律余睹帶著不到千騎的殘軍倉皇逃竄,眼見那些恐怖沒有再追來他才稍稍鬆了口氣,帶著殘軍投往西北方向。
行至半路,遠遠可以望到大凌河分叉口,劫後餘生的遼軍兵士都很高興,副將更是興奮地對耶律余睹道:「將軍,過了岔口往北兩百里再往西便是營州(這裡說的營州不是營口,而是現在的朝陽地區)了,那時我等便安全了。」
「是啊,馬上就安……」一個「全」字還沒說出口,耶律余睹臉色大變,原本的慶幸轉為一片慘白,狂呼:「停止前進,快停。」
遼軍兵士不明所以,卻聽從命令停了下來。
耶律余睹面色蒼白,哆嗦著下令:「全軍轉向東,去乾州。」
「為何?將軍,乾州只是小州,兵馬不過幾百,雖這幾個月有所增兵,但也不過千餘,我等此去卻是……不好。」副將正喋喋不休地欲勸耶律余睹別去乾州,不過說著說著他自己的臉色亦是大變,衝著正不知所措的士兵們大吼:「快,改道去乾州……沒聽見將軍的話嗎,趕快去乾州。」
遼軍士兵無奈,雖然剛剛才聽說乾州無兵,不過主將既然已經下令,他們卻是不能不從。一千騎緩緩改道往東而去。
耶律余睹又叫來一騎,親自給他準備了三匹馬,吩咐這個騎兵快馬往大定府報信,忙完這些他才稍微鬆了口氣,卻依然是滿臉的憂色,還有些許懊悔,「當初本將不該移師義州,本只是為了補給方便。現在卻是誤了大事。唉,此戰無論成敗,無論乾、顯二州能不能守得住,只怕我這顆腦袋都是保不住了。」
原來這耶律余睹本來是領軍駐紮在乾州的,只是遼東已失,唐人又以原本遼國顯州奉先軍的山東、歸義二縣和嘉州新置顯州,也就是那朵現在鎮守的顯州,耶律余睹大軍補給不易,又有大股唐軍在側,於是。他將兵馬都遷到了靠近大定府地義州,本來從軍事角度來說這是沒錯的,但他算漏了一點……
乾、顯二州可千萬不能有失啊!
耶律余睹心急如焚,一路上不停地催促士兵快些再快些……他的速度不可謂不快了,結果到得乾州城下一看——也不用到城下,老遠耶律余睹就看到了乾州方向沖天的黑煙。
副將攔住了向黑煙滾滾的乾州方向狂奔的耶律余睹,委婉地勸道:「將軍,我們還是回大定府吧,乾州……只怕已經失了。」
耶律余睹狀似欲狂,也不說話。一鞭將副將抽下馬去,卻依然打馬欲往黑煙冒起的方向狂奔。
副將從地上爬起身。也不顧身上的疼痛,一把拉住耶律余睹坐騎的韁繩,哭求道:「將軍,我們還是回去吧,唐軍少說也有三萬人,光弓騎就有兩萬,我們這區區不足千人的殘軍去了也沒用啊,還請將軍留下有用之身再報大遼。」
耶律余睹這次沒有抽他,隻身拿著紅紅地眼睛看著副將,喝道:「讓開。」
副將卻拉得更用力了。只是苦苦哀求:「將軍三思,將士們勞累不堪,又大多有傷在身,這一去只怕沒幾個人能回還。還望將軍為這些將士考慮下。將軍,回去吧!」
耶律余睹看了看身邊神色疲憊的士兵,臉色一緩正待說話。卻感覺大地顫抖起來,不由苦笑道:「我們卻是回不去了。」大喝:「迎戰。」
遼國軍士彙集到耶律余睹身邊,還沒來得及排出陣勢,卻見遠處一道黑線飛快地靠近。
紅衣黑甲,入眼儘是紅衣黑甲的士兵,都是唐軍。
而且是耶律余睹最頭疼的弓騎。
只見幾千唐軍騎兵飛奔而來,很快就奔到遼軍近前。遼軍士兵剛做出防禦的架勢,只見唐軍騎兵突然一聲呼喝,僅以雙腿控馬,一手從鉤中拿出弓,一手從腰間革囊抽出箭,上箭,彎弓,瞄準,一氣呵成。
弓騎奔到遼軍百步之外,突然一分為二,從遼軍兩邊繞了過去,馬上騎士紛紛鬆開弓弦。只聽「嗡嗡」的一陣聲響,箭如雨下。
射人先射馬,只聽一陣馬嘶長鳴,遼騎不斷倒下去,其坐騎紛紛被射中,馬上的遼軍兵士或被馬匹壓到,或被周圍紛亂的馬蹄踩到,再或者被唐軍弓騎「誤傷」,一時間倒下一片。
耶律余睹臉色一慘,弓騎的這種戰術他是早就見識過了,其後果就是他使盡渾身解數也不過是將五千騎保留了不到千騎下來而已,現在卻……耶律余睹不敢多想,對著唐軍高喝:「我乃遼金吾衛大將軍、東路都統耶律余睹
你家將軍,還望通報一聲。」
—
兩軍陣中馬蹄聲如雷,他喝聲再高又如何能讓對面的唐人聽見,無法,耶律余睹只好讓左右近衛親兵一起高聲叫喊。
這次唐軍卻是聽見了,一陣鼓聲響起,正對著遼軍繞圈狂射地弓騎停止射箭,卻散往四周不斷遊走,依然將遼軍圍了起來,只是包圍圈變大了些而已。
一員唐將排眾而出,打馬來到遼軍陣前不遠處,高聲喝道:「何人欲要見我?」
耶律余睹整整衣甲,來到唐將對面,稍微打量了一下對面的唐將,卻見其滿臉地絡腮鬍,皮膚粗糙且呈黝黑,看其面孔倒像是契丹人,不像是唐人,不由心中一動,問道:「將軍可是我契丹族人?」
那唐將盯著耶律余睹仔細看了看,用他特有的大嗓門喝道:「正是——剛才是你要見我?」
耶律余睹見自己的猜想沒錯,不禁氣憤萬分,指著對面的唐將怒喝:「你也是契丹人,為何卻臣服於懦弱的宋人?我大遼國稱雄北方兩百餘載,力壓南朝,使宋人先稱臣後納貢,兩百年不敢北望。而且,宋人之懦弱舉世無匹,勇猛的契丹兒郎豈能臣服於此等懦弱之人?」
「懦弱?」唐將一愣,隨即哈哈大笑,樂道:「我原本也跟你一樣以為宋人懦弱,現在我還是這麼認為。宋人的確懦弱,但唐人則不一樣,」指了指身邊的弓騎,道:「這些弓騎你也見識過了,剽悍善戰,勇猛無雙,即使我契丹勇士也多有不及。我告訴你,遼國的大官,這些勇士都是唐人,就是這些唐人以區區兩萬騎打得你們遼國八萬人丟盔棄甲倉皇而逃。現在,遼國的大官,你還說這些人懦弱嗎?」
耶律余睹嗔目結舌,唐人?宋人?大唐朝都亡了兩百多年了,現在哪裡還有唐人,不過,貌似那些漢人賤民和奴隸常常以唐人自居。
唐將可不管耶律余睹在想什麼,卻道:「我不是來跟你討論這個地。遼國的大官,你叫本將軍出來可是想投降?」
「胡說!」耶律余睹大怒,「我耶律余睹堂堂大遼國金吾衛大將軍,宗室之後,豈能向宋人賤民投降?——本將軍是想問你一個問題,現在乾、顯二州怎麼樣了?你家大王有沒有,有沒有——」耶律余睹猶豫再三,終於顫抖著問道:「你家大王有沒有下令屠城?有沒有掘大遼國皇陵?」
「屠城?」唐將撇撇嘴,不屑地道:「豈止你所謂乾、顯二州,檯子河以北、以西的哪座州縣我們都沒屠,不過是盡沒官吏富紳而已,這乾、顯二州自不能例外。本將軍適才便是剛抄沒了康州率賓縣,正欲回大營,不想卻逮到了你這個遼國大官。嘿嘿,合該我合裡買運氣好。」說著說著竟是大樂。
「盡沒官吏富紳?」耶律余睹聽合裡買說沒有屠城,正待鬆口氣,卻又聽到這麼一句話,不禁呆了一呆,待反應過來時卻是臉色蒼白,其人在馬上搖搖欲墜。突然,耶律余睹仰天一口鮮血噴出,大叫一聲栽下馬來。
「怎麼了?中風?」
合裡買還在那兒對著墜馬的耶律余睹猜測,卻見遼軍騷亂起來,不時有人驚呼:「唐將暗算了大將軍。」合裡買不僅臉色一變,打馬回轉軍中,再次下達了攻擊地命令。
合裡買的命令剛剛發出,遼軍的騷亂開始平息,對著弓騎發起了衝鋒。
原本遊走四方地弓騎立即奔向遼軍,再次發動了攻擊。而合裡買則指揮著中軍直接調轉馬頭就往後跑,士兵們邊往後跑還邊轉身射上幾箭,甚至不少士兵直接轉過身體背對著馬頭,僅憑雙腿控馬,直接對著遼軍就射。
遼軍還不到千騎,在剛才的一次攻擊中就倒下了近半,現在憑著一時的憤慨發起了衝鋒,卻是勇氣可嘉而實力不足,就這麼點人馬還不夠合裡買手下幾千弓騎一陣齊射的,不多的時間就紛紛倒下,他們甚至來不及由憤慨轉為驚懼就損失盡。
「千戶大人,遼軍盡數被斬,我軍正在打掃戰場。」
合裡買點點頭,問道:「剛才的那個遼國大官有沒有活下來?沒被踩死吧?」
「沒有,還活著,已經被兵士看押起來。」
「哦,那就好,等下帶回去見主公。」合裡買嘿嘿直樂,「這傢伙說自己是啥官來著?金吾衛大將軍,這個官應該不小吧,這些立大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