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襲黑衣的斗篷將來人遮住了模樣,留在漢口城上的士兵紛紛詫異起來,過了半晌,終於來了一名偏將,叫道:「你是什麼人,為什麼要見我家將軍?」
「我有機密之事要見守城將軍,你們還是不要問的好!」
來人的目光從斗篷中射了出來,不經意間看到了在城樓上站著一個秀氣高佻身材的男人,這個男人的身後還站著一名書生,心中微微一動,原來他們兩人也來到了漢口?
不過仔細一想,這兩個人卻沒有任何理由不來到漢口。燕王和安王的仗已經打了一年了,明人不是笨蛋,軍機閣更不是笨蛋,既不會被安王的疑兵之計迷惑,也不會以為這只是一個誘敵之計,這可是統一中原的千載良機,這兩個人無論如何也不能放過的。
那秀氣的男人目光冰冷,剛剛捕捉到底下那人的目光,底下那人便飛快的將斗篷拉好了。
「大膽奸細,將軍有令,要我等射殺於你,再不離開,可要莫怪我不客氣了!」城上響起一陣弓弦聲。
來人依舊站在那裡,似乎並沒有聽到這句話。
一聲弓弦聲響起,一支利箭如閃電般的直射來人,只從這一箭的聲勢來看,便知道出手的定是高手。
城頭響起一陣驚訝之聲,顯然是在讚歎這支神箭,這驚訝聲中還有一絲興奮在裡面,大概是誰都想看看這支箭穿透此人身體的景象。
來人還是站在那裡,甚至連手都沒有抬起來,彷彿連這支箭射出的巨大弓弦聲也沒有聽到。
連城樓上那秀氣的男人都不禁微微頷首,他最為清楚自己手下部將的這一手箭法,恐怕當世之中,絕無第二個人能夠射得出來,就算是修煉內氣的高手也無法以肉身阻擋,城下這個來使確實夠膽大的了。
那利箭絲毫沒有停頓,但是卻並沒有取來人的上身,而是撲的一聲射入那人下身的長衫,頓時釘在地上。
城頭響起一片喧鬧之聲,緊接著是一片詫異之聲,因為那人並沒有倒下,甚至還是動都沒有動一下,那支箭就留在他的身下,好像原來就生在那裡一樣。
眾多士兵這才明白原來這支箭本來就是要嚇這人一嚇,但是先不說這人判斷力之高,就是這份定力恐怕也讓人瞠目結舌。
明國士兵風格頗為驃悍,當即有一名偏將大叫一聲,所有的士兵立即為來人喝起彩來,一時城上的刀槍並舉,城下之人倒像是他們的英雄一樣。
那射箭的將軍回到秀氣男人的身旁,並未說話,而那秀氣男人的目光始終落在來人身上,並沒有離開絲毫。
雖然說這人有著極為高明的武功,但是他最令自己感到欣賞的是那份氣度,不是任何人都有能耐看著長箭及體而眼睛都不眨一下的。
待城上士兵的歡呼聲漸漸散去,城下來人才伸手將長箭從地上拔了出來,笑道:「將軍果然好箭,若是我猜得不錯,想必射箭之人應該是北朝相王座下大將白無痕吧!」
白無痕上前一步,拱手道:「白某方才失禮,驚擾先生,還望勿要怪罪。」他聲音清朗,聽起來坦坦蕩蕩,來人微微一笑,心道這種試驗的方法也只有你能夠做得出來,難道僅僅一句道歉就能夠全免了麼?不過這裡倒是人家的地盤,而且自己還有重任在身,倒是不方便再豎多仇,點頭道:「將軍客氣,能夠見識將軍的神箭,我已經是三生有幸了!」
秀氣高佻的男人眼睛先是閉上,然後緩緩睜開,郎聲道:「閣下既然要見本關守將,不妨進城說話。」
來人急忙失禮道:「荊某見過相王殿下!」
那秀氣的男人當然便是北朝獨掌大權的相王梁桂鵬,聞言哈哈大笑道:「原來竟然是南朝聲名遠震的謀士荊無計荊先生,本王倒是看走眼了,沒有想到荊先生竟然身負絕學。」
荊無計除下了斗篷,心道什麼聲名遠震,若不是太子敗亡,自己也整天想著要怎麼擊敗明國,統一天下,但是現在卻只能成為說客。
漢口城門緩緩打開,白無痕早已經下城來迎接荊無計,兩人間只是淡淡的幾句話而已,這時相王才出現在大街盡頭,荊無計急忙上前失禮道:「荊某久聞王爺乃是天下名士,今日一見,才知道所言非虛。」
相王眉頭輕皺,道:「先生從江南大營趕來,莫非只是向本王說這些的吧!」
「當然不是,荊某為王爺帶了一件重禮。」看出相王並不準備款待自己,荊無計也只好不再浪費時間了。
「若不是對這份重禮大感興趣,也許先生只能無功而返了。」相王眼中突然露出殺氣,面相十分不善。
荊無計知道這是這些帶兵打仗將領的通病,無論和任何人談話,都要在氣勢上勝過一籌才行,燕王如此,相王當然也不能例外,不過幸好自己沒有這個毛病,只要達到目標便好,笑道:「若是如此,荊某還是退出城吧,以免王爺對此禮並不稱心,反倒要荊某的人頭。」
「先生乃是天下有名之士,既然已經來到了漢口城,恐怕是趕也趕不走的了!」相王旁邊的書生悠然道。
荊無計笑道:「請教這位是……」
相王急忙介紹道:「這位乃是本王的軍師畢先生。」
荊無計早就知道他的身份,只不過初次見面,還是要禮貌性的問一下,笑道:「畢先生請了,荊某並不是什麼有名之士。而且先生之言差矣,就算荊某略有薄名,也知道君子之道,如何會趕也趕不走這樣無恥。」
畢修廉答道:「在下也只是試探先生而已,還望先生勿怪。其實先生之名,北朝無人不知,尤其是曾經輔佐太子劉源十數年之久,更是讓先生聲名遠震。誰不知道太子劉源生性昏庸無道,行事怪異,先生能夠將他留在那個位置上十數年,確實並非常人可以辦到的。」
荊無計嘿嘿笑了兩聲,看來這個畢修廉和自己倒要對上了,道:「先生謬讚了,先生之言頗為有理,太子殿下確實行事怪異,昏庸無道,荊某無力將之扶上帝位,倒也深感愧疚,但是現在相王殿下……」
他一指旁邊準備看熱鬧的相王,道:「現在相王殿下英明無雙,畢先生卻仍然沒有……嘿嘿,不知道該如何說了,得罪得罪。」
相王怒道:「先生竟敢出此誑語!」
雖然荊無計的意思是畢修廉來沒有將他輔佐上皇位,相王心裡倒並沒有不高興,但是要知道這是眾人環繞之地,荊無計如此肆無忌憚地說出來,無疑是點明自己的野心,相王卻不能沉默不語。
荊無計淡淡道:「荊某並非明國人,但是對此事也看得一清二楚,畢先生以為如何!」
畢修廉臉上雖然還帶著微笑,但是心裡卻大不是滋味,幸虧相王的態度還算不錯,要不然恐怕還會擔心一陣子,荊無計確實有些陰毒,這樣擺明了是在離間自己和相王。
要不是有孝敏太后著玄治帝,相王早就可以登上皇位了,但是現在太后未死,而相王又不肯驟然發難,陷自己於風險之中,所以他畢修廉也沒有任何辦法。
而且相王也想先平定南朝再說,所以這件事一直沒有成功。
但是這件事無疑是他的一道心病,現在被荊無計說了出來,心裡自然更加不舒服。
不過現在卻是一個最好的契機,要不然相王也不會跑到漢口來了……
這位北朝軍師只好斂容道:「先生所言甚是,倒是在下有些辜負王爺的期望了。」
他這句話一出,不僅相王愣住了,就是荊無計也沒有辦法不愣住,他倒沒有想到畢修廉竟然是這樣的一個可以隨時認輸的人,此人的胸襟恐怕比自己要寬廣許多,果然是相王看中的人,以後倒要小心提防了。
「先生此言讓本王甚為汗顏啊!」相王知道該如何安慰自己座下的這位軍師,臉上露出笑容。
荊無計也急忙道:「畢先生高風亮節,荊某方才言語唐突,還請勿怪。」這回他是真心實意,畢修廉也看得出來,點了點頭道:「先生還沒有告訴王爺,那重禮到底是何物?」
「乃是漢口、揚州兩座城池!」
相王冷笑道:「莫要怪本王直言,現在荊先生投靠貴國燕王,只有一個區區的江南大營,哪裡來的半座城池,何況漢口又在本王的手中,又怎麼會成為你的禮物。」
荊無計道:「王爺乃是聰明人,自然明白荊某的意思,現在燕王雖然被圍江南大營,但是手下尚有精兵數十萬,只要能夠得到王爺的,何愁安王不破,到了那時別說區區一個揚州,就連蘇、杭兩州,恐怕也是燕王的囊中之物。」
相王哼了一聲,並未答話。
畢修廉在旁道:「恐怕現在燕王無以為繼了吧,荊先生想要瞞得過王爺那是萬萬不能,燕王雖然有一座堅若城池的江南大營,但是手中的人馬恐怕已經不足十萬。而且現在被安王兩面夾擊,糧草也被斷絕,現在是否能夠堅持兩月已是疑問,還說什麼精兵猛將?」
荊無計笑道:「先生所言差矣,先生既然對南朝軍事頗為瞭解,應該知道其實大部分精兵都掌握在江南大營的事實。自從大漢立朝以來,漢口、竟陵兩城組成的江南軍用來抵擋貴國,幾乎聚集全國一半人馬,而劍南關外阻擋蜀國、蠻族的邊防軍,還不足四分之一。燕王執掌江南大營,勢力最為強大,在大漢本無對手,若不是安王調動了蜀國人馬,恐怕根本不會與燕王平分秋色。而且蜀人畢竟還不是中原人,讓他們為安王流血恐怕不是長久之計,所以安王現在才會在江南大肆徵兵,據荊某所知,現在安王陣中的蜀人都有了歸鄉之意,他的軍隊雖然聲勢浩大,但只是虛有其表而已。」
畢修廉冷笑道:「既然如此,燕王自有能力擊敗安王,為何還要與我大明結盟。」
荊無計心道自己吹噓的也夠了,管他們信不信,反正相王肯定是想借這個機會進擊中原的,一切談話只是個幌子而已,笑道:「燕王殿下雖然擊敗安王有餘,但是卻無法擴大聲勢,要知道中原地理廣闊,就算安王敗退,燕王要攻下京城,還需要一定時間,何況到了那時大漢不會管什麼蜀國、蠻族,定然會將劍南守軍撤回守衛,燕王確實沒有必勝的把握。」
相王有些不耐煩起來,道:「先生所言倒是不錯,不過本王若是冒然出兵,恐怕僅僅一個揚州……」
荊無計知道事情的關鍵就在這裡,現在劃多少地給相王才是最重要的,笑道:「王爺有何想法!」
相王道:「我大明男兒,卻為一個大漢王爺征戰沙場,確實有些可笑,恐怕就算本王傳令下去,也不會有人願意前往,先生還是請回吧!」
荊無計目光一轉,忙道:「貴國男兒天生豪爽,荊某早就有所見識,若是燕王殿下許諾,得城之後,城池歸於燕王,而財物婦女之類歸於貴軍,又將如何?」
相王眼中一亮,這確實是一個極大的誘惑,其實他心裡清楚,自己就算將所有的大漢城池都奪了下來,想要守住的話也是件麻煩的事,而且還要去收買人心,況且現在大明又不是在自己的手裡。
而對於明國的士兵來說,那些財物和女人才是他們最想要的,若是燕王真的能夠如此慷慨,那麼這倒不失為一個不錯的條件。
「若是燕王得城之後,由我明軍收繳三日的話,本王倒有了令各軍出兵的法子。」
畢修廉眼中神色一黯,他也是南朝人,自然知道這意味著什麼,意味著那些南朝的百姓又將面臨著一場浩劫,恐怕被明軍搶掠之後,那些城市數十年都無法恢復過來。
但是他卻沒有任何辦法,當初既然決定輔佐相王,他就知道早晚會有這一天,但是這一天到來之時,他才發覺自己的心跳還是情不自禁地加速起來。
「王爺果然是快人快語!」荊無計一禮行了下去,相王既然口頭上答應,那麼此事也就算是成了。
相王道:「先生且慢,本王倒還有一個要求。」
「王爺請講!」
「除了揚州、蘇州、杭州諸州之外,本王還要將竟陵城劃為我大明管轄。」
荊無計早就知道他會提出這個要求,淡淡笑道:「荊某唐突之處,還請王爺見諒,王爺既然已經擁有了揚州和漢口,又要竟陵有何用處?」
相王冷笑道:「燕王既然已經將漢口和揚州送於本王,又要一個竟陵何用?」
荊無計無奈道:「既然王爺如此堅決,荊某就替燕王殿下答應下來,不過王爺要迅速出兵,否則時機一逝,恐怕……」
相王哈哈笑道:「這是當然,本王準備了一桌酒宴,還要與先生共飲幾杯。」
荊無計只好答應下來。
跟著兩人身後的畢修廉卻是感慨萬千,如此說來,大漢是真正完了,燕王確實下了血本,將整個江南都劃給了相王,而要自己去做那個虛名的皇帝,相王若是得到了江南,難道還會放過他燕王麼?
他心裡突然感覺到不對,荊無計這一切答應的太快了,也太乾脆了,難道他還有什麼詭計不成?