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後的許多天,聞人翼依然與我同床不共枕,只是每天都是我還沒醒他就不見了,我睡下他還沒回來,如果不是身旁的被褥有睡過人的痕跡,我還真要當他把我一個人扔在這了。
其實我一個人過的也挺悠哉,每天四處晃悠,除了不能外出之外,聞人翼並沒有對我有太多的約束。我也慢慢有些瞭解了這所棄置分堂的佈局,具體位置大概是在遠郊,因為圍牆外並沒有很熱鬧,或是行人穿梭的跡象。這地方說大不大,說小不小,比較像是一戶人家,有前廳,花園與東西南院。
我與聞人翼住的是東院,平時很少人來,三間房,除了我們住的那間之外,其他兩間都空著,而且都上了鎖。南院要大一些,主要是廚房,洗衣房與僕役們的住所,我有一次溜去廚房偷東西吃,才進去過一次,挺普通。西院我並沒有真正進去過,猜想大概是兩位護法與一干教眾的住所,我一直在尋找機會想要溜進去,但都未果。
我在這裡,吃的,用的,穿的,一樣都不缺,就是寂寞了些,下人們大多不敢與我多說話,問十句答一句,無趣的很。
姚子山是這段時間經常會出現在我面前傳話筒,比如他經常會跑來問「小宮主問你還缺什麼」「小宮主問你想要什麼」這類的話,所以說,姚子山在我眼中,功能基本快趕上機器貓了。在這大半個月中,我多了一條狗,一隻貓,一隻鸚鵡,一張在花園中的吊床,一大書櫃的書,一隻沙袋,N只毽子,N只陀螺,等等……
只是,我總還是覺得缺了什麼,也許……是人吧。
聞人翼說要帶我回逍遙宮,但至今都毫無動靜,我有些好奇,不知道他這些天都在忙些什麼。
接近晌午,我躺在吊床上看書,餘光看到一個人影往我這邊走來,目光依然定在書本上,我頭也不抬的說:「你告訴聞人翼,我什麼都不缺。除了放了我之外,沒有其他要求了。」
姚子山走到我面前停下,像一座山一樣,擋住了投射到我身上的和煦陽光。
我放下書,抬眼一看,並不是姚子山,而是聞人翼。
「有事嗎?」我闔上書坐起身問道,很生疏的口吻。
「有事才能找你?」他顯得心情很平和。
「不是。我只是……覺得奇怪。」我把書放在吊床上,站起身,低頭整理起被壓皺的衣服來,「你已經很多天沒出現了,今天來,是否因為有事找我?」
「帶你出去走走。」
「走走?」倒是很奇怪,「走路?」
「不,騎馬。」
「可是我不會……」
「我會。」
我明白了他的意思,他是說兩人共騎一匹馬。雖說不願意和他挨的太近,但如果能出去透透氣,我願意忍。我點點頭,結束了這一段簡潔到極點的對話。
殘墨是匹很有個性的馬,除了聞人翼之外,據說沒有除我之外的第二人騎過它。
聞人翼抱著我坐在它背上,我一邊順著馬鬃,一邊小聲的自言自語說:「別給我露出老大不願意的樣子,誰想騎你啊,是你主人要求我才勉強答應的!別以為誰都像你一樣喜歡你主人,你這匹有戀主情結的笨馬!」不知是不是因為殘墨太通靈性了,它拚命搖晃起馬頭來,似乎是想要甩開我「溫柔」撫摸他的雙手。「笨馬,你給我老實點!」我磨磨牙,很凶悍的拍了它一記。
忽然,身後傳來一陣很輕的笑聲。「殘墨不喜歡你。」
我不屑的略微側身,用眼角梢瞟了聞人翼一眼,嗤鼻道:「了不起麼?我還不喜歡它呢!」又一想,跟匹馬較什麼勁,傻子一樣,「我大人有大量,不跟它一般見識。」頓了頓,我問道:「它是匹母馬?」
「不是,公馬。」
「哦……同性相斥。」我別有深意的看了聞人翼一眼,「它一定是把你當成女的了,別說是它,就連我一開始也以為你是女的。對了,我一直想要問你,為何平時你要穿女裝在外走動?」
聞人翼沒有馬上回答我,他扯動韁繩,令殘墨出發。
殘墨走的很慢,甚至是有些磨蹭。還記得在很小時,我也騎過馬,那是在動物園裡,一匹從馬戲團退休下來的老馬,馴馬師傅牽著,慢騰騰繞場一周,殘墨現在的速度,就和那差不多。只是這樣悠閒的散步式騎馬,也是挺自在的,我討厭狂奔的好像要把五臟六腑都吐出來的感覺。
「我著女裝,只是為了方便。」好一會,他才回答了我的問題。
「怕人認出你來?」
「不是,我從未在江湖上走動過,自然不會有人認得我。」他兩手擱在我腰間,剛開始我還挺直腰,想要與他保持一些距離,但不多久就覺得累,慢慢便自然的靠在他身上了,他的胸膛很暖,很厚實,與我完全不同。
「可是你長的太好看了,像你這樣的人物,不管是怎麼打扮,總還是會引起別人注意的。」停了停,我解釋道:「我只是實話實說,不是想要恭維你。」氣氛有點尷尬,不等他接我的話,我轉換話題問道:「這次你離開逍遙宮,是想要找八大門派的人報仇?」
沒有回答,少頃,他道:「說說你吧。」
「我?」既然他不想說,我也不打算勉強他。「關於有琴玲瓏,我知道的並不多。我的意思是,之前我失去了記憶,很多事情我都不記得了。」
「你也的確是不像個王爺。」不知他想到了什麼,突然笑了一聲,很輕的一聲「呵」。
我不滿的回頭,「笑什麼,我為什麼不像王爺,難道說王爺還有標準?」
「王爺……我也不太清楚,只是覺得,不該是像你這樣的。」他看看我,把頭轉開,看向遠處,有些像是在回憶,「第一次看到你,是在客棧。當時你喊了什麼,自己還記得嗎?」他的嘴角輕輕上揚,一副想笑又忍住的模樣。
「我喊了什麼……」我嘀咕,說了那麼多話,我哪記得是哪句,他接著說道:「你喊了,『小七有人調戲良家婦女了。』而且當時你臉上的表情,還非常的……興奮,眼睛放光,就像是看到一件很有趣,很新鮮事,但是又並非惡意。」
我的臉騰的一紅,立刻背轉身,磕磕巴巴的說:「我……我,當時那麼喊了?」
「嗯。我很肯定。」他很肯定點頭,下巴微微碰到了我的發頂。
「你一定聽錯也看錯了。」我狡辯道:「當,當時那麼,吵……你怎麼,怎麼能聽到我在喊什麼,而且,而且那時候你在樓下,我在樓上包間……」
「我的聽力與眼力,比一般人會好一些。」他解釋說。
我嘟囔:「說的真含蓄,我看不是一些,而是很多才對!都快趕上千里眼和順風耳了」
「呵呵。」他又笑了聲,「我覺得你很有趣。而我身邊的人,都太死氣沉沉了。」
我順嘴接道:「那我就活該倒霉被你抓來?」話一出口,原本和諧的氣氛頃刻間便消失殆盡,擱在我腰間的雙手顯得比方才僵硬了些。「抱歉,我不是這個意思……」一貫的善良讓我不忍傷害別人,可轉念一想,明明就是那麼回事,滿肚子的氣頓時又彪了上來,「你就是覺得我有趣,才抓我來?可有多少人會因為你的莫名其妙而被犧牲掉,你想過沒有!
「沒有。」他很直接的回答我。
想必又是那套事不關己的理論,和上官瑞一個德行,自私鬼!
「我要下馬!讓我下馬!」我生氣的喊。
聞人翼沒理睬我,我掙扎的要脫開他的掌控,「我說了我要下馬,聽到沒有!」
他輕輕歎了口氣,說:「好。」
他扯動韁繩,殘墨停了下來。
不等他下馬,我推開他,自己掙扎著艱難的爬下來,可殘墨實在是太高大了,又總是不老實的晃動晃西,我撲通一聲掉了下來,屁股著地,「哎呦!」我大喊,疼的臉皺成一團,差點就飆出淚來。「該死!」我抓了一把身邊的草,狠狠扔向遠處,「真倒霉!」可不是,誰還能比我更加倒霉,在同意與人交往當天被撞死,之後就穿來這勞什子的地方,被人硬上,還被人下毒,之後還被人轉手當貨物一樣的賣掉,然後看中的男人有老婆,最後碰上這該死的瘋子妖人……往日壓抑在心中的怨與怒都湧了出來,眼淚止不住的往外滾,我吸著鼻子,想要忍住,可事與願違,淚腺就像是開了閘的泉水,湧啊湧啊……眼前的一切都慢慢模糊起來。
「別哭了。很難看。」他的聲音從我身旁響起。
「誰說我在哭,只是眼裡進沙子了!男兒有淚不輕彈,聽過沒有!」我逞強的說道。
又是一聲輕輕的歎息,他把我摟進懷裡,說:「沒聽過。但是……想哭就哭吧。」一隻手按在我的腰間,慢慢揉著,想要幫我減輕疼痛的感覺。
「你他媽說誰哭呢!」我憤怒了,用力的想要推開他,可卻被他越摟越緊。
「忘了你的身份,不好麼?輕鬆自在的生活,不好麼?」
「忘?你到是告訴我,如何才能忘記我是崟月的王爺,我身上背負著兩國的和平!」我拎起袖子抹了把臉,冷哼道:「如果我說讓你忘記與八大門派的仇恨,忘記你的身份,你能做到嗎?」
他沒有馬上回答我的問題,思考了一會,他告訴我說:「做不到。」
「既然你也做不到,憑什麼就要我做到!」
他不再說話,只是一徑摟住我。
此刻我的情緒完全失控了,只想著,這樣負擔的活著,不如還是死了的好,死了,才能一了百了,什麼有琴淵,什麼邱銘遠,什麼聞人翼,什麼議和,什麼毒藥解藥的,都給我滾開!滾的遠遠的!我猛一用力,居然把他推開了。說來也巧,不遠處正巧有一條不大不小的湖,我一骨碌爬起來就往那方向跑,不等聞人翼反應過來,一頭栽了進去……
湖水很冷,我扎扎實實的打了個激靈,然後想起,其實……我會游泳。
冰冷的湖水讓我發熱的頭腦稍稍冷靜了下來,我思索著,就這樣死了,是否會讓許多人傷心,比如說來福,比如說邱銘遠,也許有琴淵,也會有一點傷心……正當我慢慢踩水上升,細數有誰會因為我的死而難過時,耳邊傳來「噗通」一聲,似乎又有什麼東西落水了。
我一下竄出水面,睜大眼,只看到聞人翼在奮力的撲著水……似乎是並不會游泳的模樣……「笨蛋!我會游水……你不會游,跳下來幹嗎!」我忍不住吼他。
接下來是更大的物體落水,殘墨像是知道聞人翼不會游泳一樣,趕來救人了……
可笑的結局,最後是我與殘墨,費了很大的力才把聞人翼拖了上來。
我累的癱倒在草地上,大口的喘著氣:「你不是高手麼!不是會輕功,可以在水上飄的嘛,怎麼還會溺水……還有,明知道自己不會游泳,還要跳下來救人,是不是想要我內疚……萬一我們倆都陳屍湖底,再加上一匹笨馬,你說要多久才能有人發現啊,到時,說不定屍體都給魚啃光了!」
聞人翼嗆了不少水,一徑的咳嗽,捶著胸口,斷斷續續的說:「小時候,我,咳咳,曾溺水,所以……」
「有心理陰影?」
他點點頭。
我大歎了口氣,看了他好一會,說:「謝謝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