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暗的夜幕下,大地被血染成了紅色。白日一場攻城守衛戰後,王城軍暫時擊退了叛軍,城下經過清理的戰場上,只有被車輪輾壓過的枯草在寒風中吹得東倒西歪。
城門緊閉,城外三十里便是叛軍的大營駐紮於此。
整座被架空的臨淄城失去了與外界的聯繫,所有出入口被封死。叛軍圍城已有六日之久,站在城樓上一身青色的孤歷迎風遙看著蒼茫的城外。
心裡卻在想著:「父王啊父王,若不是你當初一念之仁,又怎麼會導致今日兄弟殘殺,生靈塗炭。大皇兄竟為一已之私舉兵作亂,引狼入室,置滄流國河山於不顧!想那幽國人狼子野心,一旦從邊境入侵他們還可能乖乖撤回去嗎?大哥啊大哥!莫怪當初父王會讓三哥繼位,滄流國江山若是交到你的手裡,遲早有一天會成為別人的囊中之物。」
年初剛受封為「魏王」的孤歷已是弱冠之年。孤歷一身青色常服外罩了一件同色蟒袍,黑色披風,頭上戴一枚紫玉冠,一張臉上脫去稚氣多了幾分穩重,劍眉星目,嘴唇泯著,神色略帶幾分焦慮。三天了,被困守在此,各地勤王之兵不見蹤影,身為皇帝的孤千城也不見蹤影,發生了那麼大的事情他竟然還在雲遊四方不管不顧,孤歷生氣地想著:自己這位三哥更多像一個世外高人,而不是一位有責任心的國家的君主……###網。
無奈孤歷只有帶領王城守軍苦苦守城,父王昨夜又嘔血昏迷,這場仗要是再打下去,就要國破家亡,血流成河了啊!
城樓上、烽火台,俱都布下了巡守的士兵,孤歷緊了緊披風。覺得身心俱寒,又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精神!想他幾日前還是一個無憂無慮的少年,做著每天只知吃吃喝喝尋花問柳的閒散王爺,現在卻站在這裡挑起了保家衛國的重任,但凡有選擇地機會,他真想鑽到被窩裡好好地睡一個覺睡一百年都不醒過來。
三哥三哥!到底去了哪裡怎麼還不回來?
每天在城樓上望啊望,望得脖子都長了不少!都快成望夫石了。然出現了兩個黑點。
黑點越變越大。深夜時分從地平線向臨淄城飛馳而來。
「吁——」
馬韁忽然勒住,一紅一黑兩匹馬兒長吁一聲前蹄騰空。接著停了下來,深夜風吹得衣袂獵獵作響,二人都是風塵僕僕,卻掩不住一雙璧人如玉一般晶瑩的風采——小-說-網
「先在這裡休息一下,天亮趕路吧。」
「也好。」連城亦跟著下馬。
前面便可望見叛軍的軍營,在山崗下綿延成一片。萬籟俱寂的時刻。就連這片小小山嶺上的走獸都已蟄伏,風聲吹動松濤嘩嘩作響。
「前面有條小溪,你去洗把臉,我去打只野兔。」孤千城說罷從馬背取了一張弓,連城在小溪旁將馬拴在樹下,便找了一些樹枝在林中空地升了火。
星光從烏雲背後露了出來,銀光鱗鱗灑在潺潺溪流之上。連城走到小溪旁,蹲下身掬了一把水拍在臉上,頓時涼意使疲憊的神經頓時清醒很多,破碎的水面映照著她唇紅齒白眉目如畫,清冷地眉梢被星光鍍上了一層亮亮的銀色。
她將水囊裡面蓄滿了水。便站起身,星光在她身後拉開了一條長長地影子,兩旁樹影搖擺,松濤嘩嘩作響。
孤千城已經獵來了一隻山雞,一頭野兔,處理乾淨以後穿在樹枝上放在火上烤。
一時間兩人沉默無語。
「天亮以後你便往東我往西。分頭行動吧。」連城用一截燒成了炭的木條在地上畫了一張地圖。
「你要去做什麼?」他挑眉看著她的側臉。明明是在他的地盤,卻還是被這女人指手劃腳。真是不可愛啊!不過她什麼時候對滄流國的地形如此熟悉了?
孤千城心裡不由劃過一絲疑惑。
「所謂擒賊先擒王,只要將孤廣仁生擒而來,接下來招降叛軍豈不事半功倍。」她在地上畫了幾個圈圈,赫然便是孤千城早已布下的幾處埋伏。
「明日你可主持大局,而我便深入敵後,可保萬無一失。」
「不行,那樣太過危險。」他道。
「怕什麼,你看山下那片大軍,看似人多勢眾,實則不過是一夥兒紙糊地烏合之眾,這樣的軍隊,就算在萬軍之中取敵將首級對我們來說又有什麼難?我只是不想你去冒險罷了,我去,一來不引人注目,二來也可趁敵不備輕易得手。」
臭丫頭竟敢說滄流軍是紙糊的烏合之眾,孤千城臉上頓時掛不住,就算是叛軍那也是滄流國的軍隊,這不是明擺著說自己治軍不善嗎?可聽到下半句話頓時又眉花眼笑,就這一句「我不想你去冒險」,他便忘記鬱悶,似乎感到今夜的星星都特別明亮起來。
連城說這句話本來也沒有別的意思,沒有想到別的方面去。此時見孤千城露出奇怪地表情看著她,頓時隨著他的目光低頭看看自己身上,沒有什麼異常呀?他在看什麼?
「連城,能不能給我跳支舞?」
「……」她詫異地抬頭看他,冷冷回答:「對不起,我只會殺人和砍人。」
「就這麼一次,我保證不會說出去,不會讓你丟臉,好不好?天亮以後,倘若我戰死了,就當是一生最後美好的回憶。好嗎?」他的目光可憐兮兮地看著她,雖然知道多半是裝的,連城也忍不住心一軟。
自己一定是瘋了才會對這個死纏爛打牛皮糖一樣地男人動心,可為什麼當他忽然露出疲倦的眼神,她的心中就彷彿忽然缺失了一塊角落,變得沉甸甸的。彷彿她再一次說不,他就會遠離她,就像這夜的風一樣,徘徊著,糾纏著,終於會盤旋而去……
終於……她不耐煩地剜了他一眼:「沒有我的允許,你死不了。有沒有聽過一句話說:好人不長命,禍害遺千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