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千城好像不經意間抬起頭,正好與她陷入沉思變得木然的視線交接。他牽起唇角笑著,眼神帶著霧一樣的迷離,閃爍出一道流光。
連城一驚連忙收回目光,裝作四處打量。
咬了咬唇,她猶豫了一下最後還是說:「喂,那個誰,我餓了。」
「我還在想你到底什麼時候才會說餓呢?」聲音裡透露出一絲狡猾的笑意。
混蛋!
要是她不說餓難道就不給她東西吃嗎?對待戰俘也沒有這樣的!
孤千城拍了拍巴掌,就有一個老伙頭軍端著一盤粥和點心小菜走進來。
「有人在嗎?」帳外有個聲音細細地鑽進來,帶著三分懼意,七分好奇,老伙頭軍正走出去,帳門一開,一個滾圓的小身體就從外面滾了進來。
的確是用滾的,因為她跑的速度相當快,一不小心磕到門檻,然後就骨碌碌滾了進來,滾進來也還算了,接著她還哇一聲大哭起來。
「孤弘薇!誰准你到這裡來的?」
孤千城不悅地皺起眉頭,手指輕扣琴弦,錚一聲,停止了彈奏。
楚連城鎮定自若地坐在床前,身體則淺靠著床榻,因為衣領寬大微敞而露出一截白暫優美的頸項,她拿起一個饅頭咬了兩口,一點不在意那滾進來的小姑娘正用她那雙水汪汪圓滾滾的大眼睛盯著她,哈拉子順著嘴角流了出來。亮晶晶的。
好半天,她嘴裡冒出一句話:「哇……竟然還有長得比我三哥還好看的大哥哥!我決定了!我要你做我的駙馬!」
駙馬?連城微微一征,這丫頭要是公主……那麼這個斜著眼睨她的男子不是皇子就是王爺吧?她笑了笑,他們這些人是誰不關她什麼事,等她恢得一些體力自然會離開,那些家國紛爭戰亂也不關她的事,操那個閒心幹嘛?
她穿著男裝,長髮隨意攏成一束披於肩上,舉止神態因為多年習慣於扮成少年行走江湖,活脫脫就是一個絕世美少年,那小姑娘目不轉睛地盯著她看,流著口水,下一刻她被孤千城拎起來丟出了大帳。
小姑娘被丟出帳外,就響徹嚎啕大哭的聲音:「壞三哥!大壞蛋三哥!欺負人家以後再也不跟你玩了!」
外面沒有人去理會她,衛兵們都畏畏縮縮地躲到遠處去了。哭著哭著那小姑娘聲音就漸漸小了,手上與腳上清脆的腳鈴與手鈴的聲音叮叮噹噹響著,漸漸遠去,小姑娘跑走了,跑得那麼急,好像去給別的什麼人通風報信似的。
……
一片碧色的草原上,淺藍色的天空也彷彿與這草原連成一線,天空浮雲如朵朵白色棉絮。風吹起,捲起無數草葉紛飛,一道道一圈圈碧綠的波浪從深遠的天邊遞送過來,在巨大的綠色絲帛上舞動著飛揚。
流流軍駐地,在一頂明黃大帳外升起了一堆火,有一個華服少年在慢條廝理地烤著小牛犢,牛肉的香味混合著調味料的異香充斥了人的鼻孔,引人垂涎欲滴。
遠遠的只見一團火紅的球一樣的東西向他跑來,越跑越近,慢慢就可以看清是一個七八歲大的小姑娘,紅紅的衣裳,粉撲撲的臉,頭上抓了兩個髻,佩著亮晃晃的明珠,而她週身上下也被打扮得華麗麗,珠光寶氣的,脖子和手腳各戴著鑲紫玉的金項圈,金鐲子。
「八哥八哥!」小丫頭遠遠地就朝他揮手叫著。
孤歷皺起眉,為什麼他每次一聽到「八哥八哥」就覺得有點怪。雖然如此,他迎上去的臉卻是陽光燦爛,一臉和藹,等到小丫頭跑過來一屁股坐下了,就拉著她急切地問:「怎麼樣,八哥讓你打探的怎麼樣?」
「三哥那裡的確藏著個男人呢。」小丫頭神秘兮兮的一瞪眼,孤歷「噗」一聲噴出了嘴裡的酒。
「啊呀呀八哥你真不講衛生!」孤弘薇不悅地瞪他一眼,孤歷連忙說對不起對不起。
「那個哥哥好漂亮!眼睛像星星那麼亮,嘴巴像……像胭脂那麼紅哦!」小丫頭竭盡全力用她所知道的所有形容詞形容道。
孤歷越聽怎麼越像個女子?
少年長得美也不奇怪,不過明明聽說孤千城帶回一個女人,怎麼又變成男人了呢?孤歷覺得有些奇怪,早就知道孤弘薇這丫頭靠不住,他想還是自己親自去看一眼比較好。
……
日落了,連城覺得傷勢無礙就去伙頭營報道。雖然不是正式的伙火軍,但也要認識一下上級和下級,搞清楚自己的工作崗位,她可不想被人說成是混吃等死的傢伙。
這些個皇子公主駐紮在邊境不知道要幹嘛?難道是出來打獵放風的嗎?軍營裡連緊張的氣氛都沒有,剛才她隨意看了一眼,只見佈兵零零落落,帳篷建得東一堆西一堆,怎麼看都不像要去打仗。據說這次滄流國領軍的主帥是太子孤廣仁,花了一點時間,連城已摸清楚基本的情況,也觀察了流流軍駐地的形勢,這也許是一種作為軍人家族一員的職業習慣吧。雖然決定從此不再參與國與國之間的戰爭,不管楚國會不會淪為別人嘴裡的肥肉,但身為楚國人,血液裡的天性使她還是沒有辦法置身事外,駐紮在邊境線上的流流軍很明顯是做好了入侵楚國的一切準備。儘管她知道自己現在什麼也做不了,但是只要有希望,她還是會盡力阻止這場戰爭的發生。戰事一起,受苦的不是統治者,而是黎明百姓。
「你在想什麼?」
有一個人神不知鬼不覺就出現在她的背後,連城吃了一驚,猛地轉過身去,噹啷,有什麼東西發出脆響,仔細一看,原來是她手中的大飯勺飛出去敲中了孤千城的腦門,他滿臉殺氣地盯著她。
軍營的伙房裡原本聚滿了五大三粗的士兵在看這個新來的細皮嫩肉的美少年士兵,不知什麼時候都被驅趕得一乾二淨了,偌大的伙房裡只剩下他們兩個。
「你倒是挺會打聽情報的嘛,這麼一會兒工夫就見你把前後左右的情況都摸清楚了。」孤千城瞇著眼打量她,他隨意往灶台一靠,高大的身形就像一片陰雲把她整個兒罩住。
「喂,我要吃冰糖雪蓮糯米團。」他伸出一根食頭,戳了戳她的背使她把注意力放到他的身上。連城滿臉都是鍋灰,被煙薰得一道一道,被戳了戳也沒有反應,她的全副心神都放在捅著快要熄滅了的灶膛,捅著捅著,終於一股濃煙衝了出來,薰得她首當其衝,臉色頓時成了鍋底。背後那人又戳戳她:「喂!我說我要吃糯米團!」
「什麼?」那是什麼?她茫然地回過頭眨眨眼。
「這可是楚國的名小吃,別告訴我你聽都沒聽說過。」
冰糖雪蓮糯米團……的確聽過,也吃過,不會做而已。連城很老實地現出一臉茫然的表情。
「那……隨便做點吃的吧,餓死了。」冷靜,千萬要冷靜……一看就是第一次做飯的生手,他告訴自己好歹給點面子嘛,千萬別笑出來。
「好啊,嗯實說十八年來還沒有人有膽量品嚐她做的菜呢,真是勇氣可嘉啊!衝著這點她也會好好做的,她一定會很努力,很用心……哼哼…
「喂,你還沒告訴我你叫什麼名字?」
「楚連城。」
「嗯?」
「大丈夫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我的名字就叫楚連城。」別人只知道楚名將的四公子叫做楚城,只有一些江湖人士才知道蓬萊翁有一個徒弟叫楚連城,那也是因為自己師父的名頭太響亮,何況天下之下同名同姓之人多不勝數,想來告訴此人也無妨。
不料孤千城一聽這名字卻下意識地眉毛一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