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玉見李佑安只是坐在床邊看著西樓,衣衫被汗水浸濕而不自知,她神色黯然,擱下面盆,走到李佑安跟前,低聲詢問道:「二少爺,您也累了,休息一會吧,這裡有奴婢看著。」
李佑安看著西樓已近兩個時辰,汗濕的衣服貼在身上,有些不適。他見西樓面色如常,錦被發潮,體內的春毒也隨著汗液排得差不多了,想來一會兒就能醒來,現在離開應該無妨。李佑安起身,瞥了翠玉一眼,「嗯,我去沐浴,換件衣裳。」
翠玉目送李佑安出門,凝望著他的背影,半晌才回過神,走到床邊,俯身整理西樓的被角,不知不覺淚珠從眼眶中滑落,滴在西樓臉上,她忙取出絲帕擦拭,自言自語道:「若是他能如看你那般,看我一眼,那該有多好啊!你不是不稀罕做少爺的貼身丫鬟嗎?為何又要闖進他的視線?」帕子拂過西樓額上的劉海,翠玉看到了她的梅花胎記,紅梅色如血,白玉的臉龐更添艷麗。她怔住了,從未發現西樓也有如此嫵媚的一面,也難怪二少爺會待她不同常人,心中雖然泛酸,可還是不甘,同樣身為丫鬟,自己整日呆在暖玉閣,他卻連正眼看一眼都沒有,那些兒時的舊事只怕早已忘卻?西樓今日落水被二少爺救起,到底是無意,還是故意想引他注意呢?再看今日兩位少爺的神情,難道西樓往日所言只是口是心非,大少爺、二少爺她都要佔了去?翠玉暗自揣測,漸漸萌生了妒忌之心。
西樓經歷了一番冰火煎熬,人已有些虛脫了,她覺得眼皮好重,怎麼也睜不開。突然感到有水落在臉上,朦朧間耳際似有人聲,西樓終於恢復了意識,慢慢睜開了雙眼,看見翠玉就在眼前,眼中的嫉妒隨著她的話語消失了,「西樓,你醒了?」
西樓沒有留意到翠玉的眼神,卻發現她臉上淚痕未乾,眨眨眼睛,問道:「翠玉,你怎麼哭了?」翠玉轉過頭拭乾眼角的淚痕,又回身問道:「沒事。你怎麼樣了?有沒有什麼地方不舒服的?」
西樓雖然醒了,渾身酸軟,不過燥熱的感覺已經消退,想來春毒已解,她有氣無力地說:「還好!可我這是在哪裡?」
「在暖玉閣,我房裡。」翠玉剛要答話,卻被人打斷了。
西樓一驚,想起了下午暈倒之前發生的事,自己原來是被李佑安救了回來。
李佑安沐浴完,換了衣衫走了進來。他吩咐翠玉撤了四個火盆,然後坐到床邊的圓凳上。
翠玉看著眼前的李佑安,從坐下的一刻起,淡漠的臉上神情柔和了許多,她的心裡酸澀難受,忍著眼淚將火盆一個個地搬了出去,然後關上門,離開了。
屋裡,西樓躺在床上,看著眼前的藍色男子,因為剛剛沐浴,皮膚微微泛著粉色,不似以往所見那般略顯病態的蒼白,西樓的目光不自覺地落在他那紅潤的嘴唇上,想起下午池邊的情景,恨不得找個地縫鑽下去,窘迫之極。她將頭轉到一邊,嘴裡低聲說著:「今日之事,多謝二少爺相助。」
李佑安見西樓羞臊的神情,眼中笑意更盛,站起來俯下身子在西樓耳邊輕聲說道:「嗯?你說什麼,聽不見?」
西樓覺得耳邊熱氣傳來,臉倏地一下紅了,不敢扭頭,生怕再發生什麼尷尬事件,心裡暗罵李佑安表面平靜淡漠,實際上就是個妖孽!分明是故意戲耍於她。她閉上眼睛不敢看他,雙頰染上紅暈,李佑安瞧著她緊張的模樣,睫毛如蝶翼輕顫,玩心大起,伸出手指,放上去輕輕撥弄了一下。
西樓大驚,猛地睜開雙眼看向他,小嘴微張,一臉驚訝。再看李佑安,已經挺直了身體,坐回了圓凳上,輕描淡寫地斜睨了西樓一眼,說道:「你的睫毛很美!」他聲音很輕,在這安靜的房間內,愈顯飄渺,充滿蠱惑的味道,一時之間,西樓竟不知如何回答,呆呆地看著李佑安,清雋的眉眼,淡雅如風,與剛才的舉止輕佻,判若兩人,心中暗歎,果然是妖孽啊!
想到此處,她猛地回過神來,掙扎著試圖起身,卻被李佑安按下去,「你這是做什麼?快些躺下。」
「我,我……奴婢今日得二少爺相助,十分感激,可是奴婢是下人,怎好霸著少爺的床?奴婢還是回清風閣去吧。」西樓解釋道,心想再呆在這裡遲早會露餡。
「莫不是我這暖玉閣比不上大哥清風閣的下人房?」李佑安聽了西樓的話,下意識應了一句,雖然面上平靜無波,可自己卻暗暗心驚,剛才話語中的吃味,連自己也被嚇了一跳。
西樓微微皺眉,總覺得這話說得不陰不陽,不知道他想些什麼,回答說:「奴婢不是那個意思。」
「你且在此處休息,剛去了春毒,哪裡有力氣下地,我已經吩咐人給你準備點稀粥。還有……」李佑安本想問西樓會武一事,可是話到嘴邊又嚥了回去。再想想今日種種,自己何時對眼前的少女如此上心,她如今還身份不明,若是意圖不軌,自己這樣心軟,怕是要反受其害。思及此處,李佑安的神色又凝重起來,萬一如此一問打草驚蛇,就更難查處背後是否隱藏他人,還是靜觀其變吧。
西樓見他半天不語,想到今日中藥一事,便開口問道:「二少爺,西樓想知道池邊,您提及的春情,究竟是何物?」
「春情,是毒仙所制秘藥,一種烈性的催情春藥,且此藥最忌冷水相激,否則會昏迷不醒,直到虛脫而死。半天內需用熱蒸之法,催汗,以汗液排出體外方可解毒。」看西樓對江湖上大名鼎鼎的「春情」一無所知,再加上清澈乾淨的眼神,李佑安隱隱覺得自己也許多心了。
「我與別人無怨無仇,是誰如此歹毒?」西樓自言自語,思酌著今日之事,有些摸不著頭緒,習慣性地伸出手來撓頭。那白臂玉腕,看得李佑安心癢,趕忙扯著被角給她蓋上。西樓不解,李佑安面色尷尬,解釋道:「一會兒讓人給你備些熱水沐浴,剛解了毒,不能受涼。」
二人沒有注意到,此時門外站著的人已並非丫鬟,而是大少爺李佑承,他看見佑安坐在床邊整理西樓的被角,神色微變,正要叩門的手停在了空中,久久不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