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行了六天,四人才看到歐陽府的輪廓。
平生從車裡探出頭,吃驚地張大嘴巴。這五六米高的城池、配有精銳裝備的站崗士兵、對著外面的四座箭塔,怎麼看怎麼像是個軍事堡壘。這是歐陽家?
水如幽見她吃驚的樣子,掩嘴輕笑,「任姑娘看見歐陽府了?」
「這、這……」平生結結巴巴,說不出話來。
歐陽明鄙夷地說道:「你沒聽說過歐陽府嗎?」
平生誠實地搖頭,換來歐陽明輕蔑的眼神。平生眉一挑,一巴掌拍在歐陽明後腦勺上,算是警告。
歐陽明捂著腦袋,瞪了平生一眼,這才解釋道:「歐陽家富可敵國。這地方本來是個小城市,我太爺爺出錢,將它重新建了,也好防範那些對歐陽家意圖不軌的人。」說著,歐陽明瞥了水如幽一眼。
水如幽不以為然,抽著煙,將整個車廂熏得都是股煙味。
平生聽完,嘴巴張得更大了,「這整個城都是你們家的?」
「差不多吧。名義上還是縣官管著,也有其他百姓住在裡面。」歐陽明咳了一聲,眉頭緊皺,對這股子煙味很是反感。
平生自從用了那個偏方,過敏好了很多。雖然吸二手煙也不是什麼好事,可和水如幽談這個?她答應一聲,繼續抽自己的。
水如幽咬著煙桿。翻翻座位下地抽屜。裡面果然有幾件斗篷。甩了件斗篷給歐陽明。她又躺了下來。喝酒、吃肉、抽煙、收錢。當真快活似神仙。
歐陽明看看那件斗篷。小嘴一扁。還是穿了上去。
「六娘。我們這就去歐陽府?」平生有些擔心。她真要參加這綁架勒索地事情?她是要當大俠地。這樣不太好吧……
水如幽半瞇著眼。煙桿敲著自己地手臂。有一下沒一下地。慢悠悠地說道:「先找間客棧住下。洗個澡。吃頓好地。至於這個小鬼。待會兒讓三兒上歐陽府送信去。」
平生點頭。一手支著下巴。一副思想者地模樣。如果他們先去客棧。那她就有機會放了歐陽明。但水如幽這麼精明地人。應該會提防自己地吧?
想著。平生偷偷看向水如幽。卻見她似笑非笑地。也在看自己。又移開了眼。吸了口煙。紅唇撅起。白色地煙囪嘴裡吐出。好不媚人。
平生心頭一跳,不安起來。
水如幽吐出了煙,才悠閒地說道:「任姑娘。你又想惹麻煩了?還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啊!」
平生緊張地揪住自己的衣服。那身髒衣服已經換去,身上是乾淨的白袍,很有女俠的味道。面料柔軟,不易起皺。所以平生可以放心地將它搓扁揉圓。可這會兒,平生地指甲摳著衣服,好似要將它摳出洞來。
水如幽「噗嗤」一笑,「好啦,別再摳了。好好的衣服都要給弄壞了。真是。這麼大個人了,還像小孩子一樣。」
平生手一顫,卻揪得更緊了。
一隻小手覆在平生的手上。平生一驚,看向那個黑色斗篷。
「你不用……」歐陽明話還沒說完,就聽外面喧鬧起來。
「喂,你是什麼人?這車上裝了什麼?」
平生抬起頭,就見水如幽飛快地爬起身,一把抓過斗篷,已是披在了身上。將自己捂得嚴嚴實實的。手上煙桿一收,水如幽抓過歐陽明,將他圈在胸前。
歐陽明本是要掙扎,腰一挺,就不再動了。
平生還想說什麼,就聽三兒在外面和那人溝通起來:「幾位官差大哥,小弟是送我家小姐上京城去的,途經此地,想歇個腳。」
「你家小姐?叫她出來看看。」
「官差大哥。這……不太合適吧……」
「什麼合適不合適的!天皇老子來了。都得下車檢查!」
「官差大哥!」
「滾開!」「您不能……」
「三子,出什麼事了?」水如幽理好了衣服。淡淡問道。
平生都不得不佩服她的冷靜。不過這歐陽明的長相,歐陽府的人應該都知道吧?萬一他們扯下斗篷,這怎麼辦?
「小姐,是官差查車。」
「那就讓一位官爺上來吧。我這……不方便出去……」
水如幽地手扣在歐陽明的肩上,斗篷遮住了她的臉,看不出神情來。
平生緊盯著車簾,暗自防備起來。
車簾一掀,一個國字臉、穿官服地男人談勁頭來,見車裡兩個黑影,嚇了一跳,粗聲粗氣地命令道:「怎麼回事!把斗篷揭開來!」
水如幽語調一變,似有無盡的淒苦,「不瞞這位官爺說,親身和孩子感染了天花,這是要上京治病去……」
「天花?!」那官差臉色一變,慌忙退了出去,「這得天花的怎麼能進城?萬一……」
「官差大哥,我們就住一宿,明天天一亮就離開。就住在客棧裡,絕不出來。您看,這……給通融通融?」
「那……好吧。明早可得走啊!」
「一定一定。您放
馬車又開始動起來。
水如幽掀開斗篷,問道:「花了多少錢?」
「二十兩。」三兒在外答道。
水如幽的鳳眼看向歐陽明,「算在你頭上。」
「你!」歐陽明一怒,解開斗篷,露出板著的笑臉。
水如幽又抽出煙桿,躺了下去。
歐陽明拿她沒轍,只能自己生悶氣,腮幫子鼓著,很是可愛。
平生不禁伸手戳戳他的臉頰。歐陽明沒好氣地叫道:「幹嘛!」平生一樂,忍著笑,搖搖頭。歐陽明的腮幫子更鼓了。
馬車行了一會兒,便停了下來。
三兒挑起車簾。說道:「六娘,客棧到了。」
如幽應了一聲,蓋好斗篷,施施然下了車。平生和歐陽明緊跟其後。
這天,是大好的艷陽天。萬里無雲,照著客棧牌匾上的「吉祥」二字。單調地木頭牌匾稍許亮了些,好像抹上了層金粉。
平生眼一暗,想起富貴客棧那塊牌匾,那可是金光閃閃的,放在這大太陽下,肯定是要晃花人的眼。不過,後來聽王守財說,那塊匾只是刷了層顏料,可沒真的鍍金。依王守財摳門地程度。這也可以理解。但怎麼著都比這窮酸的木頭牌匾好。
想著想著,平生又開始走神。
客棧的掌櫃是一個瘦小的老人,躲在櫃檯後面算賬。見四人進來,眼都沒抬一下。
店小二走了過來,笑瞇瞇地問道:「四位客官是打尖呢,還是住店?」
三兒答道:「住店,兩間房。」
「好勒!」店小二吆喝一聲,領著四人上了二樓。
還沒踏上樓梯呢,就聽後頭驚喜的聲音:「平生?!」
平生一激靈,扭過頭去。
外頭燦爛地陽光下,歐陽倩白皙地臉蛋被曬得通紅。見到平生。她歡欣雀躍地跑了進來,一把拉住平生的手,嘰嘰喳喳,像只小麻雀一般,「你怎麼來這了?是來看我的?怎麼都不說一聲,我好讓人去接你。這是要住客棧?住客棧幹嘛啊!到我家來吧!呃,這是你朋友?」
平生目瞪口呆。這還是當初那個柔柔弱弱的瓷娃娃嗎?眼睛一瞟,平生更為吃驚。
站在歐陽倩身後的男人竟是李順!他們倆怎麼還在一起?
「你們……」平生的目光在兩人之間徘徊。
歐陽倩終於閉了嘴,垂下腦袋也不答。李順有些靦腆地笑笑。只是眼中還有些陰影。
平生恍然大悟,一拍歐陽倩的肩膀,大為高興地說道:「恭喜啊!什麼時候成親的?哎,都成親了,你怎麼還披著長頭髮啊?」
平生摸摸歐陽倩肩頭地長髮,不經意地一問。古代婦女成親後,不是應該將頭髮盤起來嗎?
這麼一問,歐陽倩神色一暗。
平生心裡「咯登」一下,看看李順。同樣是一臉陰霾。這才覺得自己失言。小心翼翼地問道:「你們……還沒成親?」
歐陽倩一震,抬起頭。又是笑容滿面,「還沒。到時候肯定請你來。對了,這幾位是……」
歐陽明身子一動,卻被水如幽按住了肩膀。
只聽水如幽說道:「我們是任姑娘地朋友。沒想到任姑娘居然認識歐陽小姐。」
「歐陽……歐陽……啊!難道你是歐陽家的小姐?」平生皺起眉頭,琢磨琢磨,忽然大叫起來。
歐陽倩有些尷尬,嬌嗔道:「你還不知道嗎?真是……」
平生撓撓頭,「呵呵……不知道……不過現在知道了。」
「現在知道了,那也不用住客棧了吧?來我家住吧。」
「方便嗎?」平生問地是歐陽倩,卻瞅了眼水如幽。
「當然可以。」歐陽倩拉起平生地手,很是親密,「和你的朋友一起來吧。」
「那就叨嘮歐陽小姐了。」水如幽的聲音帶著十足的笑意,手掌下單薄的肩膀輕輕顫動。
平生低頭掃了眼歐陽明,只能看見黑色的斗篷,看不到那張小臉上此刻是什麼表情。被人綁架就算了,還住進自己家,自己的家人就在面前,但不知情……平生垂下眼簾,有些同情歐陽明。
「平生,走吧。」
臉,平生淺淺一笑,與歐陽倩手挽著手,往歐陽府走去。
這整座城說是歐陽家的私有物也不為過。一路走去,不停有人向歐陽倩打招呼,歐陽倩也都是笑臉迎人。
不時有人問起歐陽明,歐陽倩身子一僵,平靜地說道:「快找到了。」
「歐陽小公子吉人自有天相,歐陽小姐別擔心啊,自己身子要緊。不要像歐陽老爺和夫人那樣……唉……我今早去求了個平安符,歐陽小姐帶著吧!」那個婦人胖胖的,很是和藹。
「多謝關心。」歐陽倩接過那個平安符,應對得體,完全不像當初躲在賊窩裡地那個唯唯諾諾的小女孩。
平生扭頭看了眼李順。他正微笑著注視歐陽倩,眼中是藏不住的愛意。只是這其中又有一絲無奈和愁苦。
平生皺起眉,想到二人還沒拜過堂,這就不算成婚。怎麼會這樣呢……
歐陽府是一幢大宅子,亭台樓閣,氣派非凡。
歐陽倩領著四人進屋。一路上,只見丫鬟和小廝,也沒見到歐陽老爺和夫人。
平生不由問道:「不用和你爹娘說一聲嗎?」
「沒關係的。他們……他們身子不好,最近在煩我弟弟的事情,能不打擾,就不打擾吧。」歐陽倩聲音低了下來,又馬上露出笑容。
平生握緊了她的手。水如幽身邊的小斗篷一陣抖動。平生心底一疼,打定主意要幫他們。
身邊又響起歐陽倩的聲音,「一直都沒問。兩位為何披著斗篷?是身體不舒服嗎?」
水如幽回答得流暢,「我們母子二人感染了風寒,不宜吹風。」
「要請大夫來看看嗎?」歐陽倩關心道,看向歐陽明。
她可不知道,這斗篷下面就是歐陽家傾力尋找的歐陽明。
水如幽按了按歐陽明地肩,婉言拒絕:「不必了,我們先前已經看過大夫了。沒什麼大礙。」
「那就好。」歐陽倩微微一笑,笑臉下一秒就消失不見了。
「小倩,這幾位是……」
聲音有些熟悉。平生抬臉看向來人。
男子高挑清瘦,臉上閃過驚訝的神色,復又恢復正常,一臉笑容地看向他們。
平生抬起手指,指尖顫抖著指向那個男人,「你你你你你你你……」也擰起眉頭,眼神不善地盯著男人。
「你們認識?」歐陽倩疑惑地看向平生,又看了看那個男人。
那個男人豎起一根手指,笑盈盈地說道:「第一,我不叫你你你你你你;第二,請不要這麼沒禮貌地指著我。」說完,男人收起兩根手指,手上的紙扇一開,頗有股盜帥楚留香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