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笑紅塵 第一卷 蝶舞飄靈 第十二章 燕無雙
    蜀中大巴山,地勢險要,青峰競艷,丹壑爭流,山高路險,林深樹茂,是四川北部的一道天然屏障,它綿延上千里,橫亙在川陝之間。

    一座古樸的城鎮就坐落在這大巴山的腳下。

    現在,是黃昏。

    層層淡淡的藍色的暮靄夾雜著裊裊的炊煙氤氳在這座城鎮的上方,空氣中瀰漫著陣陣的臘肉的香味,還有那鮮嫩的韭菜炒雞蛋的味道,給它憑添了幾分安靜祥和。

    街道上車水馬龍,擠滿了各種各樣的人,男的,女的,老的,少的,有背著鋤頭收工回家的,有嘴裡叼著煙袋鍋閒逛的,有抱著小孩散心的……

    大多數人臉上洋溢著笑容,一天的勞作之後,洗把臉,穿上乾淨的衣服,懷裡揣著倆零花錢,走在街上四處看看有什麼便宜的東西可買。(飛庫小說網首發)

    街道兩邊的店舖也張羅著行人光顧生意,有賣綾羅綢緞的,有賣雜貨的,有賣茶葉的,當然在這兒還有賣藥材,兵器火藥的,因為這裡已是唐門的勢力範圍。

    人們彼此打著招呼,微笑著,他們大多是世代居於此,大多姓唐,唐門的唐。

    然而,現在街上卻來了兩個他們完全不認識的人,任飄萍和燕無雙。

    任飄萍和燕無雙風塵僕僕地牽著兩匹棗紅色的川馬,停在了這個城鎮最大的一家客棧「風雨軒」的門前,要了最好的酒,最好的菜。

    七成飽之後,酒壺已擺滿了整個桌子,任飄萍才注意到這燕無雙也這麼能喝酒,笑道:「我現在真有點兒佩服你了。」

    燕無雙斜了任飄萍一眼道:「起初你不是要和常小雨來麼,現在怎麼又佩服起我來了?」任飄萍心下明白,燕無雙還在生自己的氣,只因來蜀中時他本打算讓常小雨一起來,是燕無雙堅持說常小雨和紫雲新婚燕爾怎可分開,柳如君身受重傷旁邊需要一個男人保護等等之類的話,他才同意燕無雙同自己前來,而那常小雨竟一反常態要留在洛陽,只恨得任飄萍說常小雨重色輕友。

    當下也不爭辯,道:「其實我有時真的不知道你究竟是玉芙蓉呢還是燕無雙?」

    燕無雙看著他,眼睛眨也不眨的,道:「你是喜歡玉芙蓉多一點呢還是燕無雙多一點?」無論哪個那女子問此類的問題只怕男人都不好回答,更何況她此刻說的兩個人是同一個人,是她自己。對任飄萍而言,玉芙蓉和燕無雙雖是一體,卻分明是兩個性格完全不同的人,一個溫柔體貼,一個熱情活潑,一個是出水芙蓉,一個是怒放的玫瑰。任飄萍可真的是被這個問題難住了。

    好在現在他已經不用回答了,因為一個眉清目秀的青年男子正微笑著向他們走來,燕無雙當然也看見了。那中年男子氣宇倒也算得軒昂,一身衣服並不華麗,但衣料卻是上乘,裁剪的極為合體,顯然是名門世家子弟。

    其實適才任飄萍和燕無雙在喝酒的時候已經注意到他了,那青年一直在旁邊的桌子上喝酒,身旁立著兩個黑衣中年人,也不喝酒也不說話,眼睛不停地四下搜索著,定然是在保護那青年。

    那青年一抱拳笑道:「小弟本不敢打擾二位的雅興,只是見二位如此酒量,又實在是忍不住,所以就……還望恕罪。」

    誰知那青年話未說完,那燕無雙就已經從凳子上站了起來,哈哈大笑,道:「四海之內皆兄弟,就算你不過來,我們也打算過去叨擾你幾杯呢?」說著便拉那青年坐下。

    那青年那曾想到一個如此美貌的女子居然如此豪爽,倒是顯得任飄萍有些扭扭捏捏了。

    三杯酒下了肚,燕無雙似乎已經和那青年已是多年的好友。只聽那青年說道:「小弟我姓唐,單名一個飛字,恕小弟眼拙,兩位看上去有些眼生,但想必在江湖中絕非無名之輩,還望不吝告之。」

    任飄萍和燕無雙聽罷,心中俱是一驚,沒想到那十六歲就以一招「花滿天下」擊敗峨嵋派掌門無塵師太而名動江湖的唐家三少唐飛竟是眼前這個看上去有點兒弱不禁風的青年。

    燕無雙雖是驚愕卻坦然道:「小女子燕無雙見過唐家三少,來來來,當飲三大杯。」

    唐飛立時起身舉杯道:「失禮了,適才見那古琴,小弟就該想到了,如此美麗豪爽而又會喝酒又會撫琴的妙人除了逝水無痕還會有誰呢?該罰該罰。」

    唐家三少為江湖近年來最為出色的青年俊傑之一,其名頭絕不遜色於燕無雙,但那唐飛卻如此謙遜不驕,實為難得,就連任飄萍也不得不想交這個朋友了。

    又是三杯酒下肚,酒壺已經擺在了地上,唐飛的一雙眼睛,神光充沛,明若秋水,此刻已落在了任飄萍的身上,詢問之意不用言表。

    任飄萍雖不是見誰就交朋友的人,但也絕不是孤芳自賞之輩,況且這唐飛不僅風度好,酒量好,而且口才好又很謙遜,任飄萍實在是想不出不交這個朋友的理由,笑道:「既是朋友,你就稱我任飄萍吧。」

    那唐飛原本只是猜到任飄萍必非泛泛之輩,此時似乎連呼吸都停住了,道:「天荒地老柳飛絮,咫尺天涯任飄萍?」

    任飄萍不語,那燕無雙此時竟也不語。唐飛大笑道:「來,今日得見兩位實在是我唐飛三生有幸,再飲三大杯。」

    這三人就這麼喝著酒,愜意之極,那唐飛突然笑呵呵地說道:「兩位此次來到大巴山,想必不是來遊山玩水的吧!」

    燕無雙一雙已經有點兒醉意的眼睛看向任飄萍,任飄萍卻從懷裡拿出一個玉如意,那玉如意在燈光下通體翠綠,晶瑩圓潤,自是不可多得的上品,唐門雄踞巴蜀數百年,富甲一方,這玉如意也算不得什麼,可是唐飛現在卻目不轉睛地看著它。

    燕無雙當然認得這個玉如意,那是她和任飄萍離開洛陽時,紀三娘親手交給任飄萍托他轉交給唐向天的。

    唐飛的眼睛還停留在那玉如意上,嘴裡卻已經問道:「我那三姐可好?」任飄萍答道:「好,只是柳如君卻不好,不知那細雨柔情的毒可有解藥?」心裡才知道原來紀三娘排行第三,他本可以問柳如君的,只是他不願柳如君再回到過去。

    唐飛雖不知道柳如君是如何中了他三姐的細雨柔情的毒,但是也知道那毒是無解的,而三姐托任飄萍來定是抱著一絲希望從唐老爺子那兒得到解藥。唐飛起身抱拳道:「此事我得稟告老爺子,明日一早我定會有消息,小弟我先告辭了。」

    那唐飛走到門口時突然回頭道:「我還是忍不住想問,我那三姐真的好嗎?」

    任飄萍道:「真的很好,一切事宜明日我定會告訴於你。」

    唐飛道:「好!一言為定。」人已遠去。

    待那唐飛走後,任飄萍才注意到風雨軒裡幾乎所有的男人的眼睛都盯著燕無雙,顯然燕無雙也注意到了,因為她現在已經生氣了,可是她生氣的樣子更好看了,看來色膽包天這句話是再對也不過了,因為這些人居然沒有要走的一點兒意思。

    燕無雙忽然笑了,嫣然一笑,那些男人骨頭裡似乎說不出的舒服,她開始撫琴,纖纖十指間流淌出絕妙動人的樂聲,「三杯兩盞淡酒,怎敵他,晚來風急,雁過也,正傷心,卻是舊時相識……」她唱的正是李清照的《聲聲慢》,唱得也確實淒淒慘慘慼慼,任飄萍已是聽得如癡如醉了。只是那些男人似乎已經不再舒服了,不一會兒,這諾大的風雨軒大堂裡只剩下了東北角那張桌子上的三個人和西南角的桌旁戴斗笠的人,就連掌櫃的和店小二也跑得無影無蹤。

    曲終人散

    可這世上總有散不了的人,散不了的事。

    只聽到那戴斗笠之人冷冷的聲音:「朋友,束手就擒吧。」冷的像刀。

    任飄萍笑了,這正是那第一高峰的聲音,只是不知道這次他要緝拿的是誰。

    一個異常嘶啞的聲音從東北角傳來:「神捕大人,你又何必逼人太甚呢?難道我們遼東三傑真怕了你不成?」

    任飄萍又笑了,想那遼東三傑成名於十年前,在遼東一帶也是叱吒風雲的人物,老大路雲天善使九節鞭,一套九九八十一式風雲鞭法施展開來無人能近其身,老二王人傑使的卻是一把刀,殺豬的屠刀,刀法辛辣狠毒殺人如同解剖屍體,老三蕭德先,一把精鋼所鑄的扇子專點穴道,無孔不入,只是今日遇到第一高峰,只怕遼東三傑今個算是好日子到頭了。

    第一高峰站了起來,身軀筆直如刀,右手自腰間摸出一把緬刀,然後他這把人刀和那把緬刀就一起飛了過去,刀光如雪,直削路雲天的左臂,路雲天的鋼鞭尖瞬間挽出九朵怒放的梅花,而鞭身卻化作一條毒蛇纏住了第一高峰的刀身,與此同時那把殺豬的屠刀準確無誤地向第一高峰左肋的第三根和第四根之間砍去,而那把扇子別無花樣直點第一高峰頭頂百會穴。

    第一高峰冷哼一聲,右臂發力,力透刀身往回一拉,他本已與地面平行的身軀電光火石間又垂直於地面,那路雲天硬生生的向第一高峰懷裡的方向被拉進了三尺,正趕上那把屠刀,變生肘腋間,王人傑不及撤刀,路雲天只覺右腰一涼,血已湧出,王人傑大喊一聲「大哥」,人卻已被第一高峰的另一把刀——手刀劈了個正著,蕭德先的扇子自然落空,眼見老大老二被制住,知道今日已載,多留無益,於是折扇一展,隨著一聲機括響音十六根銀製扇骨箭一般射向第一高峰的上半身,咫尺之間,第一高峰唯獨退避,就在這空當中,蕭德先的人已經不見了。

    第一高峰坐了下來,眼前的路雲天和王人傑還在地上痛苦地呻吟著,顯見二人受傷不輕。第一高峰長歎一聲說道:「真是世風日下人心不古啊,就算你不肯出手,你怎能讓那蕭德先跑掉呢?」

    任飄萍當然知道第一高峰是在和自己說話,笑道:「喂,我又不拿朝廷俸銀,當然用不著拚命了。」任飄萍一向不喜歡和朝廷打交道,他對官場的勾心鬥角爾虞我詐實在是厭惡之極,況且阿諛奉承溜鬚拍馬方面他根本就不入流。

    第一高峰當然理解他,因為他們本就是朋友,可是他還是忍不住說了一句:「只怕你這次會後悔的。」

    任飄萍哦了一聲,道:「這卻又是為何?」

    第一高峰看著地上的路雲天和王人傑一眼,聲音還是那麼冷,一字一句道:「因為他們販賣火器給高麗。」

    任飄萍這才酒醒一般,道:「你說什麼?」沒有人回答他的問話,但看看地上那兩人的做賊心虛的神色任飄萍就明白了。

    適才他們打鬥說話,燕無雙似乎沒有一點兒興趣,一雙醉意朦朧的明眸就從未從任飄萍的身上挪開過,誰又知道她到底是醉了沒有。可是這時,燕無雙已經醉醒了似的,一雙美目冷颼颼的橫向王人傑和路雲天。

    要知事關民族大義,任飄萍和燕無雙自是義不容辭,無關官場黑暗冷酷。

    第一高峰這才轉過身來看了任飄萍和燕無雙一眼,道:「我雖不知你們此行所為何事,但有機會的話,我也很想去唐門走走,我先告辭了。」提著那兩人很快就消失在無邊的黑暗中,身形仍然如刀,砍向黑暗中的一刀。

    任飄萍當然聽出了第一高峰的話外之音,想必他們的談話,第一高峰已是聽的一清二楚。

    燕無雙看著任飄萍輕聲問道:「你累了嗎?」極盡體貼溫柔,似乎又從燕無雙回到了玉芙蓉。任飄萍原本凝重的神色似乎在她這極盡體貼溫柔的一問中而消失殆盡,似乎這八年來的飄泊竟擋不住這一問,鼻子裡一酸,竟有一滴淚突兀地竄至眼眶裡。

    任飄萍背過燕無雙,淡淡地應了一聲,道:「好,確是累了,休息吧。」

    可是他那一滴淚又怎能逃過燕無雙的心呢?

    夜,已深。

    燕無雙躺在床上,靜靜地想,又努力地想,他究竟是怎樣的一個男子呢?竟讓自己如此憐惜,如此牽腸掛肚。

    任飄萍多年來一直失眠,那麼多的日日夜夜他都在思念著同一個人,可是今夜,他想的卻是另一個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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