中五味雜陳,卻不吭聲,只是緊緊握著她的小手。
沈非君接著說道:「我往南走,不知走了多久,我才發現出自己有了身孕……我那時嚇壞了,根本不知到底是何時懷的,至少我在你家時,每一天都有可能……那就有可能五個月?六個月?還是七個月?」
莫遙生聞言驚訝:「你懷孕這麼久才發現?」
「我也覺奇怪啊。」她委屈地說:「誰教別的孕婦肚子都大,我卻比別人小了一半。」
莫遙生望著她,喃喃自語:「你個兒嬌小,肚子太大自然也不好……那時,你也才十六上下,你師父又是男人家,當然也不會教你女人懷孕之事……」當他發了瘋地找她時,她卻已身懷六甲。
五、六個月?他慢慢推著時間,想起這時候正是他開始絕望、夜夜惡夢的時候。他得了子,卻開始作起了可怕的夢。
「是啊。」沈非君好笑道:「我與鳴祥還是後來才清楚女人家懷孕的事。」
「鳴祥?天水莊的鳳鳴祥?」這是非君第二次提到鳳鳴祥。莫遙生試圖回憶那個鳳鳴祥的長相,他對不相干的人原是沒有興趣,但鳳鳴祥是他小師弟莫不飛的女人,他自然多注意了一下。那鳳鳴祥貌似男,城府不淺,與他的小師弟傻氣性子是天差地遠。
「鳴祥的恩情,只怕我這一生都還不了她。她救了我與小鵬的性命……你先別說話,聽我說。我發現自己懷孕沒多久,就失足落崖,正是鳴祥及時救了我,我才能活到今天。她將我帶回天水莊,保住我們母子二人,甚至小鵬出生之後,她也極力保住小鵬的命。」
「小鵬他……身子不好嗎?」
「他剛出生時,是有點不好。天水莊不缺珍貴藥物,小鵬的身子很快就調理好了,我指的是,她保住小鵬不被她義爹注意到。」
莫遙生被她的話弄得有些迷惑。「鳳鳴祥她義爹?我不曾聽過,他死了?」
「三年多前死了,死得很乾淨,絕不復生。」
他雖臉色不變,但心裡微愕她語氣中流露出來的不安全感。
沈非君終於直視他,認真地答他:「方纔你問我快不快樂,我現在可以回答你,十年來我的快樂來自於小鵬,我的不快樂來自於鳴祥她義爹。」
莫遙生心驚地問道:「鳳鳴祥她義爹對你做了什麼?」她武功雖好,卻不是最佳的,世上武學人才此比皆是,要傷她絕非難事。
沈非君見他為過去之事著急,心知他是在害怕自己受到傷害。這人……簡直讓她無法乾脆地推開,真惱。
「非君!」「你應該問,他對天水莊的人做了什麼?」
「我管他對天水莊的其他人做了什麼!我只在乎他對你做了什麼!他控制了你十年?讓你出不了天水莊?不,他既然都死了幾年,為何你還要留在那裡?」
「因為我回不去過去了,因為我心甘情願留在天水莊。」她答道。
莫遙生深深地望進她的眼裡,良久,他才動了口:「我不明白。」
沈非君的眼眶微紅,聲音開始有些輕啞:「我被鳴祥救回天水莊,心裡十分感激她,卻也很驚訝她年紀比我還小,可性子極為成熟,甚至比我還堅強。她不許我出屋一步,不讓任何產婆來看我,也不讓任何人接近我一步,我心中雖感奇怪,但我不曾問出口,直到我生了小鵬那一天,我親眼看見他,我才知道鳴祥的用意。我第一次見到這種人,他……簡直有病!他將鳴祥她們養作女兒,不是為了真讓她們成為女兒,而是將鳴祥當未來的妻子養,將司徒壽當殺手來養……」
「殺手?他是武林中人?」
「我只知他的武功奇高,就算是合司徒壽與余滄元之力,也殺不了他。那天小鵬就在我懷裡,而那男人一直在看著我,想看穿我的靈魂,我原要跟他一拼生死,後想我若死了,小鵬落入他魔掌,必沒有好下場……你又在發汗了?」沈非君惱道:「都是過去的事了,你緊張什麼?」
「你若死了,我這一生還是不會放棄尋你。」他喃喃自語著:「當我在醉生夢死時,你卻遭了大難?
我到底在幹什麼?」
「這都是我自找的,關你什麼事?」
見她沒好氣地在說話,莫遙生只覺她像極過去的沈非君,只是他惱極時間無法再回轉,當初若能讓他知道若能讓他知道,他拼了命也要保護他們母子!
「總之,我及時察覺他對易毀之人事物毫無興趣,我便扮作沒有用的母親,騙他我夫君早死,他信了,不再理我……」遲疑了下,說出當初的百般掙扎。「我可以離開的,當初我可以抱著小鵬逃離的,他不會來找我,我知道。」
「你卻留下了。」他的語氣有極深的哀傷。
「你以為我留下是無處可去?嗚……對,我一個婦道人家帶著一個丑娃娃,還能到哪裡去?嗚嗚……」
莫遙生見她說得好好,眼淚卻突然掉下來,而且一掉就是一堆還不停,他心一慌,以為她說到傷心處,手忙腳亂地抹去她的眼淚。
「你……你別哭別哭,我沒要怪你。」抹了又掉,像淚罈子,她到底積了多少委屈的事?
他伸出雙臂停在半空中,想要抱她入懷哄,後想到他從未用過這種方式哄過非君……或者該說,她的脾氣太倔,他不曾感受到她的軟弱。見她眼淚直掉著,他終於忍不住用力將她摟進懷裡。
沈非君暗暗嚇了一跳,鼻間都是他的氣味……好感動啊,以前只有在夢裡可以看見他、聽見他、聞到他,現在卻是夢成真,只是,他會何時推開她呢?
「你別哭,都過去的事了。」他柔聲說道。
「沒有過去。」她的聲音含糊地從他懷裡傳出,他必須俯頭才能聽得真切,他的嘴貪婪地吻著她的長髮。
他寧願不再聽,只要她別再哭,他寧願將時光保留在這一刻,不再前進。她並不排斥他的碰觸啊,為何卻一而再地做出與他毫無關係的暗示?
他若不緊緊抱住她,遲早她會跑,他知道。
「不是一個人死了,事情就會過去。」她貪戀地偎在他懷裡,輕聲說道:「遇到了鳴祥她義爹,知道了鳴祥她們的生活,我才明白我離開你家的理由多可笑。我曾想回去找你,但我不能,我不能在她救了我之後,丟下她不管地逃離天水莊;我更不能回去找你的原因是,不將你這條路斷得一乾二淨,我怕我一逃,他哪天閒來無事想找人玩,想到了我……就算只有那麼一點的可能性,我也不能讓他循線找著你,不如騙他你死了,我留下,找著機會殺了他,遲早,我們可以再相見。」
他愈聽心中疑雲愈深。「他在三年多前已死,我還是等不著你。」
「是啊……若不是在大雲樓上巧遇,只怕你一輩子都等不著我。」
她聲音忽而冷淡下來,讓他心裡打了個突;又見她掙脫了自己的擁抱,懷中的空虛讓他有了不祥的預感。
她的眼淚,不知何時已經收得乾乾淨淨,唯有臉頰的濕痕能印證她曾淚若雨下,莫遙生心知有異,直覺低喊:「別說了!」
「我們一直以為鳴祥她義爹死了,我們就自由了。是啊,意志是自由了,但是人呢?
鳴祥自小為了防她義爹,變得城府極深,難以信人;司徒壽被教得人不人、獸不獸的,連是非對錯都分不清;余滄無疑心更重,待人少有真心,就算鳴祥她義爹死了,他們仍無法改變其個性,你說,我呢?我在這裡待了十年,變成了什麼樣子?」
他心一驚,難以想像她這樣堅強倔強的姑娘,也會被環境所改變。
沈非君目不轉睛地望著他,說道:「我要變,我不得不變。不變,下場會跟鳴祥他們一樣,任那男人恣意玩弄;我為了保護我懷裡的醜娃娃,我得變。我告訴自己,那只是裝模作樣,等時機到了,我可以恢復本性,我可以帶著小鵬找你。」她慢慢閉上眼,低聲說:「我變了,變成另一個人格,他連瞧都不會瞧上的人格。我與鳴祥她們雖共處天水莊,但我比她們幸運許多;我的變,是心甘情願的,是為了保護自己的娃娃,我知道我的變,都是假的、騙人的。然後,七年了,我們殺了那男人,我多高興,我高興小鵬不再受威脅,高興自己不必再受委屈,可以恢復自己的本性,可以回到那個十六歲天不怕、地不怕的沈非君……可是,才殺了他的第二天,我就知道不管他有沒有死,我都再也回不去了。七年的假變,成了我的本性……你曾愛過的女人,她已經不見了。」
莫遙生沉默了一會兒,才輕聲問道:「你以為你變了,我就不要你了?」
沈非君見他的腦若石頭,頑固得連彎都不肯轉一下,低叫:「你以為『變』這個字很容易寫嗎?嘴裡說說就算嗎?你愛沈非君是愛什麼?愛她的容貌?愛她的身子?還是愛她的性子?這種話,你曾說過,你不會忘了吧?」
莫遙生憶起他的確曾說過他愛的是她豪爽又堅強的個性,有時倔了點,但是非黑白分得很清楚,遇事有點小迷糊,卻從不裝假。
「你想起來了?」沈非君雖在笑,笑意卻不達眼內。「現在的我,與當初的我,除了長相相似之外,其餘的還有什麼相像?已是兩個全然不同的人了。」她暗暗歎了口氣:「我寧願我們之間最後一次見面是在十年前,沒有現在的相遇,那你的心中永遠會是摯愛的沈非君;現在相遇了,你面對著我這個沈非君,只會讓你大失所望。我……真的希望我在你心中永遠是十六歲時的沈非君。」
莫遙生垂下眼,低聲問道:「你寧願不再相見,就這樣讓我痛苦下去?一生一世?」
她一時啞然,咬了咬牙,要張口說話,馬車門忽然打開,沈小鵬叫道:「娘,下馬車了!」他連看莫遙生一眼也不看。
她一怔,這才發現不知何時馬車早已停在天水莊前。「娘,我扶你。」沈小鵬伸出小手,催促她。
「嗚……小鵬,你長大了。」沈非君撇開視線,不再看他,拉著裙擺握住沈小鵬的小手,走下馬車。
「娘,你很感動吧?」「嗚嗚,娘是很悲傷,你長大了,娘就不能再摟你親你了。」
沈小鵬眼角覷了莫遙生一眼,見他一臉木然,而他娘則似乎有意忽略,他緊緊握住他娘的手,轉移話題道:「娘,方才經過大雲樓,我請余叔叔帶我去買一些你愛吃的點心,偏偏那廚子前一天離開了。」
「離開?」
「是啊!好像是他手藝太好,有人用高價將他挖去京師了。娘,你別擔心,小鵬再多問幾家,總會有不輸大雲樓師傅的好手藝的……娘?」他微訝地瞧見他娘突然停步,轉身看著莫遙生。
莫遙生彷彿發覺她的注視,慢慢抬眼望著她。
對望了良久,她才動了動唇,輕聲道:「你瞧,你以為有些東西是不變的,但事實上呢?我變了,不再是你的非君了,你留下,已無意義了。」
語畢,緊緊牽著沈小鵬,在余滄元的陪伴下走進天水莊。沈小鵬望著自己與他娘交握的手——
他娘的手,在發顫。
香香的、軟軟的,像回到了很熟悉的地方,讓他很安心,不由得多睡了一會兒,直到外頭的鳥叫讓他受不了,他才打了個呵欠,懶懶地張開眼睛。
一張開,就瞧見他娘近在咫尺的秀顏。他嚇了一跳,呆呆地瞪著他娘睡沉的臉,好一會兒才回想起昨晚他陪著他娘一塊入睡的。
好像很久沒跟他娘睡了,因為他自覺長大了嘛,再跟娘睡,讓旁人知道,豈不丟了他的臉?
「其實……也沒那麼糟啦。」剛開始他彆扭,他娘硬抱著他睡,反倒他一下就睡著了。「我的娘……
我的娘……」他不停地喃道,伸出小手把垂到他娘臉頰的長髮給撩到她身後去,發呆地望著他娘的睡容。
不知過了多久,他才回過神來,發現自己的嘴角在微笑、小臉燙燙的。該不會是臉紅了吧?
「真丟人,哪有人看著自己的娘臉紅的,我臉紅是因為都這麼大了還要陪娘睡。我陪她睡,可不是我想要的,而是瞧娘心裡不快樂,唉,我這個兒子更辛苦。」他自言自語。想起平常早上都要上余叔叔那裡學記賬,現在暖暖的太陽都照到他屁股了,余叔叔一定在等他吧?
思及此,他趕緊爬起來,替他娘拉好棉被,轉身要下床,遲疑了一下,俯頭親親他娘的額頭,才回身下地,小腳套進鞋裡,一雙白玉的手臂就環住他小小的腰。
「嗚,小鵬要離開娘了,娘不依——」沈小鵬嚇了一跳,臉若火燒,惱道:「娘,你早醒了?」
「我哪有!我是瞧你起床,也不叫娘,你一定是想拋棄娘,到你余叔叔那裡去,對不對?」
他起床時他娘就跟著起來了?那不是發現他偷親她了嗎?沈小鵬紅著臉粗聲說道:「你放開啦!」
「娘不要啦!」「娘,你都老成這樣了,再裝小孩很丟臉耶!」
「嗚嗚……為了小鵬,娘當小孩也沒有關係,小鵬,再陪陪娘嘛。」「讓人家看了,我很丟臉啦!」
「嗚,小鵬不要娘了……」
沈小鵬一惱,逕自穿上鞋,下地往前走兩步,那雙手臂緊緊地環住他,不肯放開,他聽見身後的人被拖出棉被,只好趕緊停步。
「娘!」這娘,到底知不知分寸?可是,他偏對他娘沒轍。心裡也暗暗高興,就算莫名其妙多了一個與他們有關的男人,他娘待他的態度依舊不變。
「小鵬,娘捨不得你嘛。」「那……那今天晚上小鵬再陪娘睡啦,真是,女人家就是女人家!」
「真的嗎?」沈非君淚眼汪汪,高興地說:「小鵬從八歲以後就不肯跟娘睡了,害娘每天躲在棉被裡偷哭,現在好了,小鵬天天都陪娘睡——」
沈小鵬已經放棄了跟他娘講道理,他轉過身,看見他娘懸著身子在半空,也不肯放開他,他很用力歎了口氣:「反正余叔叔那裡都遲了,我陪娘一塊用早飯好了。」
「小鵬對娘最好了!」
「好了好了,你不要再把臉埋進我的胸前了啦!娘,我快要被你撞成內傷了,你快穿衣服,我去差丫鬟到廚房拿早飯過來……唉,吃了早飯,怕也要晌午了。」他是已經認命了。
見他娘終於放手,乖乖下床去洗臉換衣服,他的視線一直跟著她跑,看著她洗瞼、穿衣、梳著她那頭好長好長的頭髮……
他還記得,小時候他最愛埋進他娘的頭髮裡玩,他娘沒氣過,因為她比他還要小孩子氣……可是,他知道在疼他的同時,他娘用盡所有的能力在保護他,有時候他甚至覺得他娘這十年的青春全毀在他的手裡,讓他覺得若沒有了他,他的娘會有截然不同的人生。
「小鵬,小鵬,娘插這個頭簪,好不好?」沈非君轉身,衝他一笑。
沈小鵬慢慢地踱上前,訝異地瞧見他娘手裡的頭簪,脫口:「娘!」
那頭簪並非純金,是鳴祥她義爹死後,鳴祥帶著他走出天水莊。那是他第一次上街,琳琅滿目的貨品裡,他瞧見了這枝便宜的簪子,請鳴祥買下讓他送給他娘。
他接過手,小心翼翼地插在他娘的發間,看著那張照著娘容顏的銅鏡,他只覺得他娘是世間最美麗的女子;就算再老,在他心目中也是沒人可比的。
從他娘失蹤後到他以為她被山賊擄去,他才真正明白了並不是娘離不開他,從頭到尾離不開人的是他!
「小鵬,你一直看著娘,是不是娘又老了?」
「沒啦,娘,你笑時多漂亮,比哭的時候好看太多。」一哭簡直像是毀容,難怪在山寨裡沒人敢碰她。「以後別動不動就哭了啦。」
沈非君聞言,轉過身用力地抱住他的小身子,感動地泣道:「嗚,小鵬難得對娘說好話……娘好想哭喔……嗚嗚……」
「你已經哭了。」沈小鵬的臉黑了一半。「你放開我啦,我去拿早飯啦!」
「小鵬身上的乳香味好好聞——」
「我十歲了,哪兒來的乳香?又不是嬰兒娃娃……啊!娘,你偷襲!」他脹紅臉。
「我只是回報嘛,剛才小鵬偷偷親娘,娘現在親你……咦咦,是什麼香味?好香呀!」沈非君只覺這香氣很熟悉,站起身往門口走去,門一開,托著食盤的丫頭正站在眼前。「沈夫人,廚房的要我送早飯來。」
「正好,我很餓呢。小鵬,來,跟娘一塊吃,嗚,娘好高興你陪娘吃……」她愈聞愈不對勁,一等丫鬟放下桌,她立刻夾了口菜吃,驚訝脫口:「是大雲樓的師傅?」
沈小鵬「啊」了一聲,趕緊也嘗了一口,心知這口味正是大雲樓那個既會做點心、也會做菜的師傅。
「他明明被挖去京師了啊!」「那個……」丫鬟細聲說道:「沈夫人,莫公子要奴婢告訴您……」
「莫公子?哪個莫公子?莫不飛,還是莫遙生?」「是莫遙生公子。就是他請來新廚子的。」
「新廚子?」
「今兒個早上五更天的時刻,新廚子風塵僕僕地來了,聽說好像是往京師的官道上被聘請來天水莊的。」雖不解沈非君一臉的訝異,丫鬟仍照實說道:「莫公子要我送早飯時,告訴你幾句話。」
「幾句話?」她的腦袋亂紛紛的,搞不懂他的用意。他是想討好她?還是為了其它原因?
千里迢迢將人硬請回來,要花多少工夫跟金錢?
「廚子要走,我請了回來;廚子要變,也得看我身後的金元寶答不答應。」
「啊?」何時,他變得這麼地……俗氣?「人會變,但要怎麼變,由我來主宰。」
「啊?」何時,他變得這樣地霸氣?
丫鬟紅了臉,仍大聲說道:「人會變,你的心不變、我的心不變,那為何不能廝守一生?」
沈非君瞪圓了眼,沈小鵬心裡複雜得也說不出話來。
「沈夫人,你別誤會,方纔的話都不是奴婢說的,奴婢對您可沒那意思喔,全是莫公子要我轉述的。」
「他……他現在還留在莊裡?」
丫鬟點點頭。見她臉色陰晴不定,小心地答道:「莫公子說他要留下一陣子。」
這人……到底在想什麼?不怕失望嗎?還是沉浸在找著她的喜悅裡,所以一點也不在乎她的變化?他不知個性不合,相處起來有多難受嗎?依他那樣的脾氣,就算氣度再大,怎能欣賞像她現在的性子?
沈非君思量一陣,輕聲說道:「你下去吧。」
丫鬟暗鬆了口氣,福了福身,走到門口忽地又想起一事,連忙說道:「沈夫人,奴婢忘了一件事……」
「他還有什麼話要轉告?」沈非君與沈小鵬同聲問道。
「不不,是鳴祥小姐,她問如果下午你沒有事情,能不能陪她一塊喝個茶?只有你跟她,絕沒有旁的人在場打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