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o春來
「小羅毅給我來了一份電報,替林竣說情。」在懷化的九戰區長官部裡,薛長官對參謀長郭治慎說道。在提及羅毅的名字時,薛長官眼睛裡含著一絲笑意,雖然羅毅是新四軍的人,但薛長官的確對他很是愛惜。
「這一次衡陽守軍能夠全身而退,也多虧了羅毅的計策啊。」郭治慎說道,「羅毅不但出了這個救走林竣的釜底抽薪之計,而且派出江東突擊營的全部力量,襲擊橫山勇的後勤補給線,迫使橫山勇從前線抽兵回援,這也給我們解衡陽之圍創造了條件啊。」
薛長官點點頭:「要說起來,羅毅此舉,的確是大公無私。據前線的戰報,突擊營在襲擾日軍補給線的戰鬥,也有不少傷亡。這本來並不是他們份內的事情,我們自己的部隊都沒這樣賣力,倒是新四軍的部隊比我們還積極,實在是令人汗顏啊。」
「羅毅和林竣在當年長沙會戰結下了友情,他替林竣出頭,也是意料之的事情。」郭治慎道,「薛長官,羅毅直接給你電報求情,電報是怎麼說的?」
「他在電報裡歷數了林竣守衡陽的功勞,又說林竣與鬼子接洽只是迫於無奈。這些話,倒也都是老生常談了,這些天邱溥泉和第s軍的左、皮等幾位師長也跟我說了許多遍了。倒是羅毅電報最後的一句話,讓我實在是無法回答啊。」薛長官感慨道。
「什麼話?」
「他認為,林竣所以降敵,是因為援軍遲遲不至,這與當年蔡榮基殉城時的場景完全一致。他說,薛長官,你已經對不起一個蔡榮基了,難道還要再對不起一個林竣嗎?」
「這……這個羅毅,還真是口無遮攔啊。」郭治慎苦笑道。其實,大家心裡也都知道這個緣由,林竣走到要與日軍談判投降的境地,完全是由於整個戰區的增援不利,要說責任,哪裡應當由林竣一個人承擔呢?話雖如此,但誰也不便挑開來直說。尤其是重新翻開蔡榮基自殺的舊帳,更是犯了九戰區的大忌諱。能夠這樣直接指著薛長官的鼻子說他對不起蔡榮基和林竣的,也唯有羅毅一個人了。
「這個小傢伙,居然敢對我如此說話。如果他是我的手下,我非要槍斃了他不可。」薛長官用憤憤然的口氣說道,不過,他的臉上可沒有什麼憤怒的表情,倒是有幾分長輩對於晚輩的慈愛。
「薛長官,那麼,你打算如何處置林竣呢?」郭治慎問道,「軍委會的意思是,對於這種臨陣降敵的將領,要進行嚴懲。撤職是必然的,至於是判徒刑還是死刑,還要我們拿出一個意見來。據說,委員長也要親自過問此事呢。」
「撤職就到頂了吧,再判他的刑,我們真的對不起人了。」薛長官道,「羅毅說得對,在榮基的事情上,我的確是做得太絕情了。如果當時我能夠同意榮基突圍,他也不至於自殺殉城了。我已經對不起榮基了,不能再對不起林竣,畢竟,他們都是血裡火裡滾出來的好漢子啊。」
「可是,軍委會那邊,還有委員長那邊,怎麼答覆呢?」
「敷衍一下吧,畢竟最終s軍還是沒有投降嘛。我身為戰區長官,如果連自己的部下都不能照顧,誰願意為我賣命呢。」
不知是因為受到羅毅電報的刺激,還是薛長官本身就有一些想法,林竣降敵的事情,終於還是從輕處理了。在郭治慎的暗示下,林竣主動寫報告辭去了軍長的職務,同時要求上峰允許他退出軍界,返回四川老家務農,薛長官對於這些要求全部予以了批准。
林竣最終並沒有回到農村去。他在重慶賦閒了一段時間,他本身家境頗為殷實,加上國民政府也知道他守衡陽有功,並沒有為難他,所以他閒居的日子過得十分逍遙。
抗戰勝利後,國府有意重新啟用林竣擔任某軍的軍長,但隨即有人將他在衡陽準備投敵的舊事翻出來炒作,導致他重新出山的希望破滅。為了逃避官場上的風雨,林竣舉家遷往香港居住,當了一個富家翁,一直活到八十年代才無疾而終。
由於在衡陽城下遭遇了重大的傷亡,日軍打通大6交通線的戰役被迫拖延了半年之久。等到日軍終於打到南寧城下時,盟軍在東南亞已經開始大舉反攻了。杜長官指揮的遠征軍在改編為國駐印軍之後,重新穿越野人山,自緬北向南橫掃,把入侵緬甸的日軍一直掃進了孟加拉灣。日軍打通大6交通線本來是為了給駐紮在東南亞的部隊提供補給,此時交通線打通了,而需要補給的對象卻已經戰敗了。
945年的春節到來了,浠春竹園鎮張燈結綵,熱鬧非凡。應羅毅的邀請,劉榮春帶著新四軍五師獨立旅的軍官們前來竹園鎮,與突擊營聯歡。身為一鎮之主的沈紅英代表突擊營接待自己老公帶來的部隊,成天忙得腳不著地,不過臉上卻始終笑得像一朵花兒一般。
「老劉,現在你可比在皖的時候威風多了。」羅毅和劉榮春坐在竹園鎮外的山坡上,樂樂呵呵地聊著閒天。鎮子裡正在忙著安排晚上的軍民聯歡,這兩位主官懶得去插手這種事情,便自己給自己放了假,跑出來曬太陽了。
「想當年,高支隊雖然富有盛名,但裝備卻是可憐之極。你這個大團長,居然親自帶兵搶了自己老婆的槍。」羅毅揭著劉榮春的短處道。
劉榮春尷尬地說:「這個……唉,實在是丟人,現在紅英說起這事來,還對我不依不饒呢。」
「現在你可抖起來了,去年打九江碼頭,你們了一筆橫財吧?大過年的,是不是應該拿點出來分一分啊?」
「這個……哪裡哪裡,我們劫走的船其實也沒幾條,船上那點物資,我們旅的幾個團分一下還不夠呢。」劉榮春支支吾吾地說道,「再說了,你們突擊營財大氣粗,還能惦記著我們那幾條槍?」
「你這個守財奴,我就知道,物資到了你的手上,神仙都別想分到一點。不過,你們回竹園鎮過年,怎麼著也得給竹園鎮的鄉親們表示一下吧?你老婆在竹園鎮當幹部,你如果一點表示都沒有,恐怕她日後不好做人喲。」
「這個倒是有的。」劉榮春自豪地說道,「這次我們回來,給竹園鎮的民兵送了一挺輕機槍,五支步槍,還有ooo子彈呢。」
羅毅撇了撇嘴:「老劉,咱們不帶這麼罵人的哈。你這是打叫花子呢?」
「什麼打叫花子,在我們的根據地,一個鎮的民兵能有一挺輕機槍就非常了不起了。」劉榮春抱怨著,「你知道,為了擠這些禮物出來,我在部隊裡還挨了好一堆埋怨呢。」
「唉,你說你老劉現在也是主力旅的旅長了,怎麼還像從前一樣,沒點出息?算了算了,跟你沒話講。」羅毅認栽了,不過,他也知道,能夠像突擊營這樣資助地方武裝的部隊,是很少見的。突擊營走的是精兵路線,士兵人數少,所以在戰鬥繳獲的武器往往都有富裕,能夠用來贈送給民兵。而新四軍的其他部隊是有多少槍就招多少兵,甚至是槍還沒到手就先把兵招來了,所以武器永遠都是不夠用的。劉榮春這一次能夠給竹園鎮送禮,其實也是為了還突擊營的人情,畢竟當年突擊營曾經贈送了不少武器給他,他現在實力強了,多少總應當有所表示。如果不是為了這個原因,僅僅看在沈紅英的面子上,劉榮春估計連一支槍都捨不得拿出來。
「老羅,這竹園鎮雖然是我的老家,但它是你的根據地,根據地的建設,要由你負責的。據我所知,突擊營的武器裝備不少,你應當多拿一些出來,擴大竹園鎮的民兵規模,未來等到鬼子打跑了,說不定我們還要和國民黨打呢,到時候竹園鎮的地方武裝也要承擔起保衛根據的職責啊。」劉榮春對羅毅建議道,他自己捨不得拿出槍支彈藥來支持地方武裝,給別人提建議的時候倒是十分大方。
抗戰的形勢,對於劉榮春、羅毅這樣級別的軍官來說,都是看得很清楚的,日軍已經沒有幾天可以蹦噠了。一旦抗戰結束,國共之間恐怕很難避免一戰,這一點,高級軍官們也是有心理準備的。劉榮春是紅軍出身,對此更是深有體會,所以他對於突擊營的根據地建設看得比較重。
羅毅作為一個穿越眾,自然更是清楚未來國共之間的戰爭是必然生的,但他比劉榮春知道得更多,他知道在內戰之初,共方的實力遠遠弱於**,從而不得不放棄南方的若干片根據地,收縮兵力至山東、河北、東北等幾個地方。現在突擊營所經營的浠春、咸寧、九江等地,未來都會重新被**佔領。**回來後,還鄉團等地方武裝大肆捕殺新四軍家屬,製造了不少慘案。
「老劉,實不相瞞,不是我捨不得展浠春的民兵組織,而是我擔心未來一旦生內戰,我們正規軍被迫離開之後,這些地方武裝要麼隨我們一起離開,要麼就只能被**消滅掉。如果民兵的規模過大,到時候都隨著正規部隊離開了,浠春本地的生產怎麼辦?」羅毅對劉榮春解釋道。
「老羅,你怎麼會有這樣的想法?」劉榮春覺得很意外,「過去我們那麼困難的時候,都能夠在這裡建成蘇區。現在我們兵強馬壯了,難道守一個蘇區還守不住嗎?**再厲害,總沒有鬼子厲害吧。現在我老劉在皖西建的根據地,鬼子都不敢來犯,日後**也別想動一個指頭。」
羅毅微微一笑:「鬼子現在已經是窮途末路了,他們有多大的能耐。你別看去年鬼子打長沙和衡陽的時候勢頭挺猛,**接連喪城失地,其實,這只是因為**沒有全力以赴應對而已。你知道嗎,美國人出錢給**裝備了幾個全美械師,一個師的炮火比鬼子一個師團都多,在緬甸戰場上,**的杜長官指揮著這幾個師,把鬼子打得落花流水。你老劉現在打劫鬼子,掙了幾挺機槍、小炮,你以為自己就牛氣了?人家**也不再是當年五次圍剿時候的樣子了。」
劉榮春不以為然:「我知道你羅毅和**的關係好,你就別替他們吹牛了。當年我們一個蘇區的部隊才幾千人,平均三個人一條槍,不是照樣把白匪軍打得找不著北。現在光我這一個旅,就有一萬多人,機槍上百挺,戰士的軍事素質也不一樣了,都是見過血的老兵。我可告訴你,這皖西的根據地,我還就守定了。」
「呃,這個問題,還是留待歷史來檢驗吧。」羅毅高掛免戰牌,再爭下去,沒準劉榮春就要把他當成是**的奸細了。事實上,在內戰之初,無論是**一方,還是共軍一方,都犯過低估對手實力的錯誤,而且這些錯誤最終都是用血來彌補的。
「唉,老羅,你覺得我們未來真的會和**開戰嗎?」劉榮春沉默了一會,又忍不住地問道。
「呵呵,這個問題,我怎麼答得上來?」羅毅狡滑地迴避著。
「你肯定能回答得上來的。」劉榮春道,「我早就看出來了,你這傢伙眼睛很毒,人家看不出來的事情,你都能看出來。當年高司令蒙難,你在一年前就預見到了,這份本事,不但我服氣,高司令也服氣。」
「這個,純粹是瞎貓碰上死耗子吧?」
「可是我就相信你這只瞎貓。」劉榮春道,「你用你的瞎眼睛看看,未來這一仗能不能打起來。」
「老劉,你是希望打起來,還是不希望打起來?」
「說句老實話,我不希望打起來。」劉榮春坦率地說,「從理智上說,我覺得和**這一仗,很有可能是要打的,一山不容二虎,**不會容忍我們存在的。但是,從感情上說,我不想打。打了這麼多年的仗,我也想好好過幾天和平的日子了。你看,我和紅英分開的日子比聚在一起的日子還多,別人都四五個孩子了,我現在還只有冬伢子這一個。如果不打仗了,我就回浠春來,好好地生上一窩小崽子。」
「你不會就這點理想吧?」羅毅哭笑不得,「老劉,你是個旅長耶,等仗打完了,你最起碼也能弄個廳局級幹部待遇,你的理想就是回來當一個農民,生一窩小崽子?」
「是啊,冬伢子長這麼大,我還沒陪過他幾天呢,現在他也不要我陪了。再生幾個小崽子,我要一個一個把他們抱大,給他們講故事,帶他們去掏鳥窩。唉,每次在部隊駐地,看著那些老百姓帶著自己的孩子玩,我都羨慕死了。」劉榮春真的像個鄉下老農民一樣,談論著老婆孩子熱炕頭的遠大理想。
羅毅聽著劉榮春的講訴,心裡好生感慨,不知道幾年之後,劉榮春是否還會有這樣的心態。那時候,新的國家已經建立了,像劉榮春這樣的功臣,將會在大城市裡成為大幹部。他們的一些人,會很快地遺棄自己在鄉下的老婆和孩子,另覓一房有化、有品味的新歡。到那個時候,他們的理想會變成官銜的大小、汽車檔次的高低,還有花園洋房……
「老羅,你怎麼不說話?」劉榮春問道。
羅毅把思緒從遙遠的未來收回來,定了定神,裝作一邊思考一邊說話的樣子:「據我估計吧,國共之間的一仗,是不可避免的。以目前雙方的實力對比,在戰爭初期,我方會處於弱勢,不得不放棄一些根據地,收縮兵力。但是,隨著戰爭的進行,人心向背的作用越來越體現出來,我方將會越戰越強,最終徹底戰勝**,解放全國。」
「也就是說,還要打仗?」
「是的,不過,戰爭可能持續不了太長的時間,最多……五年吧。」羅毅本想說是三年,遲疑了一下,還是多說了兩年,他可不想在幾年後被劉榮春當成一個妖怪來看待。在當年,連偉大領袖都認為解放戰爭至少要打五年,沒有誰樂觀到相信三年就能解決問題的。
「五年……唔,到時候我還不算老,還能生得出孩子來。」劉榮春信心滿滿地說。
「羅營長,榮春,你們怎麼在這呆著呢。不是說今天要搞軍民大聯歡的嗎,大家就等著你們了。」沈紅英氣喘吁吁地跑上小山崗,招呼著羅毅和劉榮春。因為辛苦和高興,她的臉紅撲撲的,顯出青春勃的樣子。
「呵呵,老劉,就沖嫂子現在這種身體狀態,你的理想有希望實現哦。」羅毅看著一臉喜氣的沈紅英,對劉榮春開著玩笑。
「什麼理想啊?」沈紅英詫異地問道。
「那個那個,沒什麼,就是想培養一些年輕人,建設新國。」劉榮春敷衍道,「走,老羅,咱們聯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