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右頰有一條淺紫色的疤痕,仔細看的話,那裡的皮膚有點下陷。剛拆線的時候,傷口鼓起老高,紫紅色。我對著鏡子,輕輕*著傷口,心想,什麼時候它才會徹底消失?媽媽告訴我,不要去摸了,不然,會留下疤痕。是啊,就像我對你的記憶,回憶的越多,記憶越是清晰,深深的鏤刻在心裡,成為永久的痛。
你走的那天,我去看你了,就躲在你家門口的那顆梧桐樹下面。伯母用手絹捂著臉失聲痛哭,伯父背對著你們偷偷抹眼淚。你卻無動於衷。我沒哭,流不出眼淚,從我們分手那天起就是這樣了。媽媽哭著對我說,你哭啊,哭出來吧,至少你可以舒服一些。我竟然笑了,說媽媽,你在說什麼呢,我幹嗎要哭呢?裂開乾澀的唇笑笑。好久沒吃東西了,*竟然裂開口子,嘴巴裡一下子溢滿血腥味兒。
在他們把你送走的最後一刻,我還是忍不住跑出去。
我想拉住你,我想說,那天分手時我胡說八道的,我誤會你了,別走啊,別走啊……
我想說,你不是說好要陪我一輩子的,為什麼離開呢?
我想說,你不要我了嗎?不要我了嗎?
我想哭,撲進你的懷裡,放聲大哭,像以前一樣,然後你用溫暖的雙臂抱著我,告訴我別怕別怕,有我在……
可是,我還沒跑到你身邊,就被一隻手硬生生的拽住,我回頭看,迎來火辣辣的一巴掌,這一耳光真結識,覺得臉一下子就腫起來了,可是一點也不疼,真的,我一點也不覺得疼。伯母瞪著我,全身顫抖著,歇斯底里得嘶吼:「滾!你給我滾!」那眼裡是徹徹底底的憎恨。
然後我被幾個人推推搡搡的丟出門外,好多人都在議論。
「這是誰啊?」
「不認識啊,誰知道呢。」
「真丟臉。」
伯父、伯母和你的哥哥低著頭,一句話都沒有說。我傻愣愣的跌坐在門外,一直都看著你。你面無表情、一動不動,甚至沒看我一眼。你恨死我了,是不是?
你哥哥走過來說,你走吧,別再來了。他把頭撇向一邊,看都沒看我,我想,他很厭惡我。我沒說話,站起身來,拍拍身上的土,靜靜的離開,我真恨我自己,這一巴掌我活該。
我麻木的向前走,風很急,空氣很冷,重重的抽在我臉上,就像伯母的那一巴掌,我一點也不覺得疼,我沒資格要求什麼,更沒資格抱怨什麼。我也不覺得受到多麼大的羞辱,因為這一切,都是我咎由自取。來見你這一面,我後悔了,不是因為挨了一巴掌,不是因為被扔出門外,也不是因為你不理睬我。而是我覺得,我來了,你會不高興,所以,我後悔了,真的很後悔。
走著走著,就到了我家的那條巷口,我們分手的地方,也是我們相識的地方。我清楚的記得我們分手的那個夜晚,星星很燦爛,薄薄的月光灑在身上,是個靜謐的夜晚。「分手」兩個字從我嘴裡吐出來顯得格外刺耳。你整個人呆掉了。我說,祝你們幸福。你張張嘴巴,想說點什麼。我打斷你的話,什麼也別說了,都不重要了,不是嗎?況且,分手這句話我老早就想說了,今天謝謝你給我這個借口。然後頭也不回的轉身離開。
我走的絕決,走的迅速,走的,毫不猶豫。
凌晨6點鐘的時候,我家的兩隻貓咪在打架,「嗚嗚」的低吼聲讓我害怕,我跑過去,把「公主」抱起來,她猛地轉身一抓,然後跳出我的懷抱,臉上火辣辣的,我拿出藥箱想塗點藥水,對著鏡子,我看見右眼下面不到一厘米的地方裂開一道長長的口子,裡面蓄滿了殷紅的血,我不知道傷口有多深,不敢自己亂動,就打了車去醫院,這時候是早上7點鐘。
一共縫了3針,我一個人躺在手術台上,臉上蒙了塑料布,呼吸急促。醫生說別怕,我們先打麻醉針,然後就一點也不疼了。其實我不是怕,突然覺得一股巨大的哀傷壓過來,然後是無窮的恐懼。我不知道為什麼會這樣,但是我能斷定不是因為自己的傷口。麻醉針很細很細,*裂開的傷口裡,鑽心一樣的疼,可是這疼痛仍然掩不住內心巨大的哀傷和恐懼。
在回家的車上,我接到一個電話,是你的哥哥打來的,他說,你昨晚一夜沒有回家,在凌晨6點的時候接到醫院打來的電話,說你出了車禍,就在離我家巷口不遠的地方。在7點鐘,你搶救無效,走了。他還告訴我,昨天中午我看見那個和你抱在一起的女孩是你的表妹,剛剛從美國回來,讓我別再怪你。
然後我才知道,原來,你沒有移情別戀。
原來,你還愛我。
原來,你已經死了。
原來,是我害死了你。
我每天坐在巷口等你,媽媽喊我回家,我說不,不要,我要等他,我要告訴他我錯了,是我誤會他了。我還要告訴他,那晚是我騙他得,其實我愛他。我等啊等,直到你出殯那天我去看你,我才告明明白白的告訴自己,你已經走了,永遠的離開了。
親愛的,現在我仍然經常坐在巷口,不是等你,而是回憶。我輕輕的對你說,你終身未取,我終身不嫁。不是贖罪,不是悔恨,而是,沒有你,我失去了嫁人的意義。
親愛的,我的右頰上有一道疤痕,整整兩年過去了,它只是越來越淺,越來越平,但是仔細看的話,有點向下陷,淺紫色,永遠都不會消失。因為,我永遠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