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昏沉沉的,蘇景玉歪在床上睡著了,眼角隱約掛著點點淚光。些許是這些天車馬勞頓太累了,亦或是聽到皇后病逝的消息太過傷神,蘇景玉這一覺睡的很沉,以至於一個黑影潛進她的房間,她都沒有察覺到。
床頭的豆燈明明暗暗的發著微弱的黃光,看到她眼角的淚痕,黑影似乎有些詫異。良久,那人感歎道:「今日如此,又何必當初?」
伴隨著一聲震天的雷聲,燈火熄滅,房間徹底陷入黑暗之中。黑影倚著床邊坐下,在黑暗中感受蘇景玉的氣息。
蘇景玉在做一個夢,做一個她多年都未再做的夢。在夢中,蘇景玉回到了六歲的時候,那時,南蘇皇宮在大火中焚燒,丈許高的火焰中,她彷彿看到父皇、母妃,以及哥哥們掙扎的身影,她想穿過火焰奔去他們身邊,哪怕是死,她也想跟他們在一起!
她聽到父皇在火中對她喊道:「皇兒,你要為我們報仇!」
蘇景玉向父皇伸手,南蘇皇帝的身影卻忽的消失了,變成了兩個小小的少年,那是蘇景玉的雙胞哥哥。
「三哥、四哥!」蘇景玉激動的對他們喊道。
兩個少年異口同聲的對她喊:「七妹、別過來,活下去,你一定要活下去!」
看著兩個越漸越模糊的身影,蘇景玉哭喊道:「別丟下我,帶我走,帶我走……」
火漸漸熄滅,蘇景玉眼前儘是殘垣斷壁的宮殿,她無助的站在偌大的皇宮之中,父皇和哥哥的話猶在耳邊迴響……
「為我們報仇!」
「活下去。一定要活下去!」
蘇景玉哭著到處尋找親人。可是到處都是灰燼。活著地。只有她一人。一陣風過。風揚起地上地灰燼。模糊了蘇景玉地眼睛。待塵埃落定時。她眼前地景像已經轉變。眼前。母親正站在紫籐樹下對她微笑。
「玉兒。下學回來了?看你一身灰塵。又跟哥哥去哪調皮了?」
因這一句話。蘇景玉彷彿真地回到了十年前。回到了安定幸福地皇宮生活。看著母親。蘇景玉地眼淚突然奔湧出來。她哭喊著跑上去。抱住謝蓮卿地腰身。說道:「母妃。你們不要丟下玉兒一個人!」
謝蓮卿邊笑邊撫摸她地頭。說:「你不會一個人。我們一直都在你地心裡。但是你地路要你自己走完。我相信我地玉兒是最堅強勇敢地。你一定可以……」
突然一道雷電閃過。引燃了紫籐花架。眼前地景象又化作一片火海。謝蓮卿地身影也漸漸模糊。
「不要、不要離開我!」蘇景玉趴在地上哭的聲嘶力竭,對著母親的方向大喊:「母親別走,別丟下我!」
被夢魘困住的蘇景玉將頭搖的跟撥浪鼓似的,眼淚嘩嘩地從眼角流出,她的手胡亂揮舞,不知怎的就抓住黑影地手臂。而後怎麼也不鬆開。
黑影看著哭的小孩子似的的她,眉頭深深的皺了起來,不禁猜測她究竟在夢中夢到了什麼。
當蘇景玉喘著粗氣驚醒的時候,她難以置信的摸著自己臉上的淚,這麼多年過去了,她為什麼還會做這樣的夢?難道是父皇、母妃知道她心旌動搖,特地來提醒她地?
未等她想到答案,她就發現眼前的情形大大的不對,她手中捉著的人。是誰?
感覺到蘇景玉醒來,黑衣人揮手,油燈再次燃起。
昏黃的燈光下,蘇景玉看到自己捉著的人竟然是暗夜公子!
雖然他的臉被精緻的銀面具遮蓋住,但是金冠銀袍,手中的彎刀,無一不讓人印象深刻,除了他,還能是誰呢?
蘇景玉鬆開手。警覺地問道:「你究竟是敵是友?」
雖然詫異又緊張。但是蘇景玉明白暗夜公子這次來絕不是要殺她,不然早就動手了。所以她並未作出防備的動作。
暗夜公子的聲音很嘶啞,像是被什麼器物刻意改變過一樣,只聽他問:「你在夢中哭的傷心,不知道夢到了什麼?」
蘇景玉反問道:「這跟公子你有關係嗎?公子想必是無事不登三寶殿,若是想討回在下上次欠你的人情,還請直說,不然這深更半夜孤男寡女共處一室,只怕是大大的不妥。」
暗夜公子「哈哈」笑了兩聲,說:「沒想到你還怕跟男人共處一室,即使我走了,你跟慕南風同在一個屋簷下,你就不擔心嗎?」
暗夜公子半夜闖入她的房間,此時又不說正事,只跟她胡扯,蘇景玉心中早已不耐煩,加之心情不好,她語氣不善的說:「你究竟是何人?來此何意?再不說,休怪我不念你救我的情分。」
她這樣一說,暗夜公子倒覺得有意思,說:「念情分,你欲怎樣?不念情分,又要怎樣?」
蘇景玉已擺出招式,口中回道:「善則友,敵則滅!」
「若是似友非友,似敵非敵呢?」
懶得跟他廢話,蘇景玉說:「不管是友是敵,先讓我看看你是誰!」
說吧,她就蛇拳出手,直逼暗夜公子地面具。
暗夜公子飄身後退,笑道:「我今天只是來看看你,就此別過。」說罷就破窗而出。
打鬥聲驚醒了隔壁地慕南風,慕南風趕來詢問何事,蘇景玉告訴他剛剛暗夜公子來過,慕南風一臉的詫異。兩人坐下商討很久,都想不出暗夜公子究竟為何而來,只好作罷不再去想。
在此事過後地第二天下午,大雨終於停下,商隊重新上路。同時,蘇門送來了一個讓蘇景玉不知該喜還是該悲的消息:秦琴生下了一個女兒,因誕生於皇后病歿之後,被認為是皇后轉世,賜名「涅凰公主」,秦琴則被升至一品惠妃,震驚朝野及後宮。
眾人皆以為。秦琴得以榮升惠妃,是因為女兒生的時間恰好,皇上因緬懷先皇后,所以才給她如此高的殊榮,只怕生下皇子,獎賞也不過如此。
但是秦琴心中很清楚。她惠妃之位的得來,全倚仗父兄在外的努力。秦家幫助君子殊在滄浪國離間滄浪女皇和親王的關係,其中官方出不得面的,皆是由秦家父子二人出手。惠妃之位與其說是對秦琴的獎賞,不如說是對秦家地賞賜。
皇后歿了,淑妃廢了,惠妃便是妃嬪中地位最高的妃子,只是秦琴她真的能在惠妃那個位置上安然無恙嗎?蘇景玉不禁擔心起來。
埕都皇宮中,秦琴帶著女兒涅凰公主搬進惠妃專有的宮殿。萱若殿。因涅凰是君子殊的第一個孩子,雖是女孩,在宮中仍是受到大家的高度關注。西太后特地賞了很多東西。還賜了兩名精心挑選地乳母專門照料。其他妃嬪自然紛紛來看望,只是目的各有不同。
君子殊已經很久沒有來過後宮了,以前謝景玉在的時候,其他人雖然不得寵,但是每個月照例,君子殊總會在各處去看看,不至於太冷落她們。可現在,一月有餘,君子殊都未踏足後宮半步!
柳婕妤是個心裡藏不住話的。在看完小公主之後,她來到還在坐月子的秦琴身邊,例行問了兩句身體安好之後,她忍不住說道:「現在整個後宮,想必只有惠妃娘娘和小公主才能讓皇上現身了,小公主長的可愛,皇上想必每天都會來看望吧?」
這話卻說到了秦琴的傷心之處,她側過臉,神情有些悲慼的說:「從孩子出生至今。皇上還未來過。」
旁人個個目瞪口呆。
武祈然開口安慰道:「最近國事繁重,戰事將近,皇上肯定忙於社稷,所以才一時疏忽,姐妹們想必都能諒解。」
要跟滄浪國打仗的事,後宮或多或小知道一些,武祈然這樣說了,秦琴也不好繼續哀怨下去,只好強笑道說:「不管怎樣。我有了涅凰。有她陪我,就夠了。」
眾人聽她這樣說。又是一番安慰。
離開了萱若殿,柳婕妤有些冷嘲熱諷地說:「都說母憑子貴,我看也不過如此嘛,就算封了惠妃也不如淑妃當初的萬分之董婕妤聽她說的這樣露骨,趕緊拉住她,示意她不要胡說,瞟眼走在前面地武貴嬪,見她恍若未聞,舒口氣叮囑柳婕妤道:「那個人早已是禁忌,你別再提了,若被西太后聽到,指不定要怎麼罰你!」
因柳御史背叛西太后之事,柳婕妤在後宮中已經步履維艱,此時再被董妍提到西太后,柳婕妤面露苦色,低聲對董妍說:「若她在,定有辦法整治那妖婆。再這樣下去,我們姐妹定會被她整死!」
董婕妤歎了一聲,不再多話。
在西太后的華音殿中,朝中的幾位重要大臣都聚首在此,西太后怒不可遏的說:「讓你們輔佐皇上,你們就是這樣輔佐的?堂堂一國皇帝,竟然要親自前往敵國打探軍情,你們這些個做大臣的到底汗顏不汗顏?」
幾位大臣忙請罪,同時也訴苦道:「西太后恕罪,眾臣自然是反對皇上這麼做的,可是皇上致意如此,眾臣拗不過聖意,皇上只通知了我們眾人之後,就帶著武少將和少數精兵南下了。」
西太后氣的咬牙說:「真是胡來!萬一有個三長兩短,將置江山社稷和黎民百姓於何地?」她稍微喘了口氣,問:「你們現在可知道皇上走到哪了?」
眾臣面面相覷,都道:「微臣不知,皇上只說讓微臣等在京城等他的消息行事……」西太后將杯盞摔碎在他們面前,令道:「速速給哀家去找皇上!」想了想,她又叮囑道:「秘密地找,若被滄浪國知道了此事,哀家立即要了你們的腦袋!」
眾臣怯怯,忙應聲退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