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是波斯人也好大食人也罷,或者是大馬士革人,大部分都是伊斯蘭教徒,也就是俗稱的穆斯林,而從最西邊的阿非利加到最東邊的天竺(古印度北方叫天竺,南方叫身毒),似乎所有的穆斯林都會打扮成一個德行,一身傳統的阿拉伯長袍,白布包頭,若是天竺人還會不怎麼穿鞋,大致上穆斯林都穿成這個德行。來大明做生意的那些大食人和波斯人就大多是這個打扮。
可薛忠唐的朋友絕對是例外。
那是一隊白人,與大食人同樣的高鼻深目和藍眼睛,當然,大食人大多也不是藍眼睛,皮膚則比較顯眼,慘白慘白的,這隊人一下船就引起了整個港口的注意。
大明朝雖然萬商雲集,哪個國家的商人都會有,但這種皮膚慘白的人確實是第一次見到,而且,一般來說,大食人和波斯人壟斷了海上絲綢之路,他們也不會允許更西邊的白人參與到利潤極高的海洋貿易上來的,在這些人之前,可是確實沒有白人被允許出現在阿拉伯海,更別說是大明朝了。
現在卻的確出現了白人,而且是一隊的白人,這只有一種可能,那就是這些白人是大食人或者是波斯人的奴隸。
也確實是奴隸。
薛忠唐留下的僕人見了這批白人之後,馬上就知道他們等的人到了,連忙迎了上去。
一個頭包白布地穆斯林打扮的人正帶著這些白人下船。見有人迎上來,仔細一看,認出來了。
「阿穆德。是你們啊,你們的主人呢?他要我帶地貨物我可是一點不少地給他帶來了。」隨即,這個穆斯林抱怨道:「你的主人要帶這麼多東西到東方來幹嘛,我可是就那麼四條船,這些東西都佔了我兩條船的貨倉了,這一次我可是少賺了一半的利潤,你的主人可要好好補償我。」
阿穆德,也就是薛忠唐的一位侍從的阿拉伯名。聞言道:「那可真是謝過達姆老爺了。得了,達姆老爺,我家主人已經回去了,您還是先跟我走一趟吧,先去見過我家主人,如何?」
那個叫達姆的穆斯林點點頭,「也好。不過這些奴隸怎麼辦?是一起帶過去還是留在船上?」
阿穆德看了看那些白人,正待數上一番。
達姆卻道:「怎地,信不過我?你放心,你家主人可是叮囑再叮囑。這批奴隸一共三百人,我可是一個不少地給他全帶到東方來了,三百人,一個不少,就為了讓這些奴隸不死人,我可是每隔個十天半月就靠一次岸讓他們休息的,四個月的航程我硬是跑了半年多。」
聽達姆這麼說,阿穆德也就放棄了繼續清點奴隸人數,笑道:「瞧您說的,小人可不是信不過達姆老爺**只是這些奴隸是要進獻給大明天子的,獻給皇帝的東西可容不得一點差錯,達姆老爺應該瞭解吧!當然,您的損失相信我家主人會作出彌補的。我家主人是什麼人您還信不過嗎,您和我家主人可是十幾年的老朋友了。」
達姆點點頭,「那是,不是十幾年的老朋友我也不會幫他運這些呀,這些貨物裡面有些東西可是哈里發禁止外流地……行了,這些奴隸我還是直接帶過去給你家主人吧,這些奴隸可都是一群豬,一路上都不知道吃了我多少金幣。」
隨後。達姆命人驅趕著這群白人奴隸逕自去找薛忠唐。
薛忠唐沒住在國賓館。作為三百年後依然對漢人保持忠心的屬臣,大明朝對薛忠唐還是不錯的。朝廷在遼陽城劃了座府邸給薛忠唐做暫時落腳的地方,金銀財帛丫鬟僕役之類的也賞賜了不少,林靖文還派了一隊宿衛給他做護衛。
薛府雖然不是極盡奢華,但至少是豪宅大院,佔地極廣,建築也是十分精美,不過這些都不是重點,重點是薛府坐落在長安街,這裡是大明王公和重臣的府邸集中地,住在這裡的人,隨便走一個出去至少也是一部尚書或者是少卿之類的大官,大街兩旁就有明軍把守,尋常沒有爵位在身的明人連踏足這條街的資格都沒有,達姆等異族人更是想都別想能來這種地方了。
起先達姆還大大咧咧地驅趕著奴隸跟著阿穆德走,可一來到長安街,傻眼了——他常年跑絲綢之路航線,對大明地情況至少有些熟悉,這長安街他是聽過的,薛忠唐能住在這種地方?
剛到長安街口,一隊明軍就攔住了他們,為首一個軍官冷這個臉,道:「這裡是長安街,不是你們異族人能來的地方,還不快快退去!」
達姆一聽這話,二話不說,轉身就走,明軍他可是惹不起的。
阿穆德卻上前,陪了個笑臉:「軍爺,小人是撥汗那王府上地人,這個異族人是我家大王的朋友,我家大王托他從大食帶了些禮物到大明來,想進獻給天子,小人這是要帶他去見我家大王的,還望軍爺明鑒。」不過阿穆德可沒私下塞些孝敬什麼的,剛來的時候他的一個同伴就這麼做過,現在還被關在大牢裡呢!在大明,賄賂官吏可是重罪,要不是看在他們的身份特殊,換作別的人只怕一早被判苦役了事。不過話說回來,換作別地明人也不會去做賄賂官吏地事呀,大明依法治國,《大明律》可是被要求從小孩起就要會背的。
那個軍官懷疑地看了達姆老半天,又命人檢查了一下,主要是檢查那些奴隸,看他們有沒有帶什麼違禁品,比如弓弩之類地對人威脅大的兵器。不過還好,沒檢查出什麼。軍官又詳細盤問了一番,讓阿穆德做了個登記。$也就放他們進去了。
進了長安街,達姆尚來不及細看一下傳說中的大明重地,一把拉過阿穆德,問道:「阿穆德,你老實告訴我,你家主人什麼時候成了什麼撥汗那王了?就是你家主人不遠萬里跑到東方來我已經感到很奇怪了,原來他是跑來投靠大明來了,不過他才投靠多長時間,就是大明肯受他也應該不至於這麼點時間就成了什麼大王了吧?」
阿穆德笑了笑。頗為自豪地道:「若是論功勳,我家主人自然不會剛投靠大明就成為大王,不過達姆老爺,難道你從未聽過撥汗那這個名字嗎?」
達姆仔細想了想,卻搖頭,「我也就是一個商人,不是什麼學者,卻從未聽過什麼撥汗那,聽你這麼說,難道撥汗那還是一個曾經輝煌地古國不成?」
阿穆德點點頭。「正是。在三百年前的兩河,撥汗那雖然不是什麼大國強國,但那些大國強國對撥汗那或多或少都會給些面子,在當時,撥汗那還是有些名聲的,而我家主人,正是撥汗那國王室出身。」也不等達姆問出來,又道:「只因為我們撥汗那有個好主子,撥汗那世代效忠於中原王朝,當時中原王朝強盛無比。因此我們撥汗那在西域一帶也頗有面子。」
達姆沒再問什麼。
到了薛府,薛忠唐已經休息了,不過聽說達姆到了,那還不馬上起來。
「哈哈。我的老朋友,我可是終於把你給盼來了。」
按照伊斯蘭的禮節,雙方見過禮之後,薛忠唐迫不及待地問道:「老朋友,我托你帶的東西你帶來了沒有?」
雖然因為那些東西達姆這次少賺了許多錢,而且因此多了不少麻煩,甚至差點送命,但他也知道這關係到薛忠唐的前途。作為老朋友。他是不會去拖薛忠唐後腿的。見問,忙道:「都帶來了。一點不少,一共大宛馬四匹,上等阿拉伯馬三百匹。我地老朋友,為了你的事我這次可是拼了老命的,一路上幾次差點沒在海盜的手下喪命。該死的,早知道這次我運送的是獻給大明朝皇帝的禮物,我早應該向大明朝的海軍求助的,也就不用吃那麼多苦頭了。」
薛忠唐聽說禮物一點沒少,心頭大石終於落地。他知道,僅憑一點忠心是不可能讓大明天子幫他復國的,雖然天子看起來對恢復漢人在西域地輝煌頗為上心,而且這些時日來他也從不少渠道知道了點消息,大明朝終究是要收復西域的土地,但收復西域和恢復撥汗那國是兩回事,大明將士用鮮血打下的土地怎麼可能會輕易讓別的什麼人跑來復什麼國?所以,想要復國的話他還得做點什麼,而這些禮物就是關鍵了,現在聽說禮物安好,薛忠唐可謂是大大的放了心。
不過還有關鍵一點,
薛忠唐壓低聲音問道:「那兩樣東西帶來沒有?我的朋友,我能不能恢復先祖傳下的撥汗那國可就要看那兩樣東西了,那兩樣東西可是我的命,你可別告訴我我的命沒了。」
聽到這個,達姆地臉色也凝重起來,雖然明知這是遠在萬里之外的大明,可還是四下望了望,這裡可是密室,於是放下心,也低聲道:「都帶來了。大馬士革彎刀的製作方法,也不知道你是怎麼弄到的,我可是給你原封不動地帶來了。而你托我弄的羅馬人重騎兵的訓練方法,這個我實在弄不到,不過剛才你也看到了,我帶來了三百白奴,這可是我費盡心思買到的,這三百白奴在成為奴隸之前就是羅馬人(這裡的羅馬指的是此時的神聖羅馬帝國,不是古羅馬,大家別搞混了)的什麼騎士,有這些白奴在,重騎兵地訓練方法不就有了麼!不過我地朋友,你也知道這兩樣東西可不好沾手,羅馬人的東西還好一點,就是洩露了也沒什麼,畢竟羅馬人地手還伸不到阿拔斯來,可大馬士革彎刀,雖然我只是負責送到東方來,但這要是被哈里發知道了,你是沒什麼事。可我就慘了,我地朋友,這次我可是看在你我兩家世代交好而我們又是十幾年交情的份上才幫你做的。以後再有這樣地事可別找我了,你要理解我才好。」
說完,達姆從貼身的地方掏出兩個油皮包裹,層層打開,裡面各有一套羊皮紙,態度慎之又慎。
薛忠唐狠狠地拍了拍達姆的肩膀,仔細查看了一下兩套羊皮紙,點點頭。滿臉感激地對達姆道:「我的朋友,我的兄弟,有了這兩樣東西,大明天子一定會幫我復國的,以後等撥汗那國重新建立了,我是不會忘記你的,到時候我一定封你做一個大大的領主。」
聽了這話,達姆神色一動,卻笑道:「那我可就要提前恭喜你了,我地朋友。撥汗那國王。不過說起來你也真不夠朋友,我們兩家可是通家之好,又都是十幾年的交情了,但我可是一點都沒聽說過你是撥汗那國的王室後裔。」
「哈哈,我那不是要小心麼,兩河現在可是喀喇汗人的地盤,那些話我可不敢說。不說這個了,走,我們喝酒去,我這裡可是有天子賞賜的美酒!」
秦元1348年春。撥汗那王進獻汗血馬四匹(就是達姆說的那四匹大宛馬,大宛這時候早亡國不知幾百年了,不過在傳統上中亞人一直稱呼汗血馬為大宛馬,有一部分西亞人也是這麼稱呼的)、上等阿拉伯馬三百匹。這些不是重點,撥汗那王還進獻了三樣東西,這三樣東西讓大明朝野震動。
一是一份地理圖冊,從河西走廊到西昌回鶻王國再到喀喇汗王國,甚至更西邊的花剌子模和阿拔斯,還有天竺一帶,包含了一共四千多里地域數十個國家的地理圖冊,其中山川河流城池要塞甚至物產、人口分佈、國家形勢什麼的都有。這是撥汗那王室遺民花了幾代人地時間才收集到的。有了這份地圖,日後明軍收復安西北庭的時候不知道會少花多少心思。更不知道會因此少讓多少大明將士埋骨他鄉,這讓大明滿朝上下對他們原本看不上眼的撥汗那王親近了許多。
還有一份是大馬士革彎刀的製作方法,雖然只有一部分,殘缺不全,但大馬士革彎刀的名聲即使遠在東方,大明上下也是聽過的。林靖文自己就有幾把費盡心思弄到的大馬士革彎刀,他拿著跟大明出產的嚴禁外流的花紋刃比較過,客觀上說,大馬士革彎刀地工藝和製造水平大明還看不上,畢竟大明的花紋刃技術結合了先唐朝的花紋刃技術和熱淬火技術,再加以改進,但大馬士革彎刀的材料卻比大明地鋼材好了許多,所以兩者的整體質量倒是相差不多。這個沒辦法,整個中國的鐵礦品級都不高,而大馬士革彎刀採用的可是天竺出產的上等烏茲鋼,這一點大明無論如何都比不上,這是先天上的劣勢。不過麼,大明的花紋刃技術雖然在工藝和製造水平上優於大馬士革彎刀,但兩者之間還是有頗多不同之處,還是可以相互借鑒不少的,薛忠唐又為大明立了一大功。
最後一個是三百白奴。
奴隸在大明是合法存在地,向天子進獻奴隸不是什麼新鮮事情,敵烈人就剛剛進獻了數千奴隸,但撥汗那王進獻地這三百白奴不同,不是人種上的不同,而是,撥汗那王進獻地可不僅僅只是奴隸,隨之而來的還有一種全新兵種的訓練方法,那就是重騎兵的訓練方法。
東方也有重騎兵,被稱作甲騎,女直人就是以甲騎聞名於世的,但東方的甲騎和西方的不同,不僅裝備不一樣,戰鬥模式和訓練方法更是天差地遠,就林靖文來說,他更看重西方的重騎兵一些。畢竟麼,東方有自己的特色兵種,弓弩、炮兵、鉤鐮槍等等,甲騎也有,但畢竟不佔主流,而西方,歐洲人可是靠重騎兵吃飯的,這可以說是他們唯一拿得出手的兵種,一個是副業,而一個是主業,自然是西方的更專業一些,撥汗那王帶來的這套重騎兵的訓練方法和作戰模式大明還是需要的,輕騎雖然恐怖,但甲騎也有甲騎的長處,幾萬甲騎衝鋒起來,除了甲騎和重步兵,林靖文還想像不出有什麼兵種能抵擋得住。
雖然天子沒有明說,但薛忠唐已經知道,撥汗那復國一事可以說是成了。不但是薛忠唐因此而興奮不已,就是他的那個朋友,那個叫達姆的阿拔斯商人,也因此而起了不少心思,他與薛忠唐合計了許久,生意也不做了,匆匆處理了貨物就立馬轉頭回了大食,看來他也是有心思的,他的這個心思在後來也為明軍提供了許許多多的方便。
這是後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