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一個人總會給你幫助和安慰,那她(他)就是你的陽光。如果一個人總會讓你感覺不安和內疚,那她(他)就是你的陰影。如果兩種情況都有,這個人就非李小泡莫屬了。
時隔一年有餘,通天突然發現,他仍然活在小泡的陰影下,這是他突然又偶然在經理手機裡發現的。
城市是小偷賴以生存的肥沃土壤,他們像剷除不盡的蛆蟲一樣,在蔑視與漠視中爬來爬去。有這麼條該死的小蛆,偷了通天的手機,迫使他對已經失去的老款手機無可奈何地更新換代。對通訊工具的瞭解近乎白癡,經理每天用來和某人聯絡約會的手機成了通天購買的範本,買來的山寨貨絕對酷似經理手機的胞弟。一個偶然,都拿錯了手機。
本來通天想給老丫打電話,竟然在電話本裡看到了李小泡的名字——李小泡,震驚之餘,他安慰自己,說是同名而已,不必用開水燙了嘴。這個安慰絕對沒有說服力,接下來看到的短信就把自己不自信的安慰揍個半死,因為上面竟然還有他不會有人翻版的大名——通天。
短信說:通天這孩子很倔,但還是個好孩子,真要認真起來,比小毛驢不差。不管怎樣,這麼多年的同學,他就拜託你了。這事不要告訴他。這麼多年了,你那廣播喇叭的優點應該不再發揚了吧。再次謝謝。
還有:通天最近怎麼樣?有什麼事就告訴我。這個月再給他多加五百,回頭打你賬戶裡。
通天以盯住一個地方長達七分鐘的方式表達吃驚。
發現手機拿錯了,經理用通天的手機給他的手機打電話,問:「小通,你好奇心強不強?」
通天說:「不強!但短信我都看了!我們聊聊吧!」
在只有兩個人的會議室,經理說:「我從沒對老婆放過鴿子!這次例外!」
通天說:「我從沒拿錯過手機!但這次很意外!」
經理說:「我老婆應該養成翻看我手機短信地習慣。這樣我就有刪短信地習慣了。」
通天說:「改天我請你老婆吃飯。多給地五百應該吃得很不錯。」
通天用探求謎底地眼神看著經理。經理用悲哀地神情沉默。
飲水機反覆燒了三次。經理才說話:「有些事你不應該知道。知道後肯定會崩潰!」
「那就讓崩潰地事來得更猛烈些吧!明知道有事卻裝作不知道。都對不起五百塊錢。」通天笑著說。心卻慌得不行。感覺告訴他。李小泡有事了。
很少見過經理連著抽三根煙地。不一會。偌大地會議室輕煙裊裊很是嗆人。
尼古丁和酒精有同樣的功效吧,攝入過多就會說實話。抽著第四支煙。經理迷惘地看著牆上的座右銘「做人要有原則」平靜地講述。
經理和李小泡是大學同學,關係很鐵,畢業後就在李小泡爸爸的廣告公司任職,現在單干,也是廣告。半年前校友聚會,無意中聊到李小泡改名字,有個女同學說小泡的名字太另類,絕對沒有翻版。經理說,他有個下屬名字也絕對沒有翻版。叫通天。事後小泡就開始在暗中實施對通天的「幫扶」計劃,所以通天總是莫名其妙地拿高薪。
「我不知道小泡為什麼這麼幫你!也不想知道!小泡這個人很難捉摸!她做地每件事都有她的理由!」經理淡淡道。
「她怎麼了?是不是出事了?」通天站起來,用以下犯上的眼神逼視經理。
「我不知道你們什麼關係!可能都結束了!但她還在幫你」
「她怎麼了?」通天忍不住了,打斷經理的話,並把他從椅子上揪起來,吼道。
經理的眼眶一下子紅了。淚水在裡面打轉。
「最近她要賣房子,可能在家,你自己去看吧!」經理哽咽道。
男人一輩子要是有幾次瘋狂,大概都是與女人有關。
在通天還有理智的時候,他給老丫打了電話,告訴她他出差幾天,很快就回來,不用擔心。老丫說注意安全,還說。我愛你老公。
通天跟自己說:「我沒有背叛老丫。只是想還債而已,不能總欠著。壓在心上會減壽的。」
之後通天便瘋了,神情恍惚地向前奔跑。向小泡的房子跑。他讓自己不做任何不好的猜想,讓所有天災都遠離李小泡,讓她比特種部隊保護著地美國總統都要安全。
世界不是為你造的,不是你想要怎樣就怎樣的,所以通天無論怎麼瘋狂與崩潰,李小泡也不可能立馬就會出現,他只能癱坐在敲不開的門前欲哭無淚,默默祈禱。
半夜,無數只飢餓的蚊子向通天發動了渴望進食的攻擊,他和他地兩隻手並肩作戰,殺了很多,也犧牲了很多紅血球。
後半夜,下起了小雨,淅淅瀝瀝,像某個怨婦的哭泣。
老丫發來短信,她說:老公你睡了麼?這邊下雨了!不知道你那什麼天氣!打雷好響,我怕得要命,快回來昂,我想你!
眼淚砸在手上,通天覺得好幸福,有個喜歡用小謊博得你關心的老婆,是幸福的理由吧!
可是通天即為有老丫這樣的老婆而感到幸福,又在為李小泡而擔心,還在為奇癢不止的大包難受,多種心情縱橫交錯於不大的心中,健康的人即將瘋掉。
一夜的雨沒把通天弄濕,是李小泡房子地遮擋,就像它主人對他地庇護,無聲無息。
天濛濛亮的時候,李小泡慢慢向通天走來,還戴著個大眼鏡,只不過換了個款式,但鏡片還是很深地墨色。讓人看不清後面的眼睛。
她嘴角掛著笑。臉上卻淌著淚。
「等了一夜是嗎?」她哽咽道。
「你怎麼會來?心靈感應嗎?」通天站起身,迎著她走去,鼻子酸了。
「才不是呢!是韓德光打電話給我,說你都知道了,在這裡等我,沒準會等一夜!我坐飛機就來了,繞了個大圈,經過這兒地時候能空投就好了,你就少等一會兒了!」李小泡依舊笑著。可淚為什麼不停?
輕輕走過去,把眼前地女人緊緊抱住,通天地心濕透了,從眼裡往外冒水,鹹的。
外面陰得像地窖,李小泡卻還在屋子裡戴著眼鏡。
這本應是我該注意到的,上次也見到了,為什麼不問呢?我恨我自己!蠢得像塊磚。通天自責道。
當通天強行把遮了李小泡全部眼睛的眼鏡摘掉時,他嚇得後退。心疼得放聲大哭。
李小泡雙眼周圍佈滿觸目驚心的劃痕,斑斑血跡已經結疤,左眼深深凹陷,已經瞎了,右眼勉強睜著,不住地抖著。
通天瘋掉了。抓住她的雙肩拚命搖,哭喊著:「這是怎麼弄得?這是怎麼了啊!」然後把她緊緊抱住。
這一殘忍的剎那,通天真正知道了什麼是心疼,當關心你你又在意的人正承受著痛苦時,你眼睜睜看著卻無能為力,那一刻,你真的想死,可又不能。
「酒精加上一百八十邁,我地車都報廢了。我都沒事。這輩子死兩回都沒如願,真失敗。」李小泡平靜地說。
聽小泡這麼糟踐自己。通天真的想揍她,可又哪裡下得了手。但他可以打自己。猛地推開她,他左右開弓,輪圓了小臂,照著想打爛的臉皮拚命死扇。
李小泡一下子抓住通天的手腕,哭著說:「別這樣!天!我會難受的!」
邊說著,她凹陷的左眼流出一行濁淚,淚是紅色的,是血,那麼刺眼,像把刀,硬生生從通天眼中直插進心裡,阻了跳動,不能呼吸。
用了很久,通天才讓自己平靜,這比讓海水不再翻騰稍稍簡單些。
客廳裡的傢俱都賣了,空空蕩蕩,通天和李小泡坐在一個角落,靠著牆,吸著煙。她又把眼鏡戴上了,說:「想給你留個好印象!這下好,你要做噩夢了!」說完一陣苦笑。
「這裡,」通天指了指腦袋,接著說:「忘不掉的!永遠地女神!」
李小泡笑得嗆了口煙,一邊笑一邊咳嗽。
不及她笑完,通天吻上她冒煙的唇,他想:讓她相信我的話這多少會起點作用吧。
或許起了作用,任通天吻了會,李小泡不再笑了。
李小泡慢慢告訴通天,這是半年前的事,剛談完一筆生意,都很高興,喝了很多,開快車,衝進了集裝箱卡車的下面。醫生說她很命大,但左眼保不住了,必須摘除,右眼視力嚴重下降,裡面還有玻璃碎片,壓著視神經。
「為什麼總幫我?」通天強壓悲痛問。
「誰知道呢!上輩子欠你的吧!」李小泡吐了個煙圈,笑著說。
人這輩子總得做一些能讓自己心安理得地事,特別是我。我應該照顧小泡,多久?我不知道!通天內疚地想。
臥室沒有變,有床還有蘋果樹。
李小泡摟著心愛的通天靜靜地睡在床上,通天摟著不是心愛卻還愛著的李小泡躺在那裡,靜靜地看著天花板上的碩果纍纍。
老丫發來了短信:老公!什麼時候回來?我想你!沒你的家太冷清!
通天鼻子酸了,忍住沒掉淚,回道:很快!這幾天就回家!好好照顧自己!我更想你!
老丫:我管不住你的,但我相信你能經得住誘惑。
通天回:我經不住誘惑,但我能管得住,相信我!
老丫:不要讓我聞到別人的香水味,我會傷心的!
通天回:放心老婆!我只帶著我的汗臭味給你!
老丫:晚安老婆!我愛你!
通天回:晚安比比!我更愛你!就像熱愛人民幣!()
「老婆發短信?」耳邊有個聲音說。李小泡不知什麼時候醒來,一直靜靜地看著通天給老丫發短信,不說話。
天稍稍有些內疚地回答。
「老丫是個好女孩!你要好好愛惜她!」小泡有些悲哀地說,右手輕輕攬住通天地身體,用了力。怕將要失去一般。
通天不知道小泡是不是言不由衷口是心非。女人地心他至今沒能搞清楚,如同永遠都不知道下一期彩票號碼,中了獎也是蒙的。
見通天不說話,李小泡喃喃道:「我沒那麼偉大!我騙你地!我希望你們離婚!可現在這樣,我是個半瞎子,配不上你了!你們好好幸福吧!賣了這房子」說到這,她停住了,抽了口氣,哽咽道:「我們真地就結束了!這幾天當我是你老婆!讓我好好看看你記住你!我怕我瞎了就記不住你地樣子了!老公!抱緊我!說你愛我!」
女人在絕望的時候。說出來的話每一句都是一把刀,割得你遍體鱗傷,你看不見血,卻有被凌遲般的痛。
通天緊緊抱住李小泡,跟她說:「我愛你!老婆!你瞎了,我就是你的眼睛,你想看到的一切我都替你看,再告訴你!」
通天食言了,沒在幾天後回家。李小泡的眼睛總時不時流出血水來,他不忍心離開。他知道,只要一離開,自己這輩子就再也見不到李小泡了。
通天狠心地關了手機,強迫自己暫時忘記老丫,微笑著陪李小泡散步、逛街。還陪她爬到高樓樓頂看風景,那幾天李小泡十分開心。
女人是愛美的,李小泡買了很多款式的眼鏡,通天能理解她地心情,換了自己,他會開個眼鏡店。
這城市就這麼大,東邊放個響屁,西邊就會抗議。
在第四天通天帶著李小泡從電影院出來時,老丫看到了他們。她正和同事逛街。
四個人。面對面就這麼站著。通天想逃,手卻被李小泡握著。眼睜睜看著老丫流出淚水。心如刀絞。
老丫的同事認識通天,卻不認識李小泡。她比老丫更激動。她說:「丫丫,我能上去扇他們耳光嗎?我手現在癢得難受,想打人!」
老丫哽咽著說:「老公!跟我說,這是你的客戶,你們在談生意!騙我一下我會好受些!」
李小泡放開通天的手,走上前說:「老丫!你別多想,我們沒」
話沒說完,老丫憤怒地打了小泡一耳光,大叫:「不用你說!」
眼鏡掉了,李小泡觸目驚心的雙眼顯露出來,圍觀的人一片驚呼,驚呼聲中,她的眼睛流出血水來,老丫驚呆了。
李小泡抖著右眼,苦笑著抹去臉上的血淚,默默地撿起地上的眼鏡戴上。
通天真地很生氣,失去了理智,衝上前給了老丫一耳光,吼道:「滿意了是吧!」
李小泡突然抓住通天的衣領,狠狠地給了他一耳光,大叫:「你他媽打她幹什麼?我用不著你可憐!男人的手只能摸女人的臉!不能打!聽到沒有!你說!聽到沒有?」說著,她瘋狂地抓著我的衣領大力地搖晃。
通天不知道李小泡為什麼要維護老丫,是為了他的幸福嗎?但看著她流著血淚地臉,他不停地點頭。
「好好珍惜眼前人!」李小泡血淚滿面哽咽道,有些話又欲言又止。
鬆開了通天,李小泡轉身對老丫說:「小天是個好男人!別胡思亂想!祝你們幸福!」
李小泡又看了通天一眼,而通天卻看不到她的表情,只看到她的嘴緊緊閉著,是在拚命忍住哭泣吧!
撥開人群,李小泡跑向路邊,截了輛出租車,消失在車流中。
通天的淚落到地上就干了,無影無蹤,可李小泡的淚落在地上,是斑斑血跡,清晰可見。
通天像個受了極大委屈的傻子,站在有著異樣眼光的人群中,仰天放聲大哭,那麼無助。
老丫輕輕走過來,抱住他,哭著安慰:「老公啊!咱回家吧!燉了條魚在冰箱裡凍好幾天了!就等你回來一起吃!」
通天哭了好久,哭累了,被老丫領著,哭喪著臉,默默地走回家。
老丫也會給通天驚喜,通天「出差」的幾天裡,她一個人把客廳刷上了清爽的淡藍色,像雲朵後面地天;臥室刷上了溫馨地橙黃色,像雨後的夕陽;洗手間刷上了曖昧地粉紅色,像通天送她的一套名牌內衣。還買了床和沙發,給通天地驚喜,就是一個家。
老丫的臉還紅腫著,通天打的,那麼狠心那麼用力那麼無情。可她還拉著無情無義三心二意心愛的老公參觀她親手佈置的家,微笑著說:「老公啊!喜不喜歡咱的家!沒你我總覺得少種顏色!你回來就好了!溫暖的顏色,花錢也買不到!」掙脫老丫的手,通天跪在地上,請求寬恕道:「老婆!對不起!我打你了!廚房有菜刀!你砍死我吧!」
老丫坐到通天身前,微笑著說:「老公啊!菜刀是用來切菜的!你的手是用來掙錢和摸我的!」她突然抽了口氣,哽咽道:「答應我!以後只能摸我的臉!打我!臉只會腫,心卻會碎的!」
通天是極端的人,曾經用很多事例證明過,衝動起來像顆子彈,老丫的話讓他有了自殘的衝動,猛地站起身,衝進廚房,拿起菜刀,狠狠地在左手臂上劃了淺淺的一道,鮮血立即湧出來,滴到地上。
噙著淚,通天轉身看著驚呆的老丫,咬牙切齒道:「老婆!我記住了!真的記住了!菜刀和鮮血作證!我要是再打你,就把胳膊砍下來給你燉湯喝!不信再讓我打你一下試試!」
老丫破涕為笑,卻又哭笑不得,抓著通天流血的手臂,一手捂著胸口,喘著粗氣,抽泣說:「疼死我了!心疼死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