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無霜萬萬也沒想到,人走衰運那是擋也檔不住的,就這麼個小小的任務她也沒能順利完成。就在鳳丫一進一出的這段時間內,五分鐘不到的光景裡,一件足以改變她下半生命運的事情發生了。
改變她命運的,是一個華美而精緻的少年。
夏無霜目不轉睛的盯著這個少年看,她剛在角落裡站好自己的位置就看見他了。
他是在幾個貼身奴僕的跟隨下擰著眉頭出現在她視線裡的,一進來就直奔廚房而去,腳步穩健,目不斜視,顯然是有目的而來。
膳房大院裡進進出出的人從來沒有這麼多,每一個人都是盛裝打扮,面帶笑容,看起來跟迎春花兒一樣光鮮亮麗,可是這少年混跡在這些人之中,依舊似玻璃堆裡的鑽石那般閃亮,又如屹立在雞群中的白鶴一樣挺拔出眾,每一個見到他的人,都要恭恭敬敬的低下頭來,輕喊一聲「公子」。
夏無霜微吸一口氣,瞇起眼睛,眼睛被他的光芒扎得有點兒疼。有多久沒見到這麼賞心悅目的生物了,像是有一個世紀那麼漫長。
穿越以來,整天打交道的那些人物要麼跟柴火堆一樣粗糙,要麼美則美矣,卻如一株生病的梅樹一般,看不出任何生趣來。
自從看到這少年,她的眼睛又才活了起來,錦衣華服,如玉少年,這才是人間啊,生而為腐女的意義,不就在於凝視和崇拜這樣的美少年,並且滴下三尺的垂涎嗎?
是的,就這樣,雖然屬於兩個不同的世界,和他的人生也沒有任何的交集,卻可以這樣站在一個被時間和眾人遺忘的角落,默默的關注他,瘋狂的意淫他,透過衣物賞析他,通過意念蹂躪他,腐女的人生啊……就在這樣的YY中得到圓滿。
因為這種YY進行的太過投入,所以,當那少年猛然改變行進的路線,轉而走向她的時候,夏無霜吃了一大驚,及時將思維從活色生香的畫面中收回,可是由於慣性作用,眼睛還在微瞇著,臉上還掛著淫蕩的賤賤笑。
那少年從沒見過這般猥瑣露骨的表情,尤其對方竟然是一個婢女,微驚之餘的同時眉頭皺得更緊了,可是,再定睛一看時,眼前這個烏衣素面的女子,已經換了安寧的神色,安寧之中還帶著一種溫柔的謙卑,這種謙卑使少年感覺很舒服,心下暗想,方才一定是看錯了。
夏無霜的謙卑卻是發自內心的。在這樣的閃亮生物面前,她的渺小感油然而生,靈魂深處的奴性更是被完全的激發,此時這少年和她的距離不過半尺,攝人的氣息撲面而來,夏無霜更是連呼吸都屏住了,想起方纔那些人對他的稱呼,非常乖巧的叫了一聲:「公子。」
那少年漫不經心的答了一聲,眼睛卻在她手捧的食盒上打轉:「這裡裝的什麼?」
夏無霜這才明白,難怪他忽然改變路徑,原來是看到自己捧著的這個青花瓷罐子,想來這盛燕窩的罐子,本身就意味著卓爾不凡吧。
夏無霜照實答道:「回公子,裝的是燕窩。」
「燕窩?」那少年狐疑的微微揚起臉,目光凝起來,這是一種養尊處優之人慣用的質疑的神氣,「這套青花瓷的罐子是舊朝越窯的絕版,他珍視的要命,現在破例拿出來用,會只裝了區區一點燕窩?」
夏無霜心中大呼過癮。美少年哎,說了好幾十個字哎,還當著她的面分析事情哎。她還沒來得及諂媚的告訴這少年罐子裡盛的乃是血燕窩,那少年已經將罐子蓋揭了起來。
血燕窩是一眼就能看的出來的,浮沉在透亮的湯色之中,晶瑩中帶著殷紅的血絲。
少年在觀察血燕窩,夏無霜則在觀察那少年。
她眼見那少年的表情,在看到血燕窩之後發生了有趣的變化。
他的呼吸頓了一頓,在抬起臉之後,那如琉璃般透亮炫目的眸子裡,慢慢的凝出一股戾氣,嘴唇則孩子氣的微微扁起……
夏無霜看得怦然心動。
好萌。
好美。
下一個場景卻是夏無霜絕對沒有想到的。
那少年猛然將手中的瓷蓋狠狠扣在食盤邊,事發突然,那力道夏無霜險些沒能承受得住,想起鳳丫對她的叮嚀,慌忙穩住,好容易找著了平衡點,保住了那將要灑出湯罐的汁液,正要舒一口氣,更令人髮指的事情發生了。
那少年竟然不由分說地端起湯罐送到嘴邊,仰脖一朝天,將那血燕窩湯悉數喝了下去。
夏無霜看得目瞪口呆,眼看那少年的喉結上下浮動,咕咚咕咚的吞嚥著據說是價值連城的燕窩湯,卻連半點阻止的動作都做不出來。
罐子看起來頗大,內裡的湯卻沒多少,夏無霜在穆王府的廚房待得久了,知道這是有錢人的作風,再好的東西,稀少才顯得珍貴,如果將名貴的血燕煮上一大鍋,估計那主廚的人就該被拉出去亂杖打死了。
於是,那少年喉結浮動之際,三咕咚兩咕咚之間,那湯水已經被喝了個底朝天。喝畢,那少年抹抹嘴角,優雅的將瓷蓋蓋上,轉身就走。
他的那幾個僕從,也皆是轉身就走,一句交代沒有。
這……這算怎麼回事?夏無霜驚了,如夢初醒。
發生這樣的事情,自己應該會是……死定了吧……
還有,這種被嚼干了汁水,便被當渣滓一樣吐在一邊的感覺,真的很不好受喔……好歹走前看她一眼吧……
不知是哪種心理佔了上風,夏無霜蠕動聲帶,在他身後弱弱的發出一個單音節:「喂……」
那少年回頭,臉上的戾氣已經消斂,似乎是已經知道夏無霜要說的內容,淡淡道:「若是有人找你,你便說是我幹的。」
「可是……你是誰?」
那少年有些吃驚,又看了夏無霜兩眼:「流風軒司牧狐。」
丟下這五個字,他便轉身離去。
夏無霜呆呆地站在原地,石化了。
已經沒有了湯水的血燕還能供奉給穆王府的嬌客嗎?司牧狐三個字能為她擋除即將到來的腥風血雨嗎?
還有,這司牧狐,是誰啊……
「三兒!」一聲親暱的稱呼讓夏無霜不寒而慄。這個時代的人們,還不知道「三兒」這個詞彙將在未來遙遠的時空被賦予的豐富含義,所以,忍了吧……
凝神一看,卻是鳳丫提著一個黑漆的食盒,興沖沖的出來了。
「你要的蓮子湯裝在最下一層,另外兩層是我給你覓的小菜,一併提回去跟你主子一塊兒加加餐,可憐的三兒……」
見鳳丫對自己如此關心,夏無霜如芒刺在背,小聲在她耳邊說了一句話。
鳳丫雙眼直勾勾的盯著她,表情如被雷轟:「真的?」
夏無霜艱難的點點頭。
鳳丫不信,將蓋子掀開來看了一眼,臉色頓時變得煞白:「三丫,你害死我了!」
夏無霜急忙道:「司牧狐說了,出了事找他!」
鳳丫急的淚都飆了出來:「司牧狐算什麼玩意兒?他不過是王爺豢養的玩物罷了!」
夏無霜呆在了原地。
玩物?
那麼俊美的少年,眉眼清晰,舉止若風,竟然是王爺的……
男寵?禁臠?BL?OOXX?這些亂七八糟的詞彙在夏無霜的腦子裡轟炸開來,氾濫成災。
不敢相信,不可想像……
如果真是這樣,那司牧狐最後丟下的那句話,基本可以視作戲言了。
一個男寵,在自己的主人面前能說上什麼話?
夏無霜費力的嚥了嚥口水:「一罐燕窩湯而已,要不,我賠……」
「賠?拿什麼賠?」鳳丫不敢置信的望著夏無霜,臉上的表情那叫一個絕望,「你拿命倒是賠得上!」
夏無霜一想也是,血燕窩這玩意,別說在古代了,就是在她的那個時代,也是不可多得的珍品,富豪大腕才用得上的,而她能賠得起的東西,人家看都不會看一眼的。
真的沒辦法了嗎?丫環命賤,在上位者的眼裡,一條命兩條命,乾癟的數字而已,有什麼價值?再多死幾個都無法彌補這罐血燕窩的損失,取她們性命不過是洩憤罷了。
想到這裡,一股承擔責任的正義感油然而生:「鳳丫,這件事跟你無關,是我看管不力,才招惹了這禍事。」
鳳丫資歷比夏無霜老的多,夏無霜想到的,她能想不到嗎?別人闖了禍事,她再怎麼義氣也不能一起賠上自己的命,但此刻聽得夏無霜主動這麼說,心中也難過得很:「不行,他們不會信你的,你早已不是膳房裡的人了……」
夏無霜放下托盤,很認真地拉著鳳丫冰冷的手:「你放心,我會跟他們說清楚的。不過我還是要先回去一趟,我那倒霉的主子還等著我的蓮子湯呢。伺候她喝完我就回來。時間還來得及吧?」
鳳丫點點頭,咬著嘴唇將手裡的食盒遞給她,臉上寫滿了不忍。
夏無霜倒覺得心中一陣輕鬆,對她笑了一個,拎著食盒轉身離開。
命運的大齒輪啊,轉啊轉,轉啊轉……
不公平啊……
對於穿越故事,這種齒輪的責任一般都是挽救主人公的命運於水火之中,怎麼到她這兒,就要把她連皮帶肉一塊兒絞死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