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陸青城離開,魯二終於忍不住了,大罵:「他們陸家也太欺負人了,完全就是不把爺放在眼裡。媽的,不就是一個世家嗎,至於這麼囂張?」
林靖文卻說道:「這你可說錯了,陸家還算不上是真正的世家,只是一個傳承時間比較長久的大家族罷了。」
眾人大為驚訝,紛紛問道:「這怎麼可能?老爺,陸家自唐末即存在,至今已傳家三百餘年,子弟過千,田畝俞萬,幾乎每一代都有人在朝中做高官,而山東之地的官吏不是直接出自陸家之門就是跟陸家有關係。這樣還不算世家?」
「陸家再勢大也要仰朝廷鼻息,可能他們不會把一些官吏放在眼裡,卻不能不把朝廷放在眼裡,只要朝廷一聲令下,陸家一夜之間就能滅族。三百年?區區三百年算得什麼?真正的世家就不一樣了,就拿姬姓世家來說,從先古至秦朝,姬家傳承了三千年,只怕到現在都還存在,他們先後建立了夏、商、周、秦諸朝。你們說說,陸家能算得上真正的世家嗎?」
眾人倒吸了一口涼氣:三千年!建立過不止一個朝代!乖乖,相比之下這陸家真的算不上什麼。
事實上,這樣的世家只不過是後世史學家的一個推論而已,理論上應該存在,但實際上大家都沒見過。既然山中無老虎,那麼陸家這樣的猴子稱大王就是理所當然的了,在常人眼裡,他們的確算得上「世家」了。
一時大家都沉浸在震驚之中,倒是林忠問人比較務實,他很快清醒過來,問道:「老爺,我們真的要離開登州嗎?」
「那是自然,沒有別的選擇了。」對此,林靖文也很無奈,「群雄環視,山東之地確實沒有我林家立足之地,先前是我考慮不周,在這些大家族的眼皮子底下大肆發展,現在卻是報應來了。」
離開登州已經成了定局,但以後去哪兒還得好好思量一番才是。
「這樣吧,先將商棧關閉,也向陸家顯示一下我們的誠意。將所存金銀和貨物清點好,先裝船吧。其它的目前還不能動,暫時就這樣準備。」
目前林靖文最放心不下的就是韓玉容她們娘仨,她們是因為信任他才來投奔的,林靖文自有責任將她們照顧好,而且只有定了名分,韓氏母女才能名正言順地跟著他離開登州,至於陸青城,以他在陸家的地位只怕只能讓韓氏三女受氣而已。
所以目前最需要做的一件事就是將韓玉容娶進門,其它的事還沒有條件做。畢竟陸家只是剛開始對那些勢力施壓,他們還沒有完全取消對林家的心思,很多事目前還不能做。
因此,選了個黃道吉日,林靖文請媒婆往魯二家老宅正式下聘問禮。
韓夫人自是同意嫁女,不過考慮到林家目前面臨的情況實在不適合正式成婚,所以就先讓林靖文和韓玉容定了親,至於婚禮就以後再說了。
古代婚禮的煩瑣沒經歷過的人確實無法想像,先是媒婆拿著男方的生辰八字去女方那兒跟女方相對——這八字合不合不好說,畢竟是迷信,但為了能掙到這筆錢,算命的肯定是不會說不合的——八字相合。
那好,接下來就是正式下聘。林靖文親自帶人抬了一大堆箱子過去,計有母雞一隻、公鴨一隻、鵝一對、玉墜一塊、玉珮一塊、白璧可有可無、翡翠四塊、珍珠八個、羊十隻、牛一隻、馬可有可無,這還只是問禮,女方的回禮至少是一塊玉墜一塊玉珮,其它的,以韓夫人目前的情況也拿不出來;聘禮則是:棉布百匹、綢緞百匹、瓷器百套、金千兩、銀萬兩,倒不是林靖文不想多給,而是一介平民特別是商賈只能下這麼多的聘禮,其它的珠玉寶石之類的給了就是逾制。
再之後就是問吉,就是選取一個黃道吉日來正式舉行訂婚儀式。之後就是定親。
訂婚和定親是不同的,訂婚只是女方在名義上答應了男方的求婚而已,對雙方並沒有實際上的約束力,但定親之後的女人就是男方的人了,在這之後,即使女方的父母也不能對自己的女兒加以約束,因為他們的女兒已經是別家的人了,即使女兒依然住在他們自己家也不能。
定親的第一步就是招呼求禮,就是雙方親朋好友和地方上的德望之士在一起說說閒話祝福一下新人之類的,這裡面的重頭戲是刁難男方。當然,這一關只是一個形式,倒也好過,既然已經決定嫁了當然不會故意刁難。除了必須請的親友之外,那些和新郎不對路的人大可不請,一般來說男方不會受到真正的刁難。
此次韓玉容定親,本來女方親友就一個韓大小姐的,可是,出乎所有人的預料,韓石也厚著臉皮來了,本來大家都猜想打死他都不來的。
韓石來就來了,而且這與禮相合,大家都沒話說。可問題是,明明韓石恨林靖文恨得要死,又不是什麼心疼女兒的人,他來肯定有鬼,看來這下林靖文有難了,而且韓石以韓玉容父親的身份是必須請的人,他的刁難林靖文還必須接著。
除非他放棄娶韓玉容。
韓石的第一句話就讓眾人大驚失色:「嘿嘿,韓某早就看你對我女兒有心思,早就等著這一天了,你害得我那麼慘,今天我要你全吐出來。」
果然,韓石惡狠狠地說道:「你們林家我要一半。我要你林家一半的家產,否則別想娶我女兒。」還專門補充了一句:「包括和你林家簽約的那些水手,我至少要一半。」
眾人大驚,紛紛喝罵起來,他這明顯是在賣女兒,哪裡是在嫁女兒。
不過韓大官人的臉皮可是久經考驗的,這點罵聲對他來說完全沒有殺傷力,只是一臉得意地看著林靖文,一副不怕他不妥協的樣子。
一半家產倒無所謂,關鍵是那些水手,林家的秘密在於航海,航海的秘密在於技術,在這個時代,航海技術就著落在水手身上了。韓石一旦得到了林家一半的水手,那就相當於得到林家的秘密,真狠啊!
這下別說是林忠、魯二他們,連韓玉容都不顧禮儀從後堂跑了出來,衝著林靖文大喊:「官人,別聽他的,大不了奴家不嫁便是,照樣跟著官人,些許名分不要也罷。」
韓石愕然,像吃了一隻蒼蠅似的。
眾人卻是大驚,剛才還在聲討韓石,現在卻一致職責起韓玉容來,認為她有傷婦德,甚至有人要送她問官治罪。
林靖文大為感動,對韓玉容深施一禮,道:「娘子(在這個情況下不是指妻子,只是對女子的一種稱呼)厚義,林某不敢有負。娘子還是回屋吧,此處交給陸某便可。」用眼神示意丫鬟將韓玉容硬拉進屋。
韓石聽了林靖文的話,此時已經重新放下心來,笑咪咪地說道:「韓某真沒有看錯,林大官人果然重情義。即如此,大官人,韓某的條件你可是答應了?」
「林某還有的選擇嗎?」林靖文苦笑道:「一半的家產沒問題,一半的水手也沒問題,不過……」
林靖文剛故意停了一會兒,韓石就迫不及待地追問:「不過什麼?」
「你也知道,我林家本身就沒有多少人手,如果給你一半,那麼林家的船隻怕有一半以上不能開動,難道韓大官人認為林某應該將那些船隻鑿沉不成?」
一聽是這個問題,韓石放下心來,甚至眼中閃過一絲欣喜,一點都沒考慮,直接說道:「這好辦,韓某補給大官人就是,大官人給韓某多少人,韓某就補回多少人,這樣該沒問題了吧?」
靖文答應得很是痛快,這讓韓石都有些懷疑是不是象上次買火柴配方那樣上當了。不過,想想林家一半的家產,那可至少是十萬貫呀,都是他以前全盛時期全部家當的兩倍還多了。再想想那些水手身上的秘密——韓石很快把這點擔心拋之腦後。
林靖文將他的神態看在眼裡,只是繼續說道:「如此,因貨物繁多不好統計,大官人得等我一日。」
韓石一口答應,卻道:「別說一日,十日韓某也等得,不過為表示公正,韓某已請得知事曹大人監督大官人統計家產,不過份吧!」
曹大人?又是曹家,我林靖文記得你們了。
果然,曹阿民早就等在林府門外了。見到林靖文他們回來,他一臉親熱地迎了上來,老遠就叫喚:「哎呀,大官人,真是不好意思,本官又來打擾了。」
「大人是林某貴客,何來打擾之說。」林靖文的親熱勁一點都不比他少,滔滔馬屁連綿不絕地送了過去,聽得曹阿民一陣惡寒,連忙打斷:「大官人,本官受韓大官人所托前來監督大官人清點家產,而大官人尚在迎聘韓家小姐,為了大官人能早日娶得美嬌娘,我等是不是早點開始比較好?」
「哦,是的,是的,林某該死,見到大人一時太過高興,竟把正事都給忘了。」林靖文像是這才想起自己是回來清點家產的事,滿是歉意地說道:「大人您請,林某這就吩咐家人辦理。」
「等等,」得了林靖文的吩咐,林忠、魯二正準備離去,曹阿民叫住了他們,說道:「家產倒是不忙清點,以本官和大官人的交情,只要大官人清點完畢後告訴本官一聲便可,想來到時候本官說林家家產只有十貫錢他韓石也得相信,此事卻是不急。只是,本官畢竟是受托而來,總得辦點事不是?大官人還是先交割一半的水手吧,本官在一旁看看,水手交割完畢便走。」
林靖文面上堆笑,心裡卻是恨得牙癢癢,這***真是狗盯著屎——盯得倒緊,卻也不得不帶著曹阿民去挑選水手。
林家水手並不多,以前只有一百三十多人,為了保守秘密,林靖文也沒再繼續大肆招人,一直都是右軍的人臨時充當水手來著,到現在為止也不過一百六十七人。
看著眼前寥寥的一百多人,曹阿民明顯不相信,責問道:「大官人,你的意思是這一百多號人就能開動十幾艘大型沙船?大官人可是認為本官糊塗到連常識都不知?」
「不敢。」看著曹阿民惱火的樣子,林靖文大感快意,卻是恭敬地說道:「我林家正式簽約的水手就只有這麼多,另外有些是普通僱傭的,想必大人也看不上眼。」
「那那些人呢?那些女子,他們不是林家的水手嗎?」曹阿民指的是那些耽羅海女。
順著他的指點看去,林靖文頗感好笑地說道:「如您所見,大人,那些是女子,女子是不可為水手的,她們只是我林家的家奴,在船上做些瑣事。」說完,像是剛剛明白過來的樣子,一臉詭笑著湊了過來,低聲說道:「林某明白了,等下林某就送幾個去大人府上。」
曹阿民怎一個尷尬了得,卻不想要這些海女。在船上做些瑣事?能有什麼瑣事,無非是給男人解悶罷了,這樣千人騎的貨色他可看不上眼,要是得了病那更糟,更重要的是,誰知道他林靖文會不會在送去的女子裡安排奸細甚至是刺客,以他林靖文的心狠手辣,收下他送的女子說不定一夜醒來小命都沒了。連連推辭:「不必,本官不是這個意思。」
林靖文卻揪著不放,像是更加明白的樣子,聲音也更低了些:「大人放心,保證不會有人看到的。要不,林某在別處給大人買個宅子,把女人送到宅子裡去?大人閒暇時也好解解悶。」
「不用,真的不用。」曹阿民見林靖文依然是一副「我很明白」的樣子,知道越說只會讓他越「明白」,連忙岔開話題:「既是這樣,那本官便從這些水手裡挑一半人走吧,如何?」
「好,大人儘管挑。不過大人,有件事林某先說明,林某自來待下屬不薄,是以林家的下屬都比較忠心。請大人轉告韓大官人,他要想這些水手盡心為他辦事恐怕還得多費心思才行。」不過曹阿民對此卻毫不在意。
曹阿民是有備而來,他自己不通海事,卻帶了個通海事的人過來,在帶來的人的指點下,他將這些水手裡各個崗位的人都挑了一些,瞭望、大副、二副、掌舵手、操帆手,甚至連車漿手都挑了幾個,卻恰恰沒挑到測量員——很簡單,現在並沒有測量員這個專門的崗位,一般是船長或者了望負責測量,而且林靖文培養的測量員也不住在這裡,甚至都不知道測量員的存在。
反正最後曹阿民是比較滿意地走了,臨走時還示恩一把:暗示林靖文可以把家產少報些,在他想來,林靖文雖然不會感激他,但至少能緩和一下兩人之間的關係吧,畢竟他還不想把林靖文給得罪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