儼然劉姨成了我另一個老師,每天除了陪我打網球和游泳外,還教我業務技能。
在這麼個老師的影響下,我的身心好像發生了一點點變化,如同一個小孩光知道貪玩,被家長訓了一頓,突然幡然醒悟認真學習起來。
突然有一天,我剛從泳池館水中冒出頭來,劉姨坐在池邊凝神望著我,看我游過來,認真說道:「你能接你爸班嗎?」
我兩肘拄在池邊,抬頭看劉姨的臉,她正低頭正色看著我的眼睛,覺得她不像在開玩笑,沉吟片刻,說:「沒那麼快!還沒有把握!」
「那你可以談談小生意麼?」劉姨說。
思索片刻,我像個小女強人一樣說:「沒問題!」
「果然沒白學商業管理!」劉姨笑道,摸了我頭頂一下。
沒有人陪我回來,劉姨在機場送我時,語重心長地說:「我和你爸加起來快一百歲了,你爸最近的身體狀況你也看到了,我可以咬咬牙讓你單飛麼?」
想起老爸最近陪客戶煙酒無度後不住咳嗽和嘔吐的情景,我的心一緊,沒有說話,深深點頭。
時間是汪水潭,洗過澡的人總會有變化,我也一樣,唯一的變化就是,我竟從未感覺自己已經改變了。
鎮定地登機,落座,閉上眼睛淡淡睡去,睜開眼時已經到了,又很鎮定地下機,全無剛坐了飛機的興奮。
打車回到家。洗了個澡。精心打扮了一番。鏡子裡地人已改變。像大病初癒後地容光煥發。
見到我幹練地新形象。史主任結結實實地吃了一驚。他以為劉姨會來。但客戶已經在等。我更不想對他解釋。笑了一下走向客戶。
所謂小生意就是談比金額不大地廣告生意。是個新樓盤廣告。要求是廣告設計必須突出新樓盤地與眾不同。讓看過廣告地人都有過目不忘地感覺。讓想買地人立即掏首付。
簡單寒暄了幾句。我接過樓盤資料。認真地看了一遍。微蹙眉頭。笑道:「我有足夠地錢來買房子。只選最好地樓!就像黎總只選最好地廣告公司一樣!對嗎!」談生意就是談判。談判最主要地就是語言技巧。撇去廢話。留一句精闢地足矣。
面前地黎總沒想到我會不先談錢。詫異了好一會才說:「如果貴公司地設計和我地挑選可以一致地話。那是最好!」
「我親自出馬來設計可以贏得黎總對本公司地信心嗎?」我信心十足地說。
思索了片刻,黎總說:「最短時間內給我第一手樣稿!我要看看。我希望你的信心和你的設計一樣精彩!」
回去的路上。史主任拿著定金支票一言不發,他肯定沒想到十分鐘就會拿到錢。他和我想的不一樣。我有點不相信自己竟然會十分鐘就談成了第一比生意。
看著通天的座位空著,想了想。今天並不是週末,此時剛剛十一點一刻,他怎麼不在呢?
「通天呢?」我問。
史主任微微一驚,不敢看我的眼睛,像做了什麼虧心事,乾咳了一下,說:「他無故曠工遲到,真地很嚴重,我就」
我搶白道:「你做得很對!不用自責!但這筆生意需要一個頭腦與眾不同地設計師,通天是,他的稿子是公司使用率最高地你應該知道,他的稿子也是從未被打回來地你也應該知道!我要找他回來你應該沒什麼意見吧?」
史主任低下頭,未敢反駁,微微點點頭。
通天是個與眾不同的人,他的言談舉止都與別人格格不入,所以他的設計稿樣也與別人不同。還記得前個月他設計過一個小樓盤廣告,按照正常人的思維,絕大多會選三口之家其樂融融的圖片來做前景,而通天卻選了鳥雀歸巢的圖片,還配了廣告詞:漂了很久,我想有個家!劉姨那裡有厚厚一本成功廣告案例,這個小小的三分之一版廣告就在第七頁插著,下面有很多案例,我感覺都是通天設計的。
開著車來到通天的家門下,我仰望他的窗口,心中哀傷起來,像丟了件東西,我看到通天的晾衣架上有女人的胸罩。
不是已經要忘記的麼?為什麼傷心?
我答應黎總一星期交稿,卻在家裡黯然神傷了四天,第五天我跟鏡子裡的人說:「工作工作!先不要混在一起!」
通天的門敲了半天也沒開,他是去哪了?大約算來,他已經被開除了五十多天,只有兩個可能,一個是在新公司,一個是在找工作,我肯定第二點,因為他沒有手機(也不能排除他買了)。
用人單位多如牛毛,我像在大海撈針,只能先在人才市場下手。
當我看到通天穿著一身休閒服蹲在馬路邊的民工中時,我哭笑不得,想哭是因為他竟然混到了這步田地與民工為伍,想笑是因為他竟然穿著休閒服。
我把車緩緩開過去,目光已與他對視。
這是緣分麼?我問自己。
「我像大海撈針一樣找你,轉遍了所有的人才市場。這是第二遍。」我誇張地說,有必要時,女人一定要用些小手段,只要結果的時代,過程已無所謂。
對於我的回答,通天很吃驚,我知道我的小手段成功了。
「你怎麼知道我在這兒?」通天問。
「你在這兒這麼扎眼!可比在大廳裡好找。」我把眼鏡頂到頭上說。
我是美女,民工們都看過來,有一些都聚攏過來。
「找我幹什麼?」通天說。
「無聊唄。」我笑說。
「大哥讓我點兒地方。」我對通天身旁的民工客氣地說,我也想體驗一下蹲在這裡看風景的感覺。
劉姨是抽煙的。她也不介意我抽,只是囑咐我少抽。她思索時右手中食指夾著煙抵在額前,微蹙淡眉,樣子實在嫵媚。不知不覺我竟學了她,走到哪裡都帶著煙。
通天從未見過我抽煙,此時有些吃驚地看著我。從前地我在他心裡估計是個好孩子,可那已經是從前,現在我已經變了。
噴了口煙。我笑了一下,說:「呵呵!煙裡有尼古丁。抽了死得快。我不怕死,可怕我這顏如玉的笑靨變成林黛玉的病人臉,那就糟了,女人要臉不要命!所以紅顏多薄命。你抽嗎?」說著遞給通天煙盒。
「我不會。」通天皺著眉說。
「不會抽煙不是男人抽一根兒!」不知誰來了這麼一句。真搞笑。
我轉臉來看,是個看樣顯老其實不大的小民工,他正得意洋洋地看著我,我冷笑了一下,說:「男人抽煙其實是不自信地表現,沒事可幹無聊的表現,真正的男人拿事業當煙抽。沒本事的男人拿煙當事業干。拿酒當日子過。你要是男人的話就叼著巴西雪茄我給你點煙!」
我地妙語連珠剛說完,迎來一片掌聲。真想告訴他,在英國上學時我曾經拿過劍橋辯論大賽的季軍。
小民工地臉一下子紅起來。像快爛了的西紅柿,他漲紅著臉說:「我抽的是過濾嘴你的湮沒屁股!」
煙剛進了我地嘴,就被笑噴了,我強忍住笑,說:「我抽沒屁股煙不愁沒錢掙,你抽有屁股煙發愁沒事幹!你想掙錢就先學會別跟人比,否則你一輩子抽有屁股煙欠一屁股債!你有屁股煙是比我沒屁股煙貴,可你的思想沒你有屁股煙值錢!」
笑聲一片掌聲又一片,我得意洋洋地看著小民工漲紅的小臉,真有點替他難堪,確實我沒給他留面子。
這時衝過來一個看似中年人實則青年人的民工,過來就給了紅臉小民工一巴掌,怒斥道:「竟給俺丟人,滾一邊兒去!」
小民工低著頭走出人群,看著他捂著臉走開的背影,我心下有些不忍,畢竟劍橋生欺負小民工不太露臉。
青年民工轉過臉來低三下四地說:「姑娘俺弟弟剛來,啥也不懂,別跟他見識。」
他卑躬屈膝的樣子讓我有些內疚,我淡笑說:「有挫折人才會長大。沒事兒!」
通天眼巴巴地看著我,好像在重新審視一個人。
「怎麼了你?」我笑說。
「我在看另一個人!」通天認真地說。他在褒獎我,我聽得出來。
載著通天,我把車順著大路往前開,不知不覺來到了開發區,沒了高樓的阻隔,眼界一下子寬闊了許多,心好像也豁然開朗了很多。
你也真是地,狗屎(史主任)地臭德行你也不是不知道,我走了你就好好上班別遲到,還去踩他,不開除你開除誰!
通天沒做聲,眼睛看著遠方出神。
臭小子你在想什麼呢?真的想知道你在想什麼?那樣就不會太累了!
「其實我回來4、5天了。知道為什麼沒去找你嗎?」我也看著遠方說。我想我地目光能和通天的目光在遠方地某一處匯合,可天那麼大,沒可能吧。
通天還是不做聲,搖搖頭。不只我變了,他也一樣,變得沉默了許多,像得了孤僻症的人。
「其實我找過你,可你的晾衣繩上不只有你的東西。」我落寞地說,掏出煙,點上。
我想起了那個掛在通天晾衣架上的胸罩,我希望那是我的,吐出的煙圈卻說:「可惜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