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頭碩鼠聞言一愣。
「什麼……什麼?」它結結巴巴地問,「你要見……要見大老鼠?」
「是的,」尋微微地點頭,「它是你們的首領,對吧?」
「……可以這樣說。」那碩鼠臉上疑色漸濃,言辭間充滿警惕,「你們見它做什麼?」
「敘舊。」尋抬著頭望著那頭碩鼠,深邃無邊的目光,彷彿將它的立足之地變成了深淵。
「學得挺快。」老鬼咕噥了一聲。看著那碩鼠在尋的迷魂術操縱之下乖乖帶路,不禁有些英雄氣短。這迷魂術雖然不難,但也足足試了一個月才成,不想尋只是看了一遍就學了去。老鬼很有些懷疑,自己不慎施展過的辟風陣和五行陣,還有沒有專屬自己這回事。
尋不知道老鬼肚子裡那麼多念頭。帶路的碩鼠,對這個城市的道路並不比遜熟悉多少。尋只覺得這樣一彎,那樣一拐,這路多少都有些似曾相識。自從夢幻之城呆過以後,尋對碩鼠的城市一點兒也不陌生。
這座城市的格局,板上釘釘是碩鼠的專屬。尋心下篤定,越發成竹在胸。它明白,自己要面對的,是一個早已注定的結局。霎時之間,尋往前與大老鼠的交往一幕幕從眼前閃過。今日的狀況,正是尋一直在心中刻意迴避的推測,往日藏在心中不願去觸及,沒想到被揭開得這樣快。
或許在往日,這樣子的結果會讓尋亂了分寸。但今日的尋,已經跟昔日大不相同。海底之行的歷練後,尋早就不再是那只多愁善感的家貓了。它明白,或許面前這個結局,不單單是自己的宿命,更是世上所有的貓面對鼠類時最終的抉擇。
「到了。這裡是集會廳,大老鼠就在裡面。」那頭碩鼠已經在前面停了下來,魂不守舍地望著尋說道。它雖然眼睛看著尋,眼神卻不在尋身上,渾渾沌沌活像個活著的木偶。說話的語氣乾巴巴地,雖然是在說話,卻不是在交流,並不介意旁人是不是聽明白了。
「辛苦了。」尋一抬前爪,一道淺淺的電光閃過,那頭碩鼠已經一頭栽倒。老鬼搶上一步拽住它的頸毛,輕輕將它放下地來。
「我們進去吧。幸虧有這位先生帶路,警衛都閃開了。我們進去,可以直接會見它們的首領。」尋不無唏噓,「也是我的舊相識。」
這裡的集會廳雖然也算寬敞,但是遠遠不及夢幻之城的集會廳美輪美奐。邊角上的毛糙,隨時隨地散發著一種倉促草率的感覺。密集的房間和來來往往的碩鼠讓老鬼幾個初來乍到的生手面面相覷,再加上路過的碩鼠對它們五個視而不見,更是加深了這種人生地不熟的境遇的縱深度。
「跟我來。」尋拍拍掌,引著老鬼、龍王、鬍子老頭和貌似四個,大步流星穿過幾個弄堂天井,走進了一條深巷。這條巷子兩旁的道基石,比一路經過所見的要粗。它們來到深巷盡頭,在一間房間門前停了下來。
「你怎麼知道是這裡?」龍王細細回想了集會廳裡頭的路徑,密密麻麻跟蜘蛛網似的,很有點懷疑尋的判斷能力。
「這屋子,是這座城市的中軸線上的中點。除了首領之外,旁人沒有資格住這裡。」尋淡淡地說,一面上前輕輕叩了叩門。
只不過稍過了一會兒,屋子裡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後,門吱呀一聲開了,一個身影出現在門背後。尋一臉感動的樣子站在原處,剩下的四個,三個倒退一個癱倒。
癱倒的是貌似,見了碩鼠手足無措是所有老鼠的正常反應;老鬼、龍王和鬍子老頭退後的腳步,分明是被嚇到的。
出現在門口的身影的確是一頭碩鼠,卻是一頭與眾不同的碩鼠。它體型特別大,假如說跟它一般高矮的碩鼠是長方體的話,那它就是正方體。但這並不是它最引人注目的地方。
它最突出的地方,是它的傷。
它身上殘存完好的皮膚,只怕湊不齊一件皮裌襖,還是單面的那一種;大大小小的繃帶和棉布,一層又一層取代了創口的位置,要是全拆了下來,起碼能夠做一床棉被。它雙手拄著的枴杖,被它沉重的身軀壓得嘰嘰作響,除了說明這副枴杖做工的粗劣和材料的不講究,也從側面說明了它的雙腿沒能起到支撐它身軀的作用。
「好久不見了,大老鼠。」尋誠摯地上前蹭了蹭大老鼠,「怎麼搞成這樣子?要不要緊?」
「修復這座城市的時候,不小心被壓了一下。沒關係的。」大老鼠笑容裡夾雜著無奈,「好久不見了,小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