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又是幻境嗎?
黑暗中,連城彷彿摸到了自己的手和腳,那麼小……
「呵呵,真即是幻,幻即是真。我告訴你,你現在所看到的可不是我的回憶,而是你自己的過去,現在,也可能是將來。」那聲音又開始開口說話了。
「什麼意思?」
「意思是說,我雖然不能離開魔窟來到人們的真實世界,但是卻可以讓你們到達從前,或是將來。現在你看看你自己,是不是已經變成了一個嬰兒?」
「怎麼可能?人的生死輪迴難道也可以被隨意操縱?」連城不信。
「別人能不能我不知道,但是我,強大的黑魔王卻可以!」那聲音頓時隱沒了。連城聽到自己呱呱墜地的聲音和母親驚喜的呼喚:「看吶!是個女孩!」
「娘!」她的眼眶濕潤了……多久多久,沒有夢見過這樣的娘親,溫柔美麗,眼角帶笑。還是嬰兒的自己,被產婆抱在手上,遞給急急忙忙奔進產房的父親看。
父親也還年輕,有二十年了吧?他那時亦不過五旬,面白無鬚精神奕奕,看起來就像只有四十來歲正當壯年之時。
產婆用力打連城的小屁股,連城卻是不哭:「奇怪,這孩子怎麼不哭呀?」只見她睜大一雙烏溜溜的眼睛,看著近在咫尺的父親與母親的容顏直愣。
「來,遞給我看看。」母親接過了連城,只見小嬰兒把兩根手指頭塞進嘴裡吸吮著,一臉若有所思的表情。
「瞧。我地連城又聰明又可愛。說不定在想什麼事情呢?」母親輕輕地搖著她。用那雙溫柔美麗地手輕輕撥開她地胎。露出一片飽滿光潔地額頭。接著她又說。「我說她爹。連城之名字你說好不好?像個男孩兒。女孩家應該起個芝蘭雪冰之類好聽些地名字吧?」
「有何不好?」父親道。「我地孩子就算是個女娃將來也會像男兒一樣意志堅定勇猛無敵。身為將門之後這是她地宿命。別讓那些芝啊蘭地名字婆婆媽媽。沒得破壞了氣勢。」
「好吧。就隨你。」連城娘無奈說。
小嬰兒地眼睛骨碌碌亂轉。她地腦子好像呈現一片空白。又好像閃過一些奇怪地片斷。她不確定這是怎麼回事?混混沌沌地。就像被人抽走腦中所有東西。打了一個哈欠。連城在奶娘地手上睡著了。
「呵。多麼溫馨感人地畫面啊。可惜。沒有我需要地不滿和怨恨。一個小嬰兒。出生以後不是該哭地嗎?」那聲音忽然又出現。帶著不滿道。
連城已經聽不到了。她陷入深深地睡眠。
而這一覺。使她忘記了自己是誰,從嬰兒時期開始,又開始經歷另一遍人生。
五歲的連城在街頭走著,忽然,有人朝她扔來一塊石子:「乞丐!小乞丐!」
一群孩子嚷嚷著從面前跑過,女孩摸著腦門上腫起的大包。
不生氣。
她對自己說。
師父讓自己下山是來歷練的,經歷再多不公平的對待也不能不滿,不能怨恨他人,否則。便不是修行。修行之人,應當努力去感化世人,傳播真與善,這才是修行的大道。
連城深吸了一口氣。
於是繼續向前走著。
人們看到這個衣著破爛的女孩在牆角蹲下,把懷裡一個細心用油紙包著的白面饅頭遞給了老乞丐,並把已經破成條條地衣裙一角撕了一片下來,給老丐包住流血膿的傷口。
這是她最後一個饅頭了。
連城摸了摸肚子。一陣咕嚕咕嚕叫喚。
下山時師父只給了她五個饅頭,連城吃掉了兩個。還有兩個給了一個瞎眼的婆婆,最後一個就給了老乞丐,她感到肚子餓,可是,歷練才剛剛開始呢。她歎了口氣,還有一個月零三天,該怎麼辦呢?
那老丐三口兩口就吃完了饅頭,瞇起一雙渾濁的老眼便向牆角一靠,睡了。女孩也在他的身旁坐下。抱著膝蓋一臉煩惱的模樣。
人們冷漠地從他們身邊走過。
「喂!小討厭鬼!這是我們的地盤。你在這兒做什麼?」一隻大腳踹在她的身上,小女孩被痛醒過來。她睜開睡眼,見到三個凶神惡煞的乞丐站在她地面前。
「我只是想休息一會兒。」小女孩解釋。
「叭」!
一隻腳再次重重踹在她身上。有人在她頭上打了一下:「滾!滾遠點!」
生氣啊!快點生氣!
耳旁好像有個聲音在對她說。
不能。
連城搖了搖頭,師父說,貪嗔癡,都是人性的弱點,憤怒更會使人失去理智,對修行來說這些都是大忌。
「你搖什麼頭啊?是不是大爺們說的還不夠明白?」
又一隻大腳眼看要落到她的頭上,連城一動不動,卻見四周圍過來許多看熱鬧的。眾人對著那三個乞丐指指點點,同時也沒有人用帶著同情和憐憫的目光去看楚連城。女孩正等著那隻腳落下來,不料卻聽到有人哼了一聲,不是自己的聲音。
原來角落裡的老乞丐不知何時身體向旁傾倒,卻是彷彿有意,又彷彿無意地替她挨了一腳。
「多謝你了老爺爺。」連城向他露出真摯地笑容,老乞丐卻眼皮一翻,看也沒看她和眾人,倒在地上便呼呼大睡。由於人群突然圍觀,那三個壯年乞丐心虛之下這一腳踹得倒並不重,從鼻子裡哼了一聲就走了,算是把這塊地盤讓給了他們。
連城貓下腰,繼續在那角落裡蹲著,雙手懷抱膝蓋,仰望天空,試圖忽略掉肚皮咕嚕咕嚕直叫的聲音。過了很久。老丐也抬起頭來,彷彿覺得新鮮似的,也抬頭仰望天空。
於是只見瀾京城裡面,一老一小兩個乞丐望著天,眼珠子一轉一轉,呈現一副極呆的圖畫。
「不好玩,一點都不好玩。」
那團在街頭四處飄蕩的黑氣時而聚集,時而散開,喃喃自語著:「奇怪。這丫頭怎麼還是沒有怨氣?我知道了,這孩子不會是傻的吧?可是又不像啊?」
它變成了一個人形,用兩根指頭摸著下巴,一副沉思模樣。正待大袖一甩,再換一處場景,忽然那老乞丐開口說話,生生把它的動作打斷。
「孩子,我問你,為什麼你要把饅頭給我。你的肚子難道不餓嗎?」
「餓呀,可是老爺爺比我更餓。」小女孩毫無心機地回答。
「那麼為什麼你被那三個人欺負了也不生氣,不憤怒,難道不會感覺痛嗎?」「會痛。可是師父說:人們對你越壞,你就要對他們越好,這就是修行。」小女孩回答。
老丐:「……」
半天吐出兩個字:「狗屁!真真是狗屁!」
過了一會兒他才如夢初醒:「原來你已經有師父啦!」老乞丐頓時痛心疾!他站起來,往腿上那麼一抹,奇跡般地瘸腿變好了,一塊狗皮膏藥掉落了下來。他站在小女孩地面前。身形一下子變得高大,語氣也變得有如洪鐘,對她說道。
「小丫頭,我便是江湖上號稱地狗肉神丐,算起來也有些名頭,不知你聽過沒有?娃啊,不如你跟了我吧,跟著我比較有前途。你看。天天有狗肉吃,還能四處雲遊,比你那所謂的修行有用多了!」他地語氣充滿希翼,眼睛放出毫光,期待地等著小女孩的回答。為了加深誘惑,還從懷裡掏出一塊狗肉並一柄翠玉小扇子,對連城說道,「你別小看這扇子,它可是會變大變小。扇起風來又涼爽又輕快。我老人家平常都捨不得用,現在送給你。只要你答應做我地徒弟就成,你看。我變給你看看。」老丐把手一抖,果然,那扇子一會兒變大,一會兒變小,也不見有什麼開關,極為神奇。
「無知的人類!竟然這樣糟蹋寶物,它可不是用來扇涼的。」
那團黑氣在看到翠玉芭蕉扇時眼睛一亮,忍不住又從暗處游移過來,盯著女孩髒兮兮地臉猛瞧,「這丫頭的運氣還真是好!」
小女孩見了這樣有趣的玩具,當然也忍不住好奇。好在他們倆躲在陰暗僻靜的角落裡沒有人注意到他們,否則必然要引來別人的貪慾不說。
那團黑氣就在他們的身邊繞來繞去,心道小丫頭身上要是帶著這麼件寶物,對自己可是大大的不利。可是剛才又沒見她拿出來,究竟藏在哪呢?還是她想趁自己不備的時候突然用芭蕉扇來對付自己?
就在它以為這出自神界的寶貝芭蕉會落到連城手裡時,誰知小丫頭態度堅決地搖了搖頭,「不行地,師父說,陌生人給的東西不能隨便收。更不能到處亂認師父,否則他就不吃飯,餓死自己。」
此言一出,不僅人形黑氣愣了一下,就連老丐也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
「混蛋!真是天下無敵無恥又怪物的老混蛋!我知道你是誰的徒弟了,」他笑得涕淚縱流,「一定是那南海老不死!這臭東西!老臭東西!」說著,又哭又笑地走遠了。
「可惜了!可惜了這麼一個天姿過人的徒兒啊!」
顯然他看起來很悲傷,走路都一搖一擺的,連城看著他的背影漸漸消失,過了一會兒才喃喃自語:「啊,我想起來了,這個狗肉神丐不就是那個狗肉神丐嗎?」
白癡!
黑氣化成的人形向她翻了個白眼。不行了,再看下去他會吐血!還是換一個地方,去看看那個姓孤的男娃娃在幹什麼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