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朗星稀,古時的夜空相較之現代果然是美麗又清澈,我來了數月時間這是頭一回能夠靜下心來好好欣賞。坐在屋頂上,視野開闊,沒有高樓大廈的遮擋,沒有人群汽車發出的吵雜聲,安靜的好像整個世界就剩下我,還有身邊這個把我摟的很緊還黑了一隻眼圈的傢伙。
上一次抬頭看向夜空是什麼時候了?不記得了,現代人就算只是學生也非常忙碌,忙的連抬頭看一看天空都覺得很費功夫,現在我有大把的時間,不用為學業擔心,不用為工作擔心,更加不用為家庭擔心,原本很尋常的一切似乎都變得離我很遙遠了,虛無縹緲。
一時感懷,我輕輕的歎了口氣。
「在想什麼?」聞人翼把搭在我身上的披風蓋蓋好,秋天快要過去了,天氣有些涼,他的懷抱很溫暖,讓人無法不眷戀。
習慣,真是可怕的東西。
「以前的事。」我微笑,「很多以前的事。」
「……和大師兄的?」
我側過頭看他一眼,「吃醋?」
「是。」他毫不躲閃的看我,摟住我腰的雙手緊了緊,在我耳邊落下一個吻,「我,大師兄,小七,你要誰?」想了想,又補充道,「還有一個,崟月的皇帝,四個人,你要誰?」
他問的倒是直接,我再次看向夜空,自嘲的笑:「要誰?你覺得我還能活多久?」
感到他的身體微微一僵,輕而篤定的說:「我不會讓你死。」
「你知道嗎,小七也和你說過相同的話。」我笑道,「死生契闊,與子相悅;執子之手,與子偕老。這首詩聽上去很感人吧,但也有人說過這是一首最悲涼的詩,生死與離別,都是大事,本就不由我們支配,與老天相比人的力量多小,可我們偏偏要說,我永遠和你在一起,我們一生一世都不離開。就好像我們做得了主似的。」
他沒有說話,下一刻,溫熱的唇貼上我頸側,過電似的一哆嗦,我用肩膀往後拱了拱,「喂,還想吃我一拳?」
他還在頸子上用力吮吸,想要抬起的雙手被輕易用單手制住,另一隻手則摸進了衣襟中,撥開褻衣直接觸在皮膚上,火熱灼人的指尖摸索到軟軟的一點上便開始打起圈來,一陣陣酥麻鑽到腦子裡令我又慌又惱,喉嚨裡咕嚕一聲,我吼道:「聞人翼,你給我適可而止一點!」
「明天就見不到你了。」他把手收了回去,整個臉埋在我頸間悶悶的說,「所以我想……能不能……」
我一愣,「明天?為什麼?」
「來救你的人明天應該能到。」
「救我?」我腦子轉起來,「你們默許我放掉左家姐弟是為了能夠引小七來救我?」
「是。御劍山莊出動了所有人在尋他們,你那的人也出動了所有人在尋你,只是要靠那些蠢材尋到這裡太難了,搞不好他們會去魁星的逍遙宮救人。現在就不同了,只要那兩人出去後碰上御劍山莊的人,自然就會想辦法通知他們的大師兄來救你。所以黎明前山莊所有人都會撤離,你一人留下。」
「留我一人下來他們也會覺得奇怪吧。」我回身看他,「按理說你該帶我一起走才對啊。」
聞人翼彎起嘴角,捏了我的下頜說道:「明日走時我們會放火燒燬這裡的一切,你想,一個身中千日醉的男寵,我要來何用?當然是讓你與這宅子一同化為烏有了。」
「放火?」
「放心,到時一定會有人及時把你救出的。」
看來他們的確是計劃好了每一步,「那你不跟我一道去了吧?」
「跟。」我剛要開口就被聞人翼用手指地點住嘴唇,「到時你就知道了。」
以他的個性我是擔心的,但看他沉著在胸的表情,我是否該信他一回?就在我矛盾時,他說:「不用懷疑,大師兄心思縝密,計策向來天衣無縫。」
看得出聞人翼是不情願說這話的,為了讓我放心他不得不說。
我笑起來,「不服氣?」
聞人翼輕哼,「他打不過我。」
「你們各有長處,學長他活了兩世加起來差不多四十年了,論謀算你不及他很正常。你也不用給自己太多壓力,所謂山外有山,人外有人,沒有最好,只有更好,放寬心才能活的快樂。我給你講個故事吧。」我轉身仰起頭,星星一閃一閃彷彿觸手可得,「從前有個人叫做獨孤求敗,很囂張的名字吧,一生求敗。四十歲前手持重劍橫行天下,四十歲後草木皆可為劍,他窮期一生所創的獨孤九劍有進無退,招招進攻,正因為沒人能逼得他回守一招,此劍法天下無敵,可以說獨孤求敗就是個神話。可惜我並不覺得他活的開心,他沒有朋友,沒有愛人,也沒收過徒弟,他一生的追求就是希望有人能夠打敗他,但所有人都只能望其項背而興歎。獨孤求敗絕望之下只得隱居山谷,與一隻大雕成了朋友。所以說啊,人要懂得知足,你看你長的那麼漂亮,個子高,身材好,功夫也是超一流的,又是個宮主大概也有點錢,要是我做夢都笑醒了,你幹嗎還整天繃著個臉好像上天對你多不公似的。」
背後的人忽然扳過我的臉,妖嬈迷離的眸子盯著我,他越靠越近,我閉了眼睛,迎上他的唇。本是該偏頭躲過的,那瞬間我卻違背了理智。
這一吻結束時我便後悔了,聞人翼對我的感情似乎已不再是最初的想要,我不該令他越陷越深,撇開書文為我捨棄性命來到此地不說,現下的情勢也不容我與人談情說愛,我連對別人說「執子之手,與子偕老」的資格都沒有。
上次的半推半就本就不該,這一夜我面對他的求歡拒絕的非常徹底,一點餘地也不留,最終他鬱悶的去了院子裡練了半宿的功,我望著窗紙上被月光拉的長長的凌亂剪影望了許久,終是獨自沉沉睡去。
醒來後我下意識的去摸身旁的人,空的,而且床鋪是冷的,顯然已走了多時,窗外似乎有燈光在閃爍,我掀開被子下床穿鞋,拿起衣服披上往外走,剛打開門迎面就吹來一陣嗆人的煙味,我咳嗽兩聲馬上把門關上,火勢已經蔓延到東院了,不時還有木頭倒塌的聲音傳來。
我背靠著門,出乎意料的鎮定,就好像著火的屋子離我有十萬八千里遠。脫了衣服又鑽進被窩裡,我抱住軟軟的枕頭,上面有我熟悉和令我感到安全的味道,此刻我彷彿與世隔絕,整個山莊除了我再無他人,心很靜,靜的彷彿死了一般,忽然覺得這次就算書文的計劃失敗,救兵沒有及時趕到都無所謂,反正也是死,不過是早點死和晚點死的區別。
煙味越來越濃,我反而笑了,其實死了才好,一了百了,活著不能逃避責任,死了就可以光明正大的撇開一切了,玲瓏為何要服毒自殺我大概能理解了,因為懦弱害怕。
我也是害怕的,不過更害怕自殺,不是怕死是怕自己殺死自己,我連隻雞都下不去手更何況是自己,比起這不如硬起頭皮闖闖,死在別人手裡我對得起自己。
意識越來越朦朧,眼皮又沉沉的往下耷拉,有種預感,也許這次閉眼就是永遠。
忽然耳邊傳來一聲巨響,脆弱的門板被猛地踹飛,火光,濃煙與一個高大的身影同時闖進來,我努力睜大眼睛想要看清,卻被嗆的滿眼淚水,拚命咳嗽,一時間連呼吸都變得格外艱難。
「王爺!」那人喚我,箭步竄到床前,我笑了,鬆開枕頭向他伸出雙手。
「小七,你來了。」
煙霧瀰漫的房中,他緊緊抱住我,有失而復得的欣喜與激動。
「臣來了……」彷彿哽咽一般,凝住了。
呼吸越來越困難,「小七,再不……走,我……」
沒等我話說完他就反應過來,拽了一旁的衣服裹住我抱起來往外跑,這屋子也燒起來了,我瞇著眼只看到一片紅光,週身是不同尋常的熱度,意識越來越不清晰,他焦急的話語不斷傳入我耳中:「王爺,別睡,千萬別睡,我這就帶您出去!」
我閉上眼睛小聲應他:「我不睡。」
這時又竄出一個人,「人找著了?」
上官瑞這廝也來了。
「其他人呢?」
「都撤出去了,這院也快塌了。」
嘴被人撬開硬塞進一顆藥丸。
「用力吞下去!」
我用力咬碎了往肚子裡吞,很意外這藥丸是甜的。
「走。」
得救了,一切又將進入原先的軌道,我靠在邱銘遠懷中苦苦的笑了。
作者有話要說:死生契闊,與子相悅;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張愛玲說這是一首最悲涼的詩生死與離別,都是大事,不由我們支配的。比起外界的力量,我們人是多麼小,多麼小!可是我們偏要說:「我永遠和你在一起,我們的一生一世都別離開。」好像我們做得了主似的。
本是一句挺好的詩,一到她嘴裡就變了味道,其實這和聽的人心情有關,幸福的時候是幸福的理解,不幸的時候是不幸的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