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文帶著我連夜出了城,下榻在城外二十多里處的一間小客棧內,這間客棧也是逍遙宮的一處聯絡點。
「你為什麼要騙他說我們要回自己的世界?」我問。
書文一邊撕去臉上的人皮面具,一邊回答:「想要斷了他的念想,雖說他依然會到處招貼告示尋你,但一段時間找不到你,說不定就會信了你已不在這世上而放棄尋找。」
書文又從隨身小包中拿出一張薄如蟬翼的透明面具,仔細為我帶上。
「好了。」把我的臉扳過來扳過去,終於滿意道:「Perfect!梅護法做的人皮面具簡直可說是藝術品。」拿來銅鏡放在我面前,「瞧瞧怎麼樣。」
不瞧不知道,一瞧嚇一跳。
「呀,這不是我嘛!」
是季易,久違的季易的臉。
「我用炭筆畫了張素描,讓梅護法照著那臉給做了張面具,喜不喜歡?」
「喜歡,當然喜歡。」雖說太平凡與好看完全搭不上邊,但畢竟是自己的臉,而且這段日子下來,我才真正明白有時長的不出彩不引人注目並不是件不好的事。
「下次等見著梅姑姑,我要親自謝謝她。」
在銅鏡在捏捏左臉頰,又捏捏右臉頰,還真逼真,手感也很好,只要不太使勁搓臉應該就不會露出破綻。
「梅姑姑?」書文笑起來,「我就知道我家小易是個討人喜歡的孩子,只要和你相處過,就會知道你的好了。」
「姑姑她也是為了逍遙宮未來才會很討厭我這個掃把星的。不能怪她嘛。」
「你啊,就是會為別人著想,就算那人想殺你,你也會站在別人的立場上考慮。」
「我說的可是實話,除了神經病變態之外,殺人自然都有自己的理由,有些理由可以理解,有些卻不可以,姑姑的做法,我是可以理解的。」
書文揉了揉我的頭髮,沒再說什麼。
「姑姑不會有事吧?」
「不會,對於梅護法來說,在哪裡她都可以來去自如。」
的確,可以變身為任何人,別人想抓,都不知道自己的目標是誰。
「聽說八大門派正在開大會準備對付你們?」
這次離去不知會不會再遇上銘遠。
「嗯,不過沒什麼好擔心的。」書文一臉輕鬆,我歪頭打量他,「真的?」
「我什麼時候騙過你?」
「難說。」我撇撇嘴,「我知道你是怕我擔心。」
書文不甚在意的笑笑,「知道就好。」揉揉我的頭,「你呀,給我好好的養著就成。受了這麼多折磨,我在一邊看著都覺得心疼。那些個該死的傢伙。」
「我哪有受很多折磨,跟你比起來,簡直是小菜一碟。」書文的成長經歷才叫人心疼,「我一天到晚吃香的喝辣的,還有那麼多人伺候,那麼多人照顧,別人都把我當珍寶一樣的搶來搶去。」我挺起小胸膛開玩笑,「哪有多辛苦,是多開心才對!」
「小傢伙。」書文柔和的笑的無奈,在我臉頰邊親了親,「好在一切都過去了,以後我會好好守護你。」
眼眶熱起來,伸手攔住他的頸項。
「以後,我們……一起好好,生活。」
話到嘴邊已有些哽咽,何其幸運,讓我遇見他。
書文也慢慢抬手摟住我,臂彎越來越緊。
溫暖縈繞在週身,久久沒有散去。
一生一世,已不夠形容。
皇城內很快傳出被譽為「天下第一美人」的玲瓏王爺被劫的消息。
各處城池都招貼上了有琴玲瓏的畫像,至於劫人者,只知道是位大約二十五左右的武功高強的年輕男子,而且令眾官兵驚詫的是,不過一人,單槍匹馬卻能在皇宮隨意出入,還劫持了一位王爺,實在令人不敢相信。
而且無人知曉這名青年男子的來歷出處,如此含糊的說辭讓眾家官兵頭疼不已,這樣的抓捕好比大海撈針。
但皇帝自然不會輕易放棄,只要有一高一矮的兩位男子相伴的旅人,就會被嚴格盤查,嚴格到必須脫衣檢查。
有琴淵不傻,也許他會猜到我並不會頂著玲瓏那張顯眼的面孔到處行走,他自然也是知道江湖上有易容這一說法,所以才會有這樣的命令,身體上的某些特徵是容易讓人分辨的,比如說玲瓏的腰間有呈三角狀排列的三顆黑痣。
但不管是何種政策,都是有對策可言的。
我們與梅護法接上頭,她又為我們倆做了兩張新的人皮面具。
我被易容成了面容平凡的病弱少女,而他們兩人則扮作我的父母,一家人遠行是為我求醫看病的,而我得的更是見不得人的「傳染病」,只要一聽「傳染」這兩個字,城門官兵無一敢靠近過來,每次都1文學網)是草草檢查一下就放人過去。
出了一個又一個城,離錦都越來越遠。
時常提心吊膽的感覺也慢慢緩和下來,不過三人中似乎只有我在擔心,梅護法與書文總是神態自若,碰到巡查的也是臨危不亂,好在我只需扮作「病號」,怏怏的不用說話,不然早就穿了幫也說不定的。
書文說逍遙宮的據點依然是在魁星,救了我之後,翼,還有來福他們已經分批往那處去了。
只要出了崟月國境,我基本就安全了,雖說如今魁星與崟月兩位合一,但要真正融合併非是如此簡單,又是山高皇帝遠,除非我頂著玲瓏的面孔去逛大街,不然是不會有太大問題的。
一路上書文他們順道還在探查八大門派的動向,情況似乎沒有我想像的那麼悲觀。
蘇大盟主的女兒失了蹤,御劍山莊的一位徒弟也失了蹤,所以這兩派態度比較積極。
然而其他尚未被驚動的門派參與的積極性就沒有那麼高了,畢竟三年前的血戰還記憶猶新,雖說八大門派聯盟取得了勝利,但這勝利的代價卻不小,兩方都是損失慘重。
逍遙宮遺眾們在悄悄蓄力,八大門派同樣也需要喘息。
江湖上風平浪靜久了,許多人都不想再掀起什麼腥風血雨。
再說,三年前那一仗,也是八大門派挑起的,逍遙宮只是被動遭受了攻擊而給予還擊,看到屍橫遍野的慘狀,那些尚有良知的人心中也會不忍,試問大家如此的做法是對是錯。
黑,白,永遠無法糅合。
白無法被黑消滅,黑同樣也永遠不會被白湮滅。
只要這江湖有人存在,那必然將會有黑,有白。
沒有黑的襯托,白又如何算得上白。
「學長,你真的那麼想報仇?」
行路上,我這樣問書文。
「我不知道。」
很奇怪,書文竟然給我這樣的答案,他不知道,既然不知道,又為何執著的要去尋仇。
「冤冤相報何時了,學長這你總是知道的吧。」
書文看著我微笑。
「怎麼,小傢伙想要說服我別找八大門派的人報仇?」
「我不喜歡打打殺殺。他們三年前攻打你們,又殺了你們的師傅,殺了你們很多兄弟,的確不對。你們想要報仇也無可厚非,可是你想,現在你們去殺了他們,然後他們的徒弟後代過些年又要為他們的父輩報仇來殺你們,然後你們的後代再去殺他們,他們後代的後代再來殺你們的後代,你們後代的後代再去殺他們後代的後代的後代……」我撓撓頭,「這什麼時候有個頭啊,簡直就是個死循環,真可怕。」
書文沉默,許久之後歎了口氣。
「我怎麼會不明白,那麼多年的和平教育不是白受的,不過這裡是古代的江湖,江湖,就是要打打殺殺,你來尋仇我來尋仇,和平,談何容易,而且現在是武林盟主要來找我們的麻煩,不想被動挨打,就只能奮力反擊。」
「可是,總會有辦法的吧。一直這樣打打殺殺沒有盡頭,實在……」
「讓你無法忍受嗎?」
「是啊,簡直就像是野獸。其實要報仇,也並非只有殺死對方這一條途徑,總是有別的方法吧,兵不血刃。學長,你說呢?」
「應該……」書文看著我笑了笑,「可以吧。」
「當然可以,殺死對方是最低級的報仇方式,你一定能夠找到一種比較高級的才對。再說如今逍遙宮還在恢復階段,這時迎戰並不明智,不是嗎?」
書文已經有所動搖,又或者他本身就有其他計劃,只是礙於聞人翼那個笨蛋。
書文又凝神想了許久,之後忽然對我神秘一笑。
「其實我一直想告訴你,我師父,他……並沒有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