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那一腳貼在了門上,大門應聲而倒,黑乎乎的禪房裡,適時傳出一聲極其心痛的長歎。
接著就有一個老僧汲溜著破鞋從不知哪裡的角落急匆匆走出來,燈光照亮了他圓乎乎的臉和不停抖動的眉毛,左手拿著木魚,右手卻是一根來不及毀滅證據的雞骨頭,雞骨頭油滋滋的,顯然剛被啃過。見人看他,老和尚忽地眉毛一抽,耳朵一紅,急急忙忙把雞腳骨往懷裡一塞,轉身若無其事地打個哈哈「啊,阿米啊那個陀佛!施主近來無恙否?」
「還算無恙。當然,沒有大師活得如此滋潤。」連城皮笑肉不笑地向四周瞧了一眼,老和尚被她注視得有些心虛,偷偷把油手往衣服上揩了揩,「呵呵……哈,呃呵呵,那個,那啥,小友許久沒來,老衲正愁找不著棋友,來來來,今夜月圓星稀,天氣甚好,不如爺倆殺上一盤何如?」
「可惜,晚輩並不是來找大師下棋的。」
未等回絕,老和尚早已屁顛顛地在枕頭下面摸出了他那副價值連城的白玉棋子,聞言不免有些失望,但他並沒有因此放棄,正打算說點別的啥,忽地聽到隔壁禪房傳來一聲突兀的慘叫
「主人啊!救命!救命!和尚們要水煮青蛙了!救命!」
隨著喊叫聲,被踹開的大門外,黑影一閃,有東西正以著極快的速度,一蹦一跳地跳進來,藉著光源一看..卻是一隻渾身雪團似的白玉蟾蜍,一蹦就跳上了連城地腳背,接著揪住褲管往上爬了兩下掉下來,見爬不上去,便迅速躲到連城的腳後跟去了。門外接著走進來一大一小兩個拎口袋的和尚。年紀稍長的長著一張芙蓉白玉面,狐狸眼眨巴眨巴,正是法號無塵的那白衣居士,只見他新剃了一個光頭,卻顯得有些不倫不類,舉手投足皆是一副花和尚地模樣。
二人追了進來,一看屋裡老和尚朝自己二人瞪眼,忙把口袋往腰後面一塞。若無其事地溜躂兩步,打了一個稽首道:「師父在上,弟子有禮。」
過了一會兒,才像是剛發現了屋裡有另一個人,轉身笑瞇瞇地過來握手,嘴裡說著:「啊呀啊呀,楚姑娘也在這兒,來來來,過來給師叔磕倆頭,師叔給你見面禮。」
「無塵。休得胡鬧。」
聽老和尚斥責了一聲,那人忙把肩膀一縮,鵪鶉似地閃到一邊,但他的眼睛也沒閒著。目光一閃一閃地睨著蹲在了連城腳後跟,嘬著嘴巴朝他比劃爪子的那只蛙。
「正如大家所看到的那樣,它不是一隻普通的蟾蜍。」連城並沒有隱瞞的意思,當下心裡又有另外的打算.只見她伸出掌心,白玉堂便一跳跳到了她的手上,討好似地拿臉去蹭她地掌心,接著一跳跳進老和尚的洗臉盆,兩爪墊著後腳勺。在滿滿的清水裡面悠閒地仰面朝天,打著圈圈漂游著。
「它來自另一個時空,和我們這裡不一樣的世界。」楚連城接著說道,不顧屋裡幾個人表情豐富地盯著自己,又說,「它本是一個人。」
「只因一次意外它穿過了它的空間來到我們的空間。並且因為靈魂易位。從人變成了一隻蟾蜍,雖然如此。但他仍然擁有人的思想和意識感情,我曾想有朝一日幫助它恢復人身,但是恐怕力所不能及,便想將它交予我師尊再作打算,師尊他雲遊四海行蹤不定,我有要事在身,所以想把白玉堂暫時寄放在大師處,不知大師意下如何?」
「也好,也好。」老和尚掂著鬍鬚點了點頭,倒並沒有驚訝的表現。連城在他的招手示意之下,坐到了禪榻前的蒲團之上,老和尚盤腿在榻上坐下,捋了捋鬍須,微微閉起雙目。
「你們倆且先退下吧,為師有話要和小友說。」
老和尚揮了揮手,那無塵子和尚與身後地小和尚忙應了一聲「是」,忙退出禪房並將倒在地上的房門扶起關上,鬆鬆垮垮地擋住了那外頭透進來的星光..
「大師為何不問我它的來歷?難道就沒有任何疑惑?」
臉盆裡游著地那只蛙已經熟門熟路地摸到老和尚擺放供品的祭台上去找吃的東西去了,連城轉而向老和尚詢問。老和尚眼皮也不眨一下,答道:「你說什麼,老衲便信什麼就是。我早知滄流國終歸是留不住你的。」
連城被他看得有些古怪,問道:「大師為何這般說?」
「難道,你不是順道來向老衲告別的嗎?」
「真是什麼也瞞不住大師的眼睛,原本是沒打算告別的,看來不得不向大師說一聲再見了。」在那兩條長長的白眉下面,兩隻小如綠豆卻老辣精明地目光一閃一閃地透出兩道奇異的光,連城只覺得這老和尚頗為滑稽可笑,果真和師父有得一拼,倆老頭不愧幾十年亦敵亦友,連那算計的眼神都十分相似,雖然明知有陰謀,但還是讓人覺得十分親切。當即她微微一笑,裝作細心聆聽教誨的模樣。
老和尚顯然對此表現十分滿意,接著說道:「娃兒啊,你師父雖然與我不和,但老衲卻與你十分有緣,老漁翁這輩子唯一能讓老衲嫉妒的就是收了你這麼個好徒弟,很好,嗯,很好。」老兒摸了摸白鬍鬚,不知道是陷在他與南海仙翁之間的陳年積怨裡不可自拔,還是在為自己沒有搶先弄到這麼一個冰雪聰明地徒弟而感到惋惜,長長地吁著氣道,「雖然是天縱英才,然一生卻要失去很多東西,這就是你地命運。但也未必不可解,只要你能悟出其中道理,早日超脫紅塵,便能不被俗世所累,當然,老衲並非勸你看破紅塵,而是希望你每做出決定之時,何妨多考慮考慮,不要執著於太深。」
「是,晚輩記住了,多謝大師教導。」連城只道他有什麼小九九正等著算計自己,不料說出這樣一番話來,一楞之下覺得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不由有些許慚愧,心想這和尚也許比自己師父厚道一些,便又對他尊敬了幾分。
老和尚看她俯首貼耳專心受教的模樣更加滿意,話也不免多起來,又嘮叨了一通才道:「鳳凰原是天地初開時衍生之物,浴火而生,逢萬年降生於世,要孵化它可是不容易地,需要有萬年地火之晶,以及四條地心火晰每日不停地噴火,經歷七七四十九天方可破殼而生。城兒已經去取地火之晶了,如果你能再等上幾天,或許就能帶走那隻小鳳凰了。」說罷,他點點頭。
聞言楚連城卻吃了一驚,先不說地火之晶埋藏於地底深處根本無法取得,地心火晰更是一種比千年冰蟾還要劇毒無比的毒物,關於這兩樣寶物的記載武林之中也只有少數幾個人有過聽聞,去尋找它們的人沒有一個能夠活著回來,老和尚竟然讓孤千城一個人去冒險,難道竟沒有一點擔心嗎?
她的眉頭不免皺了起來,問道:「為何大師之前並沒有對我說孵化鳳凰蛋需要借助地火之晶與地心火晰?」
「呃,那個啊……」老和尚撓了撓頭,顯得有些心虛,道,「此段秘聞乃載於般若波羅經缺失的一頁,被老衲在不久前偶然得到,因著是偶然,所以還沒來得及和小友密切地磋商磋商,所以那個……呵呵……」
他一邊說一邊觀察對面這面色漠然的黑衣小姑娘表情和反應,見她伸出手,忙不迭從懷裡掏出一張地圖給她,對方也沒有多說什麼,站起來就走。
「等等。」不料老和尚又叫住她,摸啊摸的從懷裡又掏出另一樣東西,嘴裡說道,「今日一別,不知何日再相見,老衲便再贈你一個錦囊,切記,當你遇到生死存亡關頭的時候,才能打開來看。」
「多謝。」連城拱了拱手,背影一閃,便如來時那般無聲無息地消失。說時遲那時快,一道雪箭也從老和尚的洗臉盆裡衝起,打了一個旋,正待追去,不料吧嘰一聲,被什麼東西給打了下來。
「阿彌、那個陀佛進到佛門,就得守規矩。」老和尚再度盤腿在榻上坐了下來,在他腳下,一隻沒有料到敵人忽然偷襲的蛤蟆仰面朝天載倒在那裡Q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