嵇天宇驚恐是因為一轉身之際,他已是感到身後的劉浩軒的卑鄙的無聲無息的那一拳,還有身後兩側的賀季晨和樓玉堂的兩抹彎刀的無情的寒意,因為他自知無論是誰都很難在這三人的處心積慮、近在咫尺的偷襲之下全身而退。
嵇天宇驚訝的是任飄萍忽然的出手,劍氣所指竟不是自己而是自己身後的劉浩軒三人,以他的思維是決計想不通的,因為站在任飄萍的立場上,如若任飄萍出手傷殺自己,自己就算是有九條命也會死的很徹底。
可是於任飄萍而言,他並沒有多想,因為他最見不得朋友之間相互背叛殘殺,更何況他們還是結義的兄弟,『朋友』二字在他的心中自是如山而重,就算是拼掉性命也會保護的。
三道劍氣迸射而出,兩道射向彎刀的劍氣發出『叮叮』的兩聲的同時,樓玉堂和賀季晨二人身形大震,虎口發麻,退後三尺,彎刀已是落地。而射向劉浩軒那一拳的劍氣卻是如同擊在銅牆鐵壁之上,有形劍氣一擊之下,自中心向四周迅速擴散,那一拳只是稍作停滯,之後便迅疾擊向嵇天宇的後背心。
然而正是這一滯之瞬,嵇天宇右臂竟以不可思議的角度自前向上旋轉了二百七十度擊出一拳,兩拳相遇,劉浩軒飛身跌落於三米之外,嵇天宇也被震直退五尺之遠。
任飄萍心中驚,嵇天宇的這一招不正是在中衛城『賽江南』客棧自己被那假扮燕無雙制住的那一神來之筆嗎?只不過是嵇天宇的火候差了許多。
劉浩軒等人似是根本就沒有弄明白怎麼回事,嵇天宇也是不明白,但是筱矜卻明白,因為她正在含情脈脈的注視著任飄萍,她知道只有一個有著大愛博愛之人,才會在此時此境下選擇出手保護敵人。
所有的人的眼睛此刻都在盯著任飄萍,於興慶八俊而言,任飄萍此時不啻於一個傻子,儘管他們心中是如此的不解。
天空中,烏雲聚集翻滾,愈來愈重,愈來愈濃,整個魔鬼城似是陷入一片黑暗,太陽透過雲層扔下幾許陽光,照在一棵胡楊的骸骨上,似是帶著幾分嘲笑,只是不知嘲笑的是誰,至少嵇天宇和劉浩軒的臉上已全是嘲笑,嘲笑的臉看向任飄萍。
任飄萍和常小雨週身突然間五光十色的氤氳之氣迸現,繞行三周之後,十色化一色,白光熾然,在烏雲蔽日的魔鬼城中就像是一縷曙光穿透黑暗。
光逝,任飄萍起,常小雨的臉上笑,道:「老狐狸,我知道你捨不得我走,是吧!」笑的眼中有濕意,常小雨已是別過頭。
任飄萍道:「是啊,這個世界若是沒有了你,想來一定會寂寞很多!」
筱矜已是貼近任飄萍道:「你還好吧!」
任飄萍沒有答,他在看嵇天宇,嵇天宇似乎突然明白了什麼,長歎一聲,道:「我終於明白了,為什麼有那麼多的人想要你的命,可是直到今天你仍然還活著。」
任飄萍淡淡一笑道:「哦,為什麼?」
嵇天宇的聲音雖然是陰陽怪氣的,但他的聲音中分明已經有些遺憾,道:「也許這一輩子我們都不可能是朋友,罷了,今日興慶八俊已是一盤散沙,又怎能勝你,保重!」聲落,身形已在三丈之外,再看,已更遠,漸成一個黑點,消逝在這幾乎是黑夜的白日中。
嵇天宇的突然離去,使得劉浩軒等人突然不知所措了,樓玉堂揉搓著被任飄萍劍氣震痛的右手虎口,焦慮道:「三哥,這下怎麼辦,若是讓老爺子知道了今日之事,只怕我等……」
劉浩軒手一攔,阻止樓玉堂繼續說下去,陰晴不定的臉上道:「我們最直接去找二爺!」
粗中有細的尉光遠從後邊走了出來,道:「老爺子若是橫下心來,只怕二爺也保不住我等,眼下唯一之計就是……」說著竟是目光漸漸地落在了任飄萍的身上,道:「亡羊補牢,將功贖罪!」
劉浩軒等人聞之覺得尉光遠之言頗為有理,心中頓時一塊石頭落地,五人十道目光便死死地盯在了任飄萍三人的臉上。
任飄萍三人自是感到了情況的不妙,可是常小雨卻笑道:「真有不怕死的,信不信常爺爺再砍你們一刀!」
孰料劉浩軒陰笑道:「不要逞口舌之利,看來『霸王槍』的苦頭你還是沒吃夠!」
常小雨想到自己適才全力傷殺陸展鵬時劉浩軒偷襲自己的那一槍,當時自己的確沒有在意那看似輕描淡寫實則石破天驚的一槍,劈向陸展鵬的刀力道速度絲毫不見,只是腳下借力一踩劉浩軒的槍頭,不成想雖然殺死了陸展鵬,自己卻是差一點一命歸西。是以此刻聽到劉浩軒的話,雖說自己一時大意,心中還真是為那『霸王槍』叫好,但是嘴上卻不饒人,嬉皮笑臉道:「哦,霸王槍,聽起來很嚇人,但只怕是「銀樣蠟槍頭」好看不中用吧!」
劉浩軒卻是不笑,所以常小雨忽然也覺得自己說的話實在是不好笑,因為那劉浩軒丈八銀槍一抖,已是向他刺來。
常小雨正待迎敵,不料任飄萍忽然攔到常小雨的面前,沉聲道:「你重傷初癒,退後!」竟是一改通常的溫和謙讓,不由常小雨做主,身形一若鬼魅,倒數第三個字『愈』字出口,人已是到了劉浩軒的鼻子底下。
劉浩軒大吃一驚,身形暴退,任飄萍卻如影隨形緊緊跟著劉浩軒,劉浩軒頓時手忙腳亂,更別提施展霸王槍了。
任飄萍早已看出劉浩軒似是天生神力,最初劉浩軒和陸展鵬雙槍合擊常小雨就震退常小雨三大步,後來那一槍的驚艷更是讓任飄萍對其不敢小覷。後來筱矜道破劉浩軒使用的槍法正是當年楚霸王項羽的『霸王槍』時,便已經在心裡盤算著如何對付劉浩軒了。
且說劉浩軒被任飄萍逼得無法施展自己賴以驕傲的霸王槍,當下果斷棄銀槍,彎刀已是自胸前抹起一道亮光,與此同時,賀季晨、樓玉堂、於貝溪三人忽然之間引弓搭箭,每弓三箭,共計九箭,箭泛金光,直射任飄萍而去。
筱矜見狀,花容失色,『驚』字已是從嗓子眼裡竄出,曼妙的身形已是飛起,潔白的鳳尾裙上的九條繡鳳的柔柔的絲帶在空中突然似是發了雷霆之怒一般,驟變成九根長槍,每一條絲帶末端的鳳頭就搖身一變成了那利可穿金石的槍頭,槍頭所指,正是那九支金箭。
且說常小雨心知任飄萍並不是喜歡出風頭之人,此次表現全是為了自己,但見任飄萍出招,就知任飄萍平對付那霸王槍也是心中全無把握,所以才一出手就用上了冠絕天下的『咫尺天涯』,這時見筱矜出手攔截賀季晨、樓玉堂、於貝溪三人射向任飄萍的箭,常小雨卻是無動於衷,他忽然在笑。
然而尉光遠也同時出手,巨靈大手又是襲向筱矜,這尉光遠似乎總是喜歡欺負女孩子,三次出手,兩次居然都是指向筱矜。只是這一次尉光遠的雙手是抓向那九根『槍』的,槍已被抓住,筱矜怒,卻是高聲道:「任公子,小心!」說話間,九根槍已是又變回九條柔柔的絲帶,絲帶很光很滑,像是少女的皮膚,至少這是尉光遠此刻心中的感覺,所以尉光遠看著筱矜的眼光已是有了些色迷迷了。
與此同時,任飄萍耳聞筱矜的聲音,背後九道破空之聲已是隨著九支金箭閃電般的襲來,
此刻任飄萍已是右手捏住了劉浩軒的彎刀,畢竟咫尺之距,匆忙之下,棄槍拔刀,那把刀的力道和氣勢自是比平日力差了很多,任飄萍正是看準了這點才斷然出手奪刀。
劉浩軒的彎刀雖是被任飄萍捏住,但是任飄萍卻是奪不去這把彎刀,因為劉浩軒天生神力是任飄萍永遠也不可能奪走的,任飄萍此刻若鬆手利用自己的絕頂步法轉身自是輕而易舉,那麼這樣一來,九支金箭定然會把劉浩軒射個死翹翹;倘若自己不鬆手就這樣和劉浩軒耗著,一來遲早自己力不為繼,必傷於對方的刀下,二來,那九支金箭已是迫在眉睫,不等彎刀砍向自己,只怕金箭也會讓自己立刻倒下,儘管自己身上還穿著那『天蠶寶衣』。
所以常小雨在笑,因為他知道任飄萍一定會讓金箭把劉浩軒射成一隻刺蝟。
所以任飄萍在猶豫,因為他不願劉浩軒死,無論誰死他似乎都不願意,同時他當然也不想死,可是世間的是十有**不如意。
於是,任飄萍抉擇,必須做出抉擇,刻不容發間,任飄萍已經做出抉擇。
任飄萍右腳一挑一旋地上的劉浩軒丟棄的銀槍,那銀槍便長了眼睛似的旋轉著飛向九支金箭,同時,右腳瞬間的離地,任飄萍下盤立時不穩,劉浩軒那如山的身體連同彎刀便轟然壓向任飄萍,任飄萍砰然重重地仰天倒在地上,右手兀自死死地挺著那把已經離他脖頸不到一寸的彎刀,任飄萍已是能夠感到劉浩軒粗重的鼻息之間的對即將到來的勝利的狂喜,劉浩軒在笑,笑得有些得意,甚或有些淫蕩,只是還沒有出聲罷了。
色迷迷的尉光遠鼻息同樣粗重,就是連他右邊臉上的紅色的胎記也更加了紅艷而又光澤,筱矜眼見變生突然,任飄萍命懸一線,呼吸似是在這一刻忽然停止,那裡還顧及尉光遠的色態盎然。
笑著的常小雨忽然不笑了,原本打算援手筱矜的常小雨也是未曾想到事態的發展急轉而下,完全出乎自己的預料,竟忘記了去援手筱矜,也不知此時此刻如何去救任飄萍,那表情像極了一棵沙漠中死去的胡楊木然矗立當場。
可是劉浩軒忽然不笑了,他的眼中的任飄萍的左手正自拿著一支金箭,那金箭的箭頭距自己的眉心同樣也是不到一寸。劉浩軒眼中沒有恐懼,一絲都沒有,全是驚訝。
原來銀槍飛向九支金箭,金屬撞擊之聲正好響了九下,可是只有八支箭『咄咄』或是『沙沙』地釘在胡楊木上的聲音或是掉落在地上的聲音,仰面倒地的任飄萍聽風辨音,眼疾手快,穩穩地抓住了這第九支箭,只是這箭是射向劉浩軒的,而不是射向他自己的,以劉浩軒的武功修為當然能夠覺察到或是聽到這第九支箭的,只是他太得意了,得意有時是會忘形的。
任飄萍只是淡淡地看著眼前吃驚的劉浩軒,他分明已經感到那如山而重的彎刀漸漸地在變輕,變輕。
忽然筱矜一聲尖叫,所有的人聞聲看去,原來屏住呼吸的筱矜全身心放在了任飄萍的身上,手裡緊抓絲帶的尉光遠猛地一拉,筱矜便順著那九條絲帶傳來的力量直向尉光遠的懷抱而去。
常小雨這才清醒了過來,怒,一如一頭餓了九天九夜的金錢豹,弓腰,離弦之箭,飆射尉光遠,可是他的眼前迅速就出現了九支真正的箭,賀季晨三人的金箭正自搭在弓上,引而不發。
常小雨停身而止,苦笑,心中已是把自己恨得要死。
淫笑的尉光遠在這烏雲蔽日的魔鬼城中迴盪,因為筱矜已經在他的懷抱中了,再看筱矜居然已是昏死了過去。
任飄萍,怒,已是從地上一躍而起,因為劉浩軒已經在心中把任飄萍當成了朋友,所以,劉浩軒已是沉聲喝道:「老八!放了她!」
尉光遠當然不相信自己的耳朵,道:「三哥,你說什麼?!」
劉浩軒又重複了一遍,一字一字道:「我說放了他!」
那尉光遠雖說此刻慾火中燒,但也不知為什麼,還是很聽從劉浩軒的話,竟把筱矜一把推了出去,哼的一聲坐在身後不遠處的橫臥在地上的一棵死去的胡楊木上,別過頭看向另一處。
飛出的筱矜的身體已被任飄萍接了個正著。這時劉浩軒對著任飄萍躬身低頭,抱拳一禮,拳拳之音,道:「在下一生還沒有真正佩服過誰,今日總算是見到了,別的也不多說,日後若有用得著的,通知一聲,在下自當效犬馬之勞!」
任飄萍,笑,很燦爛,又露出他嘴裡的兩顆調皮的虎牙,道:「這麼說我們是朋友了!」
劉浩軒似是直到今天才明白,原來一個人還可以這麼坦坦蕩蕩地活著,不必勾心鬥角,不必爾虞我詐,不必見風使舵,原來這樣活著很舒服,很開心,劉浩軒重重地點了一下頭,慨然而諾,道:「是!」然後對尉光遠道:「老八,帶著穆子默去二爺府!」又看向賀季晨三人道:「帶著二哥一塊兒走!」
霎時間五人便帶著被點了穴的穆子默和已經死去的陸展鵬從魔鬼城中消失了。
常小雨走至任飄萍的近前,一改往日的玩世不恭,耷拉著腦袋,一句話也不說。任飄萍笑,道:「怎麼了?蔫了!」
常小雨抬頭斜了任飄萍一眼,道:「是啊,蔫了!」卻是伸出手,重重地在任飄萍的肩上拍了兩下,笑。
誰知這一拍,倒是把筱矜拍醒了。醒過來的筱矜見自己的眼前並不是那惡人尉光遠,而是任飄萍,不禁一時覺得羞愧難當,自任飄萍的懷中倏地跑開了去,這才發現劉浩軒一夥人已是不見蹤影,不禁問道:「興慶八俊的人呢?」
任飄萍含笑答:「走了。」又問道:「筱矜姑娘,接下來我們該如何走呢?」
筱矜嗯了一聲,四下望,那又黑又厚的雲層似乎壓得更低了,就像是緊在頭頂,一抬手就能夠得著一樣,卻是忽然發現,這雲層的盡頭,陽光普照,光明中似有百餘人馬直向他們奔馳而來,而每人身上好似是身著黃金甲,這群人馬每向前進一步,那雲層便後退一步,場面之恢宏,氣勢之壯觀,直叫三人有些瞠目結舌!
不消片刻,那百餘人馬已是到了三人眼前,每匹馬俱是千里挑一的好馬,馬上之人俱是萬里挑一的勇士,每個人俱是身披黃金鎧甲,手持銀槍,背負金箭,腰跨彎刀。
當先之人高舉右手示意停止前行,之後從馬上一躍而下,手捧一副同樣的黃金甲,目光一掃三人,逕直走到任飄萍的近前,單膝跪地,雙手高舉黃金甲過頭,朗聲道:「主上恩賜俠義之士任飄萍黃金甲一副,任官職為黃金龍侍衛首領兼大將軍,請笑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