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子,你真的要走?」
「我不是一直說要走的嗎?」
「我一直以為你是在開玩笑。」
「我是為抗日而來的,抗日勝利了,我自然就該走了。」
「其實,你可以留下來的。」
「我的性格,不適合於留下來,如果留下來,我擔心某一天會成為政治運動的犧牲品的。」
「你走了,突擊營怎麼辦?」
「老許,你才是突擊營真正的指揮者,有沒有我,其實無所謂。」
「羅子,你是突擊營的靈魂。你走了,突擊營就不再是過去的突擊營了。」
「……」
「你離開突擊營,是去美國嗎?」
「……也許不是吧。」
「怎麼?你不是讓杜大小姐在美國等你嗎?我親眼看到你給在美國的律師寫了授權書,把你在美國的所有財產都轉歸杜大小姐所有。」
「我本來想去的,不過,現在看來,我要失約了。」
「那你現在打算去哪裡?」
「我本來就是一個不該出現的人,從哪裡來的,自然也就是回哪裡去了。」
「我好像明白了……小靜在鎮子外面等你,你去和她告個別吧。」
「老許,謝謝你。」
「為什麼謝我?」
「謝謝你幫助我圓了一個英雄夢。」
「……」
這是在朱山鎮突擊營指揮部裡發生的一幕。從日本投降至今,已經有半年多時間了,突擊營在全殲川崎聯隊之後,再也沒有其他作戰行動。羅毅把部隊帶回銅州休整,不過,他自己可是跑前跑後,一刻也不得清閒,因為在這半年時間裡,又發生了不少的事情。
首先就是高原的南下支隊遭遇了預料之中的失敗。在離開浠春南下之後的半年時間裡,南下支隊轉戰湘、贛、粵三省,先是與日軍作戰,隨後便遭到了國軍的圍堵。薛長官對於八路軍進入他的防區感到大為惱火,調集了重兵,意圖全殲南下支隊。高原帶著部隊左右騰挪,無奈敵眾我寡,又缺乏群眾基礎,最終還是陷入了困境之中,不得不向總部求救。
突擊營作為距離南下支隊最近的部隊,奉命營救南下支隊突圍。羅毅沒有出兵,而是隻身一人前往長沙的九戰區長官部面見薛長官,請求薛長官放開一條通道,允許南下支隊返回北方。薛長官沉思許久,終於答應了羅毅的請求,命令合圍南下支隊的國軍敞開向北的通道,讓高原帶著部隊順利突圍。
薛長官能夠接受羅毅的請求,表面上是念著八年抗戰中突擊營屢立奇功,實際上很大程度是懾於突擊營的戰鬥力。羅毅表示,如果南下支隊遇險,突擊營將不得不對國軍開戰,薛長官深知,羅毅既然放出這樣的話,自然是做好了準備的,而突擊營一旦出手,必然是一個魚死網破的格局。薛長官也不願在抗戰剛剛結束之時,讓自己的部隊陷入這樣一場苦戰,反正他的目的只是驅逐南下支隊,在得到南下支隊北返的承諾之後,索性給了羅毅一個面子。
南下支隊與突擊營會師時,南下時候的一萬多人馬只剩下一半了,高原見到羅毅之時,早已沒有了當初的狂妄,只是感慨於羅毅的預見竟是如此準確。他拍著羅毅的肩膀承諾道,無論何時何地,只要他高原還在,必然會給予突擊營以最多的蔭護。
南下支隊在銅州休整了半個月,然後渡江北上,返回晉南根據地。高原與羅毅告別的時候,似乎漫不經心地對他說了一句:「你還記得紀英嗎?他不幸犧牲了……」
羅毅一愣,卻發現高原的眼睛裡似乎有一些深意,心中暗自猜疑,莫非紀英是「被犧牲」的?高原欠了羅毅的人情,而且與羅毅一樣,也懼怕紀英的政治鬥爭能力,在這兵荒馬亂的戰場上,找個機會讓紀英犧牲,實在是再容易不過了。很顯然,這樣的結果,無論對於羅毅還是對於高原,都是最好不過的了。
羅毅甚至還想到,也許在高原帶走紀英的時候,就想到了這一步的。當然,高原是不會把這件事說透的,就讓它成為戰爭年代的一個難解之謎好了。
羅毅前腳送走南下支隊,後腳就迎來了杜心雨,杜心雨給他帶來的是另一件麻煩事。
原來,抗戰勝利後,杜老闆便急不可待地返回上海,準備收回被日寇和漢奸霸佔的產業。誰知,國民政府派出的接收大員比他的動作還快,不但搶先把這些產業納入自己之手,還給杜老闆扣上了一個漢奸的罪名,鋃鐺入獄,只差拉去槍斃了。
杜心雨身在軍統,自然知道時下接收變成「劫收」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了,只要拿著一頂漢奸的帽子往誰頭上一扣,此人的家產就不再屬於自己所有了。杜心雨找遍了舊日杜老闆以及自己在軍政兩界的關係,都無法擺平此事,最後想起羅毅,便跑來求援。
羅毅跟著杜心雨到了一趟上海,意外地發現接管上海的國軍居然是當年遠征軍杜長官的部下。他聯繫上杜上官,杜長官感念當年在野人山時羅毅的救命之恩,令手下網開一面。杜老闆終於被放了出來,被扣的財產也象徵性地歸還了杜老闆,不過杜老闆實際拿到手的已經只是一些殘羹剩飯了。杜老闆一氣之下,大病一場,帶著全家,隨著杜心雨離開上海,到美國避難去了。
杜心雨離開時,羅毅把自己在美國的全部財產都轉到她的名下。這些財產有一些是來自於羅毅與山寨版四兄弟合唱組的合作所得,還有一些是羅毅把自己的發明專利賣給美國廠商的所得。羅毅的資金在抗戰中是突擊營的財政支柱,到抗戰結束之時,還有上千萬美元的結餘,這筆錢,在當年也算是一筆巨資了。杜心雨拿著這筆資金,日後在美國建立了一個商業帝國。
送走杜心雨,約好在美國相見,羅毅回到朱山鎮,開始處理突擊營的事情。抗戰結束之後,突擊營便開始了老兵的復員工作,所有復員的老兵都拿到了一筆可觀的復員費,足夠他們買田置地,過上小康的生活。不過,在老兵復員的同時,突擊營又從三個根據地的民兵中徵募了一批軍事素質良好、沒有家庭牽掛的年輕人,從而保持了6000人的兵員規模。
國共之間的雙十協定已經簽訂,雖然對於整軍的方案尚不明確,但共產黨領導下的軍隊北撤已成定局,突擊營即將放棄浠春、咸寧和九江三個根據地,撤往北方。
羅毅對於這個結果並不感到意外,早在抗戰剛剛結束的時候,他就指示李文儀把朱山鎮兵工廠的設備進行了拆卸,然後船運至山東根據地。閻教授帶領的那些大學生,根據自願的原則,大部分隨著兵工廠去了山東,只有少部分返回南京,投奔了國民政府。
為了避免在軍隊北撤後地方幹部和官兵家屬受到還鄉團的迫害,羅毅下令把所有相關人員一律遷走,到北方的根據地去定居。羅毅原來還擔心像沈紅英這樣的地方幹部會不願意離開,誰知她也是吃過還鄉團的苦的,一朝被蛇咬,早已長了記性,羅毅一說,她就帶著幹部們舉家搬遷了。
最後,終於到了突擊營出發的時候,羅毅把指揮權交給許良清,然後孑然一身,來到了朱山鎮外。在林間的暗影中,袁靜正在癡癡地等待著他。
「小靜。」
「羅子哥。」
「對不起……」
「為什麼要說對不起?」
「如果你沒有遇到我,也許……」
「不,羅子哥,遇到你是我一生最幸運的事情。」
「現在我要走了。」
「我知道,心雨在美國等你……有她照顧你,我就放心了。」
「也許吧……如果有可能的話,多和心雨聯繫。」
「為什麼不是和你聯繫呢?」
「以後你會知道的。」
「羅子哥,我不明白。」
「小靜,我給你講一個故事吧。你看前面那座山,十二年前,那裡有一個叫作聚義幫的土匪幫派。有一天,聚義幫遭到了國軍的圍剿,在戰鬥最激烈的時候,一個平日裡渾渾噩噩的小土匪突然像是鬼神附身一般,變成了另一個人。他過去連十米開外的一頭牛都打不中,現在卻變成了一個神槍手;他過去大字不識,現在卻變得足智多謀。他憑著自己的先知先覺,把聚義幫從瀕臨覆滅的困境中解救出來,再一步步發展成了一支誰都不敢小窺的抗日勁旅。」
「羅子哥,這不是故事,這是事實。」
「我更願意認為它是一個傳奇。」
「羅子哥,你就是一個傳奇。」
「我不是傳奇,我只是很幸運地成為傳奇中的一員。不過,現在我該回去了……」
「羅子哥,抱抱我。」
羅毅緊緊地擁抱了袁靜一下,然後轉過身,向著前方薄霧籠罩的群山走去。袁靜像是被使了定身法一樣,木木地看著羅毅的背影漸漸遠去,最後消失在霧氣之中。
……
在一個風雨如晦的冬日,整編後的中原某部獨立旅在旅長許良清、政委袁靜的帶領下,離開朱山鎮,渡江北上,匯入了中國人民解放軍的洪流。在以後的歲月中,獨立旅轉戰大江南北,出師朝鮮,立下赫赫戰功,成就了一段段新的傳奇。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